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卉有些担忧地看着锅里的菜:“不是说食水不够分吗?你们怎么弄的?”
李斯年将最后一个白瓷盘摆在方岱川面前,笑着看了刘卉一眼:“我清早出们转了一圈,这座别墅后面是个山坡,缓坡上有个小菜园,我就摘来了。这个别墅里自动的抽水马桶,水是四层储水塔里面的,我怕不干净,和杜老板,刘先生他们一起去后山小湖里取的淡水。咱们的食水暂时不用担心了。”
“刘先生?”杨颂挑眉看了一眼四周,“哪位是刘先生?”
那个斯文的中年男人笑了一下:“不才刘新。”
李斯年摊手指向那个单身妈妈的方向:“这位是牛心妍女士,不愧是做的妈妈的人,厨艺真棒。”
牛心妍弯了弯眼睛笑了一下。
“姓牛啊……”那个老太太有些说不出的表情,阴阳怪气来了一句,“女人家姓牛,真不知道是爹妈怎么想的。要是我老公姓牛,我说什么也让我女儿跟着我姓。什么牛啊马啊猪啊羊啊的,多好听的名字配这么个姓也白糟蹋。”
这话没人知道怎么接。方岱川舔了舔嘴唇,和李斯年对视了一眼。
牛心妍脸色冷了一下,她把手里的杯子往杯碟上一放,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倒是杨颂勾了一下嘴角:“呦,那可得问问您老贵姓,是有多好听。”
老太太撇了撇嘴:“免贵姓宋,好听算不上,至少是个人名。”
杨颂啪地一声摔了筷子。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丁孜晖被老太太和隔着小孩儿的牛心妍夹在中间,情绪有些萎靡。她为难得左看看右看看,扭头问身边的孩子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小孩靠在妈妈腰边,奶声奶气道:“我叫刘惜泉,小名叫南南。”
“我叫赵初,还能不能行了你们,做完自我介绍了吗,能吃了吗?!”昨晚上那个爱拍桌子的男人不耐烦地皱眉道,一边说一边用叉子敲得瓷盘铛铛响。
方岱川拿起叉子劝道:“那我们……吃早饭吧。”
牛心妍做的炖菜确实不错,牛肉罐头炖小青菜圆生菜和油麦,还切了几粒辣椒放进去,通红的罐头牛肉,油绿的菜叶,几粒辣椒点缀其间,颜色引人食欲,味道也不错。
李斯年估计早晨又去挖生蚝了,每个人的白瓷盘里都分到了半盘生蚝肉,在开水里抄过,上面倒了些鲜酱油。
可惜没有面包或者米饭,方岱川觉得有些可惜,这个别墅说来也奇怪,有油盐酱醋这些中餐调料,却没有给准备米面筷子。方岱川别别扭扭用叉子戳起一块蚌肉,沾了点酱油塞进了嘴里。
“这牛肉真不错。”刘新挑起来一块儿,用红曲染得通红的肉里夹着几层浅蜜色的筋,吃在嘴里肉质肥嫩,还挺有嚼劲。
宋老太太撅了噘嘴道:“都是色素染的,这罐头里不知道放了多少添加剂呢,还有防腐的,都是致癌物。——还不如直接炖素菜,费力不讨好。”
“你嫌弃你别吃啊!”杨颂抬下巴怼了一句,她的位置正对着宋老太太,白眼简直要翻到了对方眼前,“要不明儿早你起来做?还致癌呢,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两说,致个屁的癌。”
老太太脸一耷拉:“怎么说话的你!你爸妈怎么教的你?一点教养都没有!”
杨颂一扬手直接把杯子里的热茶泼到了对方脸上。
“我警告你,”杨颂指着老太太错愕的脸,“你有话说话,别牵扯我父母!我爸是死得早,那也总比你这个半截身子入了土,死了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埋的人强!”
老太太一抹脸站了起来,手指颤巍巍地,尖声叫道:“反了反了!”
方岱川见势不好连忙咽下嘴里的生蚝肉,站起来劝架道:“哎呀好了好了,吃饭呢正,大家坐下来好好说!”
“是啊,大家都快坐下,这是干嘛,多伤和气。”丁孜晖也皱眉站起来,软声劝道。
杜老板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冷笑着用桌角的餐巾一抹嘴:“和气?这屋里还有和气呢?这里面不是还藏着好几只狼呢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和气个屁。”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赵初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谁不让你吃饭了?!”杨颂扭头对着赵初骂道,“是我不让你吃饭吗?!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饭,她张口致癌闭口费力不讨好,谁稀罕讨好她?!”
方岱川急得满头大汗:“哎呀行了,都少说两句行不行!”
他回过头去看李斯年,希望李斯年也能出来帮着拉拉架,却见李斯年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填着食物,一个字也不说,一句话也不参与。他扫了长桌两侧一眼,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还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二楼突然传来巨大的金属撞击声。这比劝架管用,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继而抬头看向二楼。
“好像是卧室的座钟,”李斯年皱着眉头沉吟道,“八点了。”
几乎是他的声音刚落,大厅一头的那个直立的机器便自动开启,屏幕发出柔和的蓝光。屋角的扩音器里传来熟悉的电声,那股电声已经在大家心里形成了恐怖的条件反射,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阵颤动。
方岱川攥紧了手心。
“恭喜各位玩家存活到第二日,请所有存活玩家依次上前刷取指纹和身份卡,村民场合,现在开始。”
那个无机质的电音里带着危险的笑意。
第13章 第二日·02
大厅四角,屋角的墙板“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四架自动狙击枪从里面探出头来,对准了大厅里的众人。丁孜晖肩膀后耸,有些惊慌失色,杨颂胸口仍在起伏不休,脸色煞白。方岱川扭头看了一眼,忙张开手臂护住了身后的姑娘,站在了人群的外围。
“请玩家依次识读身份卡。”墙边的机器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念道。
杜老板前后左右看了一下,解开了衬衣袖扣,第一个走上前去。他拿出身份卡,回头大家一眼,然后将手里的卡片刷上了机器。
“滴——”的一声,机器扬声口平静地继续播报道:“身份识读成功,目前存活人数:1。”
杜老板将卡抽了回来,坐回了餐桌边,抬眼看了看屋角的狙击枪:“别慌,还没到用上它们的时候。”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余人渐渐安稳下来,互相打量。杨颂从腰包里抽出了自己的卡,她手指有些哆嗦,咽了下口水,快速闭眼又睁开,第二个去识别了自己的身份卡。
李斯年始终盯着机器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存活人数,每一个人刷过卡,鲜红的数字就会变动。直到方岱川刷完卡,那个血一样的数字跳动了一下,最后定格在鲜血淋漓的11上。
屋角的四架狙击枪都对准了大厅中央的李斯年。
“你愣着干嘛?!”方岱川扭头看见了,急得大喊,“来刷卡啊!不要命了你?!”
李斯年走上前刷了一下自己的卡,歪过头去,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我们把要是把尸体搬过来,刷了死者的指纹和身份卡,会发生什么?”
方岱川听了心里一寒。
“不可能的,”杨颂摇了摇头,“你仔细看刚才我们按指纹的地方,没有发光,这证明不是光感识别器,而是利用了电容传感技术。这种技术,是利用硅晶元与导电的皮下电解液形成电场,使指纹的高低起伏造成的压差变化,根据指纹凹凸面上的静电势来验证指纹的。因此无论是尸体也好,还是砍下活人的手指也好,脱离活体之后,表皮细胞已经死了,没有电荷流动,机器是读取不出指纹来的。”
丁孜晖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杨颂冷笑了一声:“我研究生的时候选修过工程科技和机械仪表学。”
得嘞,这还是个学霸,方岱川为自己的学历和智商汗颜了一把。他一个练民族体育,最后跨考去学表演的半吊子体特生、艺术生,连工程科技学讲什么的都不知道,只觉得听起来就很难学的样子。
“你竟然被比下去了。”方岱川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扭头看向李斯年。
李斯年挑唇一笑,扑棱了两下他的头发:“多新鲜?我又不是超人,被比下去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觉得很新鲜啊,”方岱川伸手把被揉乱了的头毛顺好,耸了耸肩,低声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万能的呢。”
他今天头发上没有喷发胶,老老实实干干净净的顺毛,衬得下垂的眼角都少了六分总攻式的不屑,多了几分乖巧无辜。李斯年忍了一早晨,还是逮着机会亲自上手摸了一把。
手感意外地细软。
和他昨天极力伪装出来的咋咋呼呼桀骜不驯的发型一点也不一样。李斯年偷偷勾了勾唇角。
众人刷好了卡,又纷纷回到了座位上坐好。桌上的牛肉和炖菜还没冷掉,可惜没人有心情再动叉子。
八点一刻的时候,机器又“哔——”地一声响了一下。
“目前存活人数:12。”机器毫无波澜地念道,“请各位玩家就位,以各自游戏开始时的初始位置就位。”
方岱川不情不愿地坐回了右手边最末位。他今早吃饭的时候没挑这个位置,对面老陈死时的鲜血虽然已经擦净,但那种被射一脸血的记忆实在是太可怕。他面对对面空落落的椅子,只感觉浑身发麻,大玻璃窗外面明媚的阳光也难以驱赶身体内部的寒意。
“请各位玩家发言陈述,从死者的上位开始。”机器仍然尽职尽责地播放着声音。
第一宿就死掉的倒霉蛋一开始坐在里边第二个,杨颂的下手。所以陈述要从杨颂开始。
杨颂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认识死者,我什么也不知道。昨晚丁孜晖先被袭击,方岱川是第一个冲上去的,我是第二个,我上去以后全程扶着她,然后也没有回房间,直接把她扶下了一楼。我们两个从那会儿,一直到那个人死,一直在一起,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杨颂的对面坐着的是宋老太太,老太太用餐巾擦掉了脸上被泼的水,又喝了两口茶,定了定神才说道:“我昨晚回房间就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外面有动静,我一个老太太,也不敢开门,后来吵闹声大了,那个男娃敲门,我才开了门。我听完了经过,关上门换好衣服就下来了,没接触过那个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宋老太太右手边是赵初,就是昨晚上吵吵嚷嚷拍桌子的那个男人。“欣然姐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还是那句话!”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不是我,我觉得也不是我们在屋里睡觉的!就是你们几个当时在一楼的!”
“等等,”李斯年猛一抬头,瞳孔迎着太阳光,有浅色的光晕一闪,“欣然是谁?”
宋老太太的脸色一变。
赵初愣了一下,往左边指了指:“就是……宋姐宋欣然啊。”
方岱川狐疑地盯着他:“不对吧?你怎么知道人家的名字的?”
“我……”赵初扭头看了看宋老太太,又看了看方岱川,“就刚才啊……刚才她,自我介绍了啊!”
“没有吧?”方岱川紧紧盯着他的脸,“人家只说了姓氏,可没透露名字,我们可都不知道老太太叫什么。小哥,你知道吗?”他扭头问李斯年。
李斯年看了他一眼,眼底压着一丝笑意,超配合地摇头道:“不知道。”
大家纷纷摇头说不知道,有志一同地盯紧了赵初。赵初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中,端杯子的手都在打颤,他满头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还是我来说吧,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跟死者没什么关系。”
十多年前,方岱川下意识地看了李斯年一眼,他说过自己父亲失踪,又提到小时候过得很惨,被诈骗集团利用孩子小偷小摸,那他当时的年龄一定不会太大,应当不超过十岁。李斯年目测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这样推测起来,失去父亲大概也就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我在一家地质勘探所工作,退休之前是那家勘探所的所长。所以别以为学个什么工程就趾高气昂的,我读书的时候也是地质学博士。”宋老太太边说边瞥了杨颂一眼,继续讲道,“十几年前,我还是个组长,小赵是我组里的组员。后来勘探所出了些事儿,老所长走了,我接任了所长,小赵也离职了。前几年我身体出了些问题,也辞职了。在这儿能看见小赵,我也很惊讶。”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众人也就不再纠结,李斯年皱了皱眉,又看了赵初一眼。
赵初右手是牛心妍,她低头用叉子拨了拨冷掉的蚌肉:“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昨晚一直在哄孩子,没有心力关注别人。南南昨天吓着了,一直在哭。”
小男孩儿低头玩着桌布下的流苏,一言不发。他的右手边空着,是死去的啤酒肚的位置。
“别让孩子说了吧,”丁孜晖叹了口气,“他那么小,知道什么?”
男孩儿听见这话不仅没有开心,反而仇视地盯了丁孜晖一眼。丁孜晖吓了一下,屁股小幅度地往上一窜:“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都知道!”小男孩儿低着头,眼睛挣得大大的,“我能看见他。”
孩子的脸本应当是最天真无邪的面孔,方岱川却在那一刻感觉到一股凉凉的冷意,他侧头轻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四周寂静一片。
聚焦着所有人的目光,小男孩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他指了指身边空着的座位,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个死了的人正在这儿坐着呢,……我能看见他!”
第14章 第二日·03
“我什么都知道。”小男孩儿瞪大眼睛笑着说道,他开口唱了一首童谣。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知更鸟死在海岛上。
是狼杀死了知更鸟,麻雀扇着翅膀唱。
狼用毒液杀死了它,死时眼睛都闭不上。”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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