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打起精神,纠正:“昕之兄叫我劭真即可。”
原以为会跟以往每次一样保持沉默的男人,竟是开口说明了:“太过生疏。”
“……”
郁容懒得再跟他计较,想起了出门前的打算,遂掏出了玉牌,递到对方跟前:“这个还你罢。”
定定地注视着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聂昕之没有接过东西。
郁容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眼神飘忽:“这玉牌应是昕之兄你的贴身之物吧?我收着……好像不太妥当。”
“死物罢了。”聂昕之轻描淡写地说了声。
郁容摇了摇头,轻声请求:“还请昕之兄收回它。”
男人盯着他,良久不言。
郁容被看得不自在,却是不改坚定之色。
少刻,聂昕之终于有了动静,伸手拿回了玉牌。
郁容暗自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不尴不尬的气氛,让人十分尴尬,便随意地吃了些东西,早早回房。
一觉到天明,郁容正盘算着跟聂昕之告辞的事,房门被敲响了。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这是……”
看到男人递到跟前的木匣子,郁容还没收拾好的心情霎时又翻腾了,特别微妙的感觉。
“看看。”
虽然第一反应又是礼物,可聂昕之到底没说清楚,郁容迟疑了一下下,终究接过了,抬眼看了对方一眼,问:“可以现在打开看看吗?”
聂昕之微颔首。
遂是毫不犹豫地揭开了木匣。
跟预想的不一样,里头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诸如珍珠宝玉,而是一本……金册?
“……什么东西?”郁容摸不着头脑。
聂昕之重复道:“看看。”
“……”
木匣子拿在手上不方便,郁容随意择了个凳子坐下,随即取出金册,便注意到册子下面压了厚厚的一沓纸,尽管有些疑虑,还是决定先翻看金册。
折子甫一打开,一个不小心没拿好,“唰”地一下散开了……长长长长,起码得有好几十页。
手忙脚乱,好半天才叠回去,郁容不由得汗颜,偷瞄了瞄坐在身旁的男人,见对方脸上没露出任何不满——当然他是知道这人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悄悄地舒了口气,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地扫了一眼折子上密密麻麻的楷体字。
倏地瞪大眼,无意识地往后翻看,郁容消化了好半天,陡然明白这金册是何物了。
上面记录着聂昕之的家当。
比如,在京畿地区哪几个地方有哪几座庄院,每个庄院占地多大、作何用途;
又如在河西一带哪些地方有几个马场,每个马场主要圈养什么品种的马驹;
或者在乾江两岸某些城郊有多少亩良田,良田之外还有多少山坡;
诸如,王府的库房里有几箱黄金、几箱白银,密室里有哪些奇珍异宝……
郁容简直看呆了。
第一反应是好有钱!好有钱!!
举例:
他之前在系统商城淘到了百斤的乳香,就觉得比中了头彩还兴奋,然而在这一位家中,某个库房里竟有乳香数百斤;
再如,当初这人送了一匣子珍珠,他觉得超级壕气,结果人家密室里,另有一整箱子的同一类珍珠。
还有什么和阗宝玉制成的三尺马俑好几具,南海极品珊瑚树有数件,外族进献的火浣布堆积了半间库房……等等。
样样堪称稀世之珍。
郁容的第二反应就是,昕之兄该不会是个超级大贪官,国库别给搬空了吧?
——说好的“纪委”呢?
贪墨什么,不过是玩笑。
只是,这个男人手握十数万兵权,又有这么、这么、这么多的钱财,圣人躺在龙床上真能睡得安稳吗?
……扯远了。
震惊着震惊着,郁容不知不觉地翻完了整本金册,心里被震得麻木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随手又拿起了那一叠纸张。
原来是契书,包括房产、田地、商铺等等……
翻到一半,郁容倏地顿住了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懵忡了好一会儿,不太敢确定地看向男人:“昕之兄,你将这些拿给我看,是为何意?”
这些恐怕是其全部的身家财产了吧?
昕之兄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聂昕之反问:“可欢喜?”
郁容表情木然,没有回答……因为脑子空白,不知该作怎样的反应。
聂昕之伸手在愣神之人的发上轻抚了抚,神色淡淡,却好似温柔,仿佛带着笑意:“此先是我失礼了,”微顿了顿,话锋一转,“若是欢喜,这些便交予你了。”
所以,这本金册即是聘书了?啊呸!
聘书是男方给女方的,他又不是女人。再则,没哪个人会把全部身家写在聘书上。
思绪跑马到没边了,郁容不由自主地想道:难怪圣人觉得安心,这家伙意志力也太差了吧,一遇到“美色“简直跟昏了头似的,就这么大喇喇地把全部家当送出去了,这种人真要当上了皇帝,绝对会为“美色”变成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郁容囧囧地回过神,被自己的想法给“雷”倒了。
美色什么的,他真是脑抽了……估计是被这男人的壕气给震傻了。
默默地收拾好金册与契书,郁容合上木匣,看向等待他答复的男人:“财不露白……昕之兄。”
聂昕之浑然不在意:“不过是身外之物。”
郁容:“……”
说得好轻松的样子,有本事把这些身外之物送给……
郁容立刻掰正思想——诚恳地说,他也不过是个俗人,这般巨额的财富摆在面前,难免有些心旌摇曳——什么东西该要,什么东西不能要,他脑子清明得很。
“昕之兄的美意,郁容心领了。”被这么多的钱震了震,郁容莫名觉得心情松快了,纠缠了他一整夜的愁闷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了,“我却不能接受。”
聂昕之默然。
彼此心知肚明,所谓“不能接受”的,并非指的——或者说,不单单代指——代表无数金银财宝的金册与契书。
郁容抬目,与男人的视线对上了,轻柔地开口:“能与昕之兄相识相交,是郁容之幸,却不敢再强求更多。”
“如何不敢?”
郁容想了想,感觉不好说得太直接,遂是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还未成年。”
又一次狠狠地雷了自己一把。
聂昕之却像是愣住了,片时,嗓音微低:“你还小。”手指在少年大夫的眼角拂略而过。
郁容本能地眨了眨眼。
“我送你回家罢。”
“……哦。”
·
流光瞬息。
细雨绵绵,郁容站在檐廊之下,望着栅栏外的桃枝——今年桃花开得早,却是经不住风吹雨打,满树红才刚绽放便已然凋谢,零落成泥。
树桠枝头唯余三两残粉。
莫名其妙就忆起了,长在荷蛰小院里的几株桃树,想是花已开过早便谢了。
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那间小院的主人。
从立春至惊蛰,再过数日,便是雨水了……自那日一别,距今已有一月有余。
聂昕之送他回了青帘,其后便再没出现过了。
郁容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明明不愿给那男人想要的,却在久别之后,忍不住又有些挂念对方。便认真地反省,他觉得自己好像快弯了——好吧,应该是打一开始便不那么直——故而,对昕之兄的想法,没有多少排斥或恶心。
可真让他接受吧,总有些犹豫:会顾虑两人的身份之别,和单纯做朋友时不一样,一些现实问题无法忽略;或者脑洞大开,想到两人在一起后,世俗如何不能忍,被迫分开……咳。
说到底,谈不上喜欢,这般心思浮动,大概是……
春天来了。
郁容扶额,暗道自己真是太闲了——他还未成年呢,居然就考虑到后半辈子的事情了。
“先生,”明哥儿的嗓音适时响起,“地里的药材生芽了。”
郁容敛回神,有些惊喜:“我去看看。”
当即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去谷仓拿了斗笠与蓑衣,赶往后院。
仿佛一夜之间,播种着白术与桔梗的两块地,嫩芽一个个破土而出。
出芽率相当不错,差不多在五成左右,想必这一两天会有更多的种子生芽。
挨次地查看了一遍芽苗的情况,郁容不由得放松了心情,却见雨势越来越大,不经意地蹙了蹙眉。
转而去叫了哑叔,两人拿着铁锹、锄头,忙在地里开起了沟。
这边地势挺高的,可万一雨水不停,多少会有些积水,刚出芽的药材泡太多水,可能会烂根。
顶着风雨,努力挥舞着锄头,郁容觉得一点儿也不称手——这是当然了,开沟原就该用锹,可惜家里只有一把,想要多申请些农具非得他转为“主户”之后才可——寻思着等雨停了,立即去找李家兄弟帮忙,春播时节即将到来,地里的事越来越多了,靠他这个半吊子,跟哑叔二人,根本忙不过来。
说到这,他再度考虑起租田一事,计划是先租再买,没好意思再麻烦老里长了,反正总有一些庄户,因着种种缘故要卖地。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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