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宽不窄的山路平坦延伸,看不到尽头。两旁是葱郁的大树,树枝随然生长交叉成网,挡住了大片天空,只余稀疏的光点打在路上。马蹄经过扬起稀薄的尘埃,洋洋洒洒地跳着跃着,直至马匹远去,都还未沉下躺回去。
“不要动。”皇甫释离突然说,准确握住她的手,将马绳交进她的掌心,左手继摸向马侧的箭袋,右手不知何时举了弓箭。
箭已至弦上。皇甫释离将箭弦拉至极限,食指一松,那利箭以不察的速度射出去,没入一处灌林之中,接踵而至的是一声凄惨之音。追月似是感觉到主人的箭法,饶有激动地嘶叫,不等凤汐眠拉紧缰绳就停了下来,倒显得她的这双手是多余。
“王爷好箭法。”凤汐眠由衷赞道。
皇甫释离抿着不易察觉的笑,不予回应,单手握着弓箭,另只手自然而然地覆在她的手背,透过她的手控制缰绳,策马朝那片灌林靠近。
他的掌心很大,轻轻一握便能将她的五指包围。手背传来的温热却叫她忍不住要躲避。可他又岂会给她挣扎的机会,她越是退缩,他就越是用力,直到她不再闪躲。这种无声的较量总是以她的失败而告终,凤汐眠的眉心闪过无奈。
皇甫释离纵身下马,在灌林中果然发现一只中箭了的野猪。这只野猪尚小,利箭直穿其脖颈,此时已经一命呜呼。他看向她,手里的弓箭突然往她那里一扔,她忙伸手接住,“王爷?”
“试一试。”他的口吻依旧掺着命令。
凤汐眠迟疑片刻,没来得及回复,耳边窸窣声起,她下意识地将目光锁定前方。
躲在灌林中的小东西似是察觉到了危险,蹬着小腿突然就往密叶丛里钻。它逃跑的速度太快,所过之处几乎不惊动草木,就仿佛来风猛了点,吹得这片草叶轻轻晃动罢。
“咻。”
利箭贯弦而出,顷息没入丛林。
凤汐眠策马随后而至,却没有及时下马。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弓箭,眉间拧着轻微的疑惑。方才拉弓射箭的动作一气呵成,这种熟练的御箭手法显然是一个老手方能做出来的。可她明明,没有射过箭。方才她听到动静后策马狩猎几乎是出于本能,那种熟悉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她现在的手都还在颤抖。
“怎么了?”
听到皇甫释离声音,凤汐眠回过神,露出浅浅的笑,下颚往前轻扬,鲜少的自信溢于言表。皇甫释离静静地看着她,似在深思。凤汐眠已经下马去灌林中寻取猎物,没想到是竟一只刺猬。她正要伸手去拿,皇甫释离却拉了她一把,“算了。”
凤汐眠看了看那刺猬,点头,“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山间的夜果然要比王府冷上些许。
身上穿着玄鲮甲,凤汐眠倒还能忍受。但晚些的时候,北褚还是亲自送了一个暖炉过来,说是离王的吩咐。她经口问了一句离王的行踪,北褚只是淡淡地摇头,似是不愿和她多说半句,匆匆从营帐中退了出来。
门口遇见红岫绿鞠两人,北褚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红岫本就对他的态度尤为不满,现下更是气上三丈,握着长剑的手紧了三分,下一瞬就要跟过去替凤汐眠出气,不过最后还是被绿鞠给拉了回来,“红岫,不要给王妃惹事。”
“绿鞠,你没看到他对王妃那样吗?”红岫闷闷道,“上回北冶私下关了王妃,让王妃因此害了一回病,这笔账我们还没跟他们算呢。他们倒好,如此目中无人,一点下人的样子都没有。”
这件事北冶确实做的过分。虽然之后由离王出面解除了误会,可至今北冶本人都未出面道过歉,也难怪红岫会这样生气。
红岫挣脱她的手,绿鞠下意识地又去抓紧,“不要太冲动。”
“我知道分寸。”红岫把信封交给她,道:“你先拿进去给王妃。我去去就回。”
红岫的身影很快没入拐角,绿鞠在后面叹了一口气,走进帐篷,“王妃。这是姑姑的回信。”
听到是木清澜的回信,凤汐眠轻微诧异,她记得给木清澜的寄信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玄鲮甲是医治她身上赤寒疾的引线,木清澜为救治她的顽疾已经费了太多精力,如今既然寻到了,她自有必要告知于她。木清澜的回信不长,短短几句是在教她如何使用玄鲮甲并让它发挥出最大功效。另外信里还提及玄鲮甲对醉心经的修炼有极大的助攻之用。凤汐眠当晚试了一下,果然有奇效。先前她迟迟破不了的第七层,这回竟然成功突破了。
凤汐眠欲继续修进,绿鞠却突然跑了进来。她向来沉稳,此时脸上却有慌张之色,凤汐眠当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正要出去看上一眼。谁知绿鞠却突然往她前面一跪,“王妃……”
凤汐眠眼神一顿,扶她起来,“什么事叫你如此慌张?”
绿鞠的眼神几番闪烁,支支吾吾说了许久,凤汐眠才听出了事情原委。
原是红岫不满于北褚对她不尊的态度,追着北褚打算替她出口恶气。只是红岫出去整整一个时辰都还未回来,绿鞠已经在附近周围寻了许久,实在找不到人这才前来回禀凤汐眠。
“王妃,都怪我没有拉住她。”北褚是皇甫释离的手下,若出了事情势必要把凤汐眠牵扯上。思及至此,绿鞠便更是自责,且凤汐眠迟迟不说话,她以为她是生气了,着急之下又要下跪。凤汐眠及时将她拉住,“红岫是冲动,但并非没有理智。绿鞠,你该信她的。”
闻言,绿鞠愣了愣。她只知自跟着凤汐眠来了这闫亚国,红岫因冲动不知惹了多少祸事,她是真担心红岫控制不住脾气。可如今听凤汐眠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太过以偏概全,一时更是愧疚和自责。
没一会,红岫果然回来了。
绿鞠急急上前检查她的身子,确定她安好才放下心来,不免要瞪她,语气还夹着委屈,“怎么去了这么久……”
红岫咧嘴笑了笑,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又走上前,“王妃。”
凤汐眠淡淡掀目,“说吧。”
“王妃知道是好消息?”红岫正准备卖卖关子,却被绿鞠轻轻一推,“已经不早了。”
红岫哦了一声,道:“事先声明啊,我们虽然打了一架,但那都是切磋切磋,而且也没人看到……”又被绿鞠推了一把,“说重点。”
红岫轻咳了声,道:“我之前也以为王爷是在包庇自己属下,但……北褚亲口告诉我,王妃从大牢里出来那日,北冶被王爷抽了几十鞭子,为此在床上躺了几日,现在被派去西部县城处理事宜去了。”
这话一出,连凤汐眠都愣了愣。
红岫继续说道:“虽然北褚不肯告诉我是哪个县城,但听他那语气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就是觉着王妃是罪魁祸首,所以才会处处针对王妃的。”想到当时北褚气急败坏的样子,红岫想笑又好气。
“谁处处针对王妃。”
这声音……凤汐眠抬头,没说话。皇甫释离直直走进来,就在她的旁边坐下。
他这一来,将红岫绿鞠吓得不轻,两人急急微一行礼,推搡着逃了出去。皇甫释离似是对她们的主动离开颇为满意,嘴角轻轻扬起,继往凤汐眠那轻瞟,一时没想到什么话,便又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凤汐眠淡定地往旁边挪了一分,对上他的注视,本想略过这个话题,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听她们说,北冶被王爷打了板子。”
这话问得实在直接。皇甫释离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缓道:“以下犯上,这是他应受的。”
“王爷为何对我,这样好?”凤汐眠下意识脱口问道,问出来才发觉不妥,可现下覆水已难收……她只能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哪怕接下来会是他的嘲讽。
然让她意外的是,皇甫释离并不否认。他只是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你会知道的。”
第三十一章:秋猎大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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