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半点星际的黑夜,凉风时起时落。
离王府最上层的牢房里,陆续有微弱的水滴声透过墙壁传来,好似那雪慢慢融化成的水被风吹落的声音,落得极缓。
牢房很暗,冰凉的风从牢房后墙的窗口吹进来,密不可破。狭窄过道壁上的火把欲明欲灭,寒意逐渐渗透进每处角落。
“王妃,你的身子弱,快多穿些衣服。”绿鞠把自己的衣服脱给凤汐眠,凤汐眠摇头避开,“我还没弱到这种程度。”
话是这样说,红岫和绿鞠还是一左一右紧紧守在凤汐眠身边,想为她遮寒避风,可就算如此,她们仍是能感觉凤汐眠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
红岫急得一脸气愤,“太欺负人了,离王受伤关王妃什么事?他自己功夫不到家连几个刺都解决不了,凭什么要怪在我们王妃头上?难不成他活不了还要让王妃给他偿命?”
凤汐眠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头,终是不作声。
“红岫,别说了。”旁边的绿鞠轻声道。
红岫动了动嘴皮子,没再说话。
凤汐眠已经睡下。绿鞠还是把外衣轻轻套在她身上。虽然凤汐眠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但绿鞠心里明白,她到底对离王还是很担忧的。离王遇刺事有蹊跷,凤汐眠又刚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现场,确有嫌疑。现下离王昏睡不醒,她们又不能与战天棘取得联系,如此一来凤汐眠的嫌疑怎能洗?她就是担心离王又能如何?
已经过去四天,皇甫释离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外人曾传,释离王是这闫亚国唯一的战神。他早年曾率三千铁血骑兵击退上万蛮军,创下以少胜多的战例近百,举国上下无人不知。他十一岁从军,十三岁上战场,几乎走遍闫亚国各个州镇,降服的小国无数。现下四国鼎立,分有冰岐国、闫亚国、天狸国、都衍国,而闫亚国地域狭长横穿东部,故皇甫释离又堪有东方狼王之名。
东方狼王,那该是多高的享誉。皇甫释离这般无坚不摧之人,竟也降不住几个刺,说出去怕是无人能信。凤汐眠起初也不信的,但那夜他浑身是血昏倒在地的画面又历历在目,便是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半夜时分,风更寒。
她们三人靠在干草上睡着。红岫翻身无意压着凤汐眠的手,突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着急地摸了摸凤汐眠的手,竟然那样冰。此时凤汐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更是苍白如雪。她忙叫醒绿鞠,“王妃好像发烧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绿鞠,你身上可还有王妃的药?”
绿鞠摇头,尽是忧愁。
当时北冶直接闯进来把她们送进大牢,她哪里来得及备药。
“太欺负人了。”红岫站起来,对着外面的狱卒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没看到我们王妃被冻得脸色发白了吗?王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绿鞠在凤汐眠渡气,倒希望红岫能闹出再大点动静。继续这样下去,凤汐眠的身体肯定受不住。
没一会,那几个狱卒到底还是走过来了。
领头的狱卒长一靠近就被红岫抓着脖子,“我们王妃病了,快去将决明子给我叫过来。王妃要是出事,你们谁也逃不掉责任。”
“这可不行,上面交代了,任何人不能探监……”感觉红岫的手差点要勒断他的脖子,他忙改口,“不过,你要的被子我们可以多给你拿。还不快给王妃多拿几个被子过来?”他瞪旁边的小狱卒。
被子送进来,红岫趁他们没注意,直接把人给踹了,“绿鞠,我们杀出去。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
“红岫,不可。”绿鞠拦住她。那被红岫摔在地上的狱卒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扶着狱卒长溜出牢房,气儿也不喘地把门锁上,一人道:“打狱卒可是大罪,你们竟敢……”
“怎样?”红岫走过去又要抬脚。
那些狱卒忙后退,像在看一个疯子。
狱卒长倒还镇定,“王爷现在重伤在床,你们最好还是安分地待着。有什么冤屈都得等王爷醒来再说。”
“现在就把人给我放了。”
狱卒长刚刚说完就被这个声音吓得眼皮子直颤,回头看到来人,刚刚停直的腰立刻匍下几分,“碾,碾公子,你怎么来了?”
碾迟庚看到躺在干草上几乎不省人事的凤汐眠,拳头握得想揍人,“别他么的废话,赶紧把人放了。”
狱卒怎敢犹豫,“是是是,这就放。”
红岫绿鞠见状,想叫醒凤汐眠,碾迟庚大步走进去,“我来。”
“来什么来,滚。”红岫倏地拦在前面,恨不得用眼珠子瞪死他。
碾迟庚嘴角抽搐,哭笑不得,“把你们扣进去的是他们又不是我,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绿鞠上前拉住红岫,眼下凤汐眠昏迷不醒,她们两个弱女子根本出不了什么力,只能求助旁人,“碾公子,有劳了。”
凉风阵阵,寒风刺骨。
凤汐眠抱紧自己,依然挡不住这密不透风的冰雾。她不知道所站着的地方是何处,眼前所见到处白茫茫一片,那白雾源源不断地飘来,不知其所源,似要把她整个吞噬了一样。她亦不知那白雾下面是不是路,所以也不敢走动。耳边似有女人的回音,她顺着那声音缓缓挪动,终于听清楚了一些:
“……阿离。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们都喊你离王,可我不想这样叫,你是我的丈夫,理应和别人不一样的……阿离,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我有身孕了。你快要当爹爹了,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阿离,今天我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我阿哥了。可是他不高兴,他说生孩子很疼的,我从小就怕疼。我阿哥说,阿母就是因为生我饿时候难产去世的。阿离,我怕……还有两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阿离,临产的那几日,你可以不以待在我身边……”
再近一步,就一步她就能看清那人的眉目,可脚下突然一个趔趄,凤汐眠整个身体迅速就往下坠。那里仿佛是无尽深渊,她始终到不了底下。
“眠儿……汐眠,醒醒,汐眠……”
凤汐眠猛地惊醒。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坠落地面了,那一震太强烈,也太真实。
可到底,不过一场梦。
梦……她刚刚做了什么梦,为何又想不起来了呢?
“做梦了?”
“嗯……”竟是皇甫释离。她慢慢撑起身子,“你,怎么样了?”
“无碍。”他说完,凤汐眠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他竟穿着睡衣,苍白的面颊无一丝生气。他的手搭在她的手背,她下意识地反握,在他的脉搏处一探,平静的眸闪过惊诧。
皇甫释离已经把手拿开,但她多少还是探出来了,“你受了很重的内伤,体内的余毒未清,又受了剑伤……你该躺着好好休息的。”
“告诉我,刚刚做了什么梦?”皇甫释离答非所问。
那一瞬凤汐眠竟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抹苍凉。她看不懂他,从他对她的反应来看,他似是很久便认识她的,但怎么可能呢?她从来没有出过醉阎黄林,而且她也没来过闫亚国,连东城也是第一次来。
久久没有说话,似听到他无奈的叹气。她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要走了,“这几日我昏迷在床,不知道他们会把你关进大牢……委屈你了。日后,不会有人再这样对你。”他背对着她站着,单薄的身形,平添孤寞,开口的语气又淡了几分,“你是本王的妻子,整个离王府的女主人。除了本王,没有任何人能动你。你也无需委屈求全,这样并不能证明什么。”
是啊,她凤汐眠只是冰岐国的公主,嫁过来本就为了平息两国战乱。他离王又何其尊贵,他是闫亚国的镇国天柱,没了他闫亚国当时少了大半气脉,任何想让闫亚国灭亡的人都想取他性命。只可惜他命硬,这样的重伤都还能安好。而她不过是母国派来的安国安民的棋子,又怎有那样的能力去害他?
凤汐眠醒来一会,又睡了过去。
而北院这边,皇甫释离撑着身子刚走进门,整个人直接就倒在地上了。
决明子听到下人来报,气得两眼哆嗦,“我不是叮嘱过你们,他的药浴不能停,不能停。那北褚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北褚他人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北褚,北褚要是在就好了。刘陆心下祈祷着,已经急得头晕脑胀,但凡他有北冶北褚的半点功夫,这会他还真会直接把人拎去北院,可眼下……他继续央求道:“决明子,不是我们不拦。你也知道王爷那脾气,我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而且王爷就出去了一小会,可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苍白了。决明子,你,你还是快些过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他的死活跟我没关系。去去去,都不要在我这里赖着。”是要证明决心,他拎起扫把就把人往外赶,不管外面的人怎么敲门,一个字儿也不想回应。
然没过一会,门还是开了。
第二十五章:心的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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