三皇子没想到幕雪逝会主动开口说话,更没想到从幕雪逝醒来到现在,这张曾经寒气逼人的面孔竟然开始鲜活多变。
是装的?还是真的病了?
幕雪逝见三皇子一直蹙眉,也没有什么回应,便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大哥,你能不能一会儿再压?我想喘口气。”
说话方式也是如此怪异,三皇子双目微敛,看了幕雪逝几眼之后便很顺从地从他身上移开,站到一旁,想看看幕雪逝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然而幕雪逝显然没有察觉到三皇子的目光,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左摸摸,左看看,然后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青铜灯盏,大声赞叹道:“好家伙,这可都是真东西啊!”
触到幕雪逝赞叹的目光,三皇子疑心更重了。幕雪逝急切地想要穿鞋下地,却发现找不到鞋子,他直接穿着亵衣就跳下了床,探着脑袋找来找去,最后干脆趴在地上朝床下望着,净白无暇的小脸上一下子就沾了很多灰尘。
“没鞋穿?对了……鬼似乎都没有脚……”幕雪逝喃喃自语着,低头看了看,朝着自己的小脚大叫着:“这不是有脚么?靠……鬼片里面都是骗人的啊!光脚丫子实在太凉了,万一闹肚子我都找不到厕所……”
三皇子彻底明白幕雪逝的意思了,这个身负重罪的犯人认为自己已经在水塘边断了性命,所以才精神恍惚,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自己还留在世间的真相。
三皇子看着幕雪逝焦急的目光,颔首示意他鞋就在自己的脚下。幕雪逝算是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只是无法想象这么软塌塌的东西竟是鞋,最初他还以为是戴在头上的什么装饰,上面还有珠子镶嵌在两侧。
“太浪费了,这么好看的东西踩在脚底下……”幕雪逝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条腿动作粗鲁地穿着鞋。不想那亵裤宽松,幕雪逝这么一抬腿,里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瞅啥呢?”幕雪逝冲到三皇子的面前,用手在空中挥舞着,脸上带着兴奋的笑。
三皇子还来从那裤底的风光缓过神来,又陷入了幕雪逝那清澈透明的笑容里,但是接着三皇子的眼中便有一丝寒光闪过,如此笑容不正是说明他期待自己已死这日已经很久,岂能让他这么认为!若是又疯又傻的,自己就算是用尽计谋也不能得到一丝效用。
第20章
“你没死!”
幽静的屋内传来三皇子清冷的声音,幕雪逝一愣,接着便缓缓转过头来,朝着三皇子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看着幕雪逝不可置信的目光,三皇子轻蔑一笑,指指幕雪逝的脚说道:“刚才雪公子不还说脚底凉么?”
对啊!死了就不会有知觉了,自己一直认为这个人是白无常,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救自己。想毕,幕雪逝颤抖着身子朝三皇子走去,吹弹可破的脸上流下两道晶莹的泪线,他缓缓地走到三皇子的身边,死死攥住三皇子的衣服问道:“骗我怎么办?”
三皇子一言不发,死死盯住幕雪逝激动的眸子,用寒气逼人的目光告诉他是事实。幕雪逝把这种眼神看成了被怀疑之后的愤怒和不满,于是彻底相信这个人救了自己。
“哇……天啊……”幕雪逝大叫一声,死死抱住三皇子,用力地摇着,一边摇一边涕泪交加地说着:“大哥……大哥……你让我说啥好!你太好了,真的,没有你就没有我……你让我彻底改变了对帅哥的看法啊……真的,大哥,用你们这的话说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啊……”
幕雪逝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在三皇子的胸口呜咽着。三皇子双手箍住幕雪逝的肩膀,一下将他拉到和自己直视的位置。
幕雪逝的眼睛泛红,样子脆弱可怜,可是嘴角还带着笑,显然是精神错乱的征兆。就在这时,幕雪逝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朝三皇子说道:“先让我兴奋一下,你别介意。”
说罢,幕雪逝又在屋中打把倒立,一会儿哈哈笑两声,一会儿拿起小碟子里面的梅花糕全部塞进嘴里,一会儿又在三皇子的旁边绕来绕去,欢呼雀跃……
屋外的丫鬟和太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虽是心有猜疑,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只当耳朵有疾患。屋中动静再大,也是三皇子发出,与下人无关,倘若趁机发出一点儿声音,不用三皇子下令,一旁的督查侍卫也会直接让发出声响之人一剑毙命。
静得出奇的屋子一下子变得聒噪不已,连挂在窗棂上的鸟笼子都开始摇摇晃晃,里面的鸟儿都扑腾着翅膀要逃出笼子。
“太医!”
屋中一声命令,太监主管站在门外轻声答了一句遵命,就赶紧命令小院内的侍卫去请院中随时待命的太医。宫中最好的太医李太医被留在了三皇子的小院中,不能踏出半步,就算是皇上身患疾病,也会另派宫中其他太医医治。李太医俨然成了三皇子的御用太医,可见皇上对三皇子的偏爱已经到了闻者骇然的地步。
第21章
幕雪逝虽然闹了一会儿就恢复了镇定,可是那张嘴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三皇子终于忍无可忍,开始怀疑幕雪逝不是装的了。假如没有精神错乱,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拿出任何一件放在以前正常的幕雪逝身上,都不可能办到。
来不及为幕雪逝易容,三皇子就把幕雪逝推到珠帘后面,又拉上纱帐,只将他的手腕露出一截。李太医把手放在幕雪逝的腕上细细诊断着,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李太医看到伸出来的白玉般的小手,一时竟有些恍惚。行医数年,从没见到手指生得这般好看的人,虽然从骨节处就可以看出是一名男子,但想其容貌也必是一位绝世佳人。
“没啥传染病,不用号脉……”幕雪逝一边说着,还不忘偷了两个葡萄放进嘴里。
三皇子固定着幕雪逝的身体,在珠帘后面清了一下嗓子,李太医听闻,即刻说道:“三殿下,此人无大碍……”
“我靠!”幕雪逝大声打断了李太医的话,睁着流光溢彩的眼睛看着三皇子,兴奋地问道:“你是皇子啊?你们这是不是管皇子叫殿下,我记得……是……唔……”
幕雪逝的话还没说完,三皇子就用手将他的嘴封住,灵活的小嘴在三皇子的手心还奋力地蠕动着,弄得三皇子一阵酥麻。
三皇子的眉心拧成一团,朝幕雪逝厉声喝道:“多说一句,即刻处斩。”
听闻这话,李太医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三皇子发怒向来少见,若不是有什么气急攻心之事,恐怕动不了气。想到此,李太医都不禁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的诊断出了什么差池。
幕雪逝也有点害怕了,刚才还神采飞扬的面庞此刻已经完全黯淡下去,像是刚绽放的花朵被强烈的太阳照得一下子打了蔫。
三皇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幕雪逝的大眼睛煽动几下,不经意间偷瞄三皇子两眼,一触到他的目光便立刻缩了回去,最后干脆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玩着腰间的配饰。
千万别惹怒了他,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再处斩了就太冤了,幕雪逝暗忖道。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找到银币,找到了银币,就能回家了,想到此,幕雪逝自己偷偷笑了。
三皇子看到那可以融化积雪般的幸福笑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这个笑容何等熟悉,若不是曾经无意触到这个笑容,今天的幕雪逝的人头早就落地了。如今他又这样不吝于自己的笑容,到底是何目的,若不是精神失常,难道会是自甘堕落么?
想要迷惑我以求生,幕雪逝,这样的你我就更不会留情了。
幕雪逝看到三皇子略带厌恶的笑容,想起了自己在水塘里照出的令人作呕的面孔。大概现在更是惨不忍睹吧!幕雪逝意识到此,便赶紧收回笑容,埋下头以遮盖自己的面容。
第22章
“三殿下,恕卑职无能,卑职真的检查不出有何疾病,这位公子的脉象平稳正常。若真是要说,恐怕只有些火气罢了,吃些清凉降火的东西便可。”
李太医的话三皇子还是信任的,如若真无任何疾患,就证明这些异常不过是幕雪逝自己装模作样罢了。或许是半月以来的折磨,让这个没受过苦的贵公子开始学会屈膝投降。
三皇子还在思忖着,李太医已经行李退下。他低头看了看幕雪逝,不想他竟然已经趴在案台上酣睡起来。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浓密漆黑的羽扇,覆在雪白的脸颊上,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着,轻咂几口,而后又嘟着脸,扭头转向另一侧。
睡相都变了,看来幕雪逝的性情大变并不是装出来的,那就是真的被这些日子恐吓到了?三皇子微敛双目,眼中尽是鄙夷,原来幕雪逝大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坚韧,区区数日便屈膝投降。倘若真是这样,那还有何乐趣可言?
幕雪逝刚一睡着,三皇子的屋内霎时变得静谧无比,只能听到幕雪逝一人的呼吸声。此处是三皇子的寝宫——清韵宫,清韵宫坐落在皇帝特赐给三皇子的小院中,小院名曰沁怡别院。
别院内有两个对面而立的小阁楼,阁楼中央是一个形似罗盘的大花池,池中尽是稀世花草,种类繁多,其中一部分是别处不得见的。很多花草散发出来的幽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独特的香气,听闻这种香气闻久了就可以强身健体,治愈一些疾患。
每当轻风吹起,别院内的花香可以飘到宫墙之外,曾有不少朝廷重臣,妃嫔皇子闻此香气想来院内拜访,都被三皇子拒之门外。这里除了三皇子的亲信和从小在三皇子身旁侍候的下人以外,只有皇上曾进入过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现在院内又多了一个幕雪逝,三皇子本打算等幕雪逝醒来就将他带回最初囚禁他的临寒宫,但是幕雪逝如今这副模样也只能先放数日,等他恢复正常后再问罪于他。
临寒宫本是三皇子母妃穆妃的清修之地,但是近来总是怪事连连,据穆妃身边的下人传:一到子时,宫内便传来女子哭声,声音凄惨哀怨,如含冤厉鬼一般。穆妃吃斋念佛日子尚短,再加上阴虚体弱,数日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寝宫穆烟斋,如今还在卧床静养。
想到此,三皇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数日没有去拜见自己的母妃了,如今穆妃卧病在床,就算三皇子再怎么冷漠,基本的礼数还是懂得。
三皇子步行来到了穆妃的寝宫,身边跟着泰安公公和苏入翰两个人。泰安公公刚一走到穆烟斋的回廊入口,穆妃门口的公公就朝里面大声禀告着。穆妃虽是身体不适,但听到三皇子前来拜访的消息,立刻叫身旁的丫鬟扶身站起,朝门口一小步一小步的移去。
第23章
门口的侍卫帮三皇子开了门,又齐声跪下,一脸凝重的神色。三皇子根本没有应声,直接跨门而入,脸上的肃杀表情让这个本就清冷的穆烟斋更显得凄寒逼人。
“儿臣听闻母妃身体不适,特来请安。这里的陆公公称母妃是因为久住临寒宫,地气过重,不慎染上风寒。儿臣那里有专门治愈风寒的良药,一会儿会派人给母妃送来的。”
三皇子这段话虽然说得很是得体,但是几乎不带一丝感情,仿佛眼前之人与自己无任何瓜葛,甚至话语间隐隐流露出一丝鄙夷。
穆妃听了此话,脸色剧变,本是虚弱的面色如今更是苍白无比。但还是抖着手朝躬身的三皇子说道:“皇儿不必多礼,既然是皇儿的一片孝心,母妃定会好好用药。”
“那儿臣就不过多打扰了,母妃回床小憩吧,儿臣告退。”三皇子行礼完毕,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穆妃抚了抚胸口,破坏了平日里沉稳端庄的形象,一直是一副惊魂不定的神情。眼睛死死盯着三皇子的背影,仿佛要看到他彻底踏出这间屋子才死心,眼中带着的也不是留恋和不舍,完全是迫不及待。
忽然,三皇子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了,但没有转过身,而是直接冷言道:“儿臣让母妃如此不安么?”
穆妃听到此话,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抽噎声,清晰入耳。屋内没有一个下人敢去上前搭救,都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穆妃最后支持不住,口中吐出一口血沫,身子一沉,直直摔在地上。
三皇子冷笑一声,迈步离开了穆妃的寝宫。
三皇子回到别院的时候幕雪逝已经醒来,正坐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见三皇子突然进屋,幕雪逝的脸上带着一丝惶恐。
“你咋一声不响就走进来了?”
三皇子满脸疑惑的神情打量着幕雪逝,幕雪逝眼睛四处搜寻,左手扶着右手的袖子,右手指着旁边的一个花瓶大喊道:“你瞧,那有一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幕雪逝赶忙将袖子里面藏的那两串金玉果掏出来放回盘子里,结果抬头看到三皇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诈唬有任何转头的动作,才知自己刚才的举动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幕雪逝咽咽吐沫,满脸的窘迫神情,脸上的红晕散开,说不出的可爱诱人。不料三皇子恍惚之时,幕雪逝却大声说道:“你反应咋那么迟钝!我都喊了,你也不配合我一下。”
三皇子蹙眉不语,幕雪逝见他不动声色,又咽了一口吐沫,从腰侧的小袋里掏出两块红梅糕。接着便在三皇子更加质疑的目光下拿出自己放在身上的水晶糖丸,白沙软糕,玲珑山果,宫酿甜酒……还有不知道从哪搜出来的两个银锭子和三串玛瑙头钗。
“看啥啊?不就拿你点东西么!闷骚型,你真是典型的闷骚……”本想调侃两句缓和气氛,到了后面便底气全无。
第24章
幕雪逝见三皇子一直面色如冰,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号道:“三皇子,您大人有大量,我不过是想溜出去逛逛,不带点吃的上哪买去啊!我怕万一不够吃,就在旁边的存钱罐里拿了点银子,你也不在乎那俩钱啊……我都还回去还不成么?那个金玉果我们那没卖的,我就多吃了几颗,不够一会儿我去摘点回来还不成么……呜呜……”
幕雪逝口中的存钱罐,俨然就是三皇子祭祀用的先帝铜像,铜像底端有个小洞,里面塞上银两是显示先祖将金钱财物收于国库,不想竟被他掏了出来。那个金玉果更不可能是树上结的,那些果子都是南部官员进贡上来的珍品,一颗金玉藤要经千次蜿蜒才能长出几串果,再长途带到帝都,基本上就所剩无几了。皇帝仅赏了三皇子一个人,不料三皇子一颗没吃到,幕雪逝却已经连吃带拿挥霍了一大半进去。
膝下幕雪逝凄凄然的表情丝毫没有打动三皇子,三皇子冷冰冰的话里不带一点儿缓和的成份。
“哪都不能去!”
“为啥?”幕雪逝的哭声戛然而止,有些不解地看着三皇子说道:“我长成这样你还留着干嘛?难道放在这里驱鬼啊?还是恶心自己?”
幕雪逝俨然还以为自己的容貌是水塘中映出的那般模样,晶莹剔透般的眸子里竟透出一股自卑之意。此等表情和话语假若发生在当代,定会有人说他是装腔作势,刻意谦虚,可是说在幕雪逝的口中,竟无端生出一股凄凉之意。
自出生就只有太师见过自己真正容貌,十几年一直顶着一张假面孔做人,怎不觉得哀怨?假若可以在脸上划几刀便可得自由,幕雪逝都会毫不犹豫,可惜容貌拜父母所赐,毁不得。
三皇子显然没有那般好心,幕雪逝不过是一个囚奴而已,早晚要死在自己手中,但是现在这般疯疯傻傻,三皇子不得不加以保护。
看着三皇子又是一脸静默,幕雪逝的心里已经不耐烦至极。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听力都得下降,自己说了一车的话,他连个屁都不放。
你越不让我出去,我越要出去!幕雪逝在心中大声抗议着。
一定要把这里的环境熟悉一下,以后万一有个不测,逃走都方便。这个人是皇子,心情好的时候把你救回来,心情不好的时候杀了你也不算什么大事。尤其在这个有皇帝有平民的时代,自己的命像是一根稻草一样不值钱。
最起码得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是谁,自己在这个朝代有着怎样的背景,有什么便利条件可以利用。最后要充分利用这个条件,去帮助自己找到银币,完成回家的伟大计划。
第25章
门外传来一声禀告,吓了幕雪逝一跳,幕雪逝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等他再看向三皇子,却发现他恍若未闻地站在一卷古画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古画上面寥寥数笔皱眉冷思。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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