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生把这本书举到他们面前亮了一下,冷冷地问道:“要不要鉴定一下,这本书是什么时候的?”
丹尼尔皱着眉毛不说话,张万生随手把书递到了苏进的手上。
苏进接过来,发现那是一个手抄本,用上好的澄心堂纸装订而成。封面没有标题,只在最角落的地方清晰地写了四个字——苏承手书。
苏进看见这四个字,手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张万生一眼。
这本书……是他师父苏承写的?
他再次低下头,翻开书页。
这是本手抄本,从头到尾全部用毛笔写成。那是一种介于楷书与行书之间的字体,端庄中透着秀丽风流,隐约有米芾和诸遂良的影子。
这本册子很明显是写给苏承自己的弟子的,教的正是书画修复。
他精要而简洁地归纳了各种常见或者不常见纸张的种类以及特征,各朝各代装订的方式,各种修复工具以及各种修复手法。整本书写得周到细致,由浅入深,一看就是花了工夫的。
最关键的是,后半部分列举的种种修复手法,苏承一点也没有隐瞒它们的来历,而是把各处传承写得清清楚楚。
每种修复手法出自哪里,有什么讲究,曾经修复过什么样的作品,最擅长的人或者家族是哪个在哪里……
这本册子,不只是他个人修复技艺的总结,也是一本清晰的书画修复史!
传说中的天工自有其不凡之处,其中列举的很多修复手法以及秘技,都让苏进感觉到大开眼界,他甚至有一种冲动——现场就去找几幅书画,用这上面的手法尝试一下!
苏进随手一翻,陷些沉迷了进去。
最后,他听见张万生在旁边发出的一声轻咳声,这才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
他把册子翻到最后,看着上面的内容,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了头来。
0836 为什么能?
小册子端端正正摆在面前,色泽微黄,墨迹古旧,上面的字迹端正而清晰。
册子上写的当然全是汉字,半文半白,略有一定的文学功底才能看懂。
但是这里是文交会,在场的专家教授可不止一个,很容易就能找来人看懂上面的内容,并且把它们翻译成英文。
所以到现在为止,丹尼尔也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册子上写的是华夏的书画修复史,虽然简单,但脉络分明,处处都有来路。
册内卷后有大量的钤印,来自于各门派各家族的题名与确认,其中不乏近代史上的名人。
苏进看见这些红色小印的时候,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了天工在这世间的地位。
传统文物修复师们是多么珍惜自己的门派家族传承,将其秘而不宣,传媳不传女,生怕泄露出去砸了自己的饭碗。
但苏承把这些相关内容总结成册子,他们就乖乖地提供细节并且盖章确认……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公信力以及威望?
而对于丹尼尔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钤印以及留名,确认的就是这本书册的来历。
大致推论,它应该诞生于二十世纪初期,距今应有八十年到九十年之间。上面进行确认的那些人物出现得更早,有的成名时间距今已有一百一二十年。
也就是说,书册上展示的这些修复方法,至少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
确认册子上的内容,光是绢质书画修复的方法就足有五页,前后一共三种。
每种修复方法,都会尽可能地保存书画的原貌,对一丈以上的长卷也有特定的修法与保护方法,绝不可能把它一截四段,分段保存。
这本册子的存在,直接给了丹尼尔一个回击。
什么一百年前只有李特约翰那种修复方法?
明明还有很多更专业的手法,只是他们孤陋寡闻不知道而已!
丹尼尔有点尴尬。
他跟比利对视一眼,把那本册子往前面轻轻一推,道:“我们承认,在李特约翰的同时代,华夏已经有了非常高超的绢画修复技术。但是……”
他摊了摊手,非常无奈地道,“毕竟那是在华夏,而我们在伦敦。两地之间相差了一块大陆,技术想要传播,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苏进眯起眼睛看着他。
他英文不错,不需要翻译也能听得懂丹尼尔的话。但是,他仍然等到翻译絮絮叨叨地说完才正式开口。
“哦?相隔了一块大陆,修复技术难以传播,但这些文物呢?”
“同样相隔了一块大陆,为什么这些文物能从华夏落到伦敦,放在大英博物馆展出?”
苏进连续两句话,没等任何人阻止就说出了口。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大英博物馆这些文物是从哪里来的,在场的人几乎全部都心知肚明。
英国可是老牌帝/国主义国家,想当初日不落帝国几乎殖民了全世界。
今天被运到这里来的各国文物,有多少是从那时候来的,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简直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尤其是华夏的这批文物,敦煌绢画也好,女史箴图也好,它们从华夏流落到伦敦,无不充斥着暴力与血腥,谎言与欺骗。
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知道的事情,但是时隔这么多年,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
英国不再是当初的宗主国,重新披上了人权与自由的面纱,伪装得文质彬彬,充满了优雅的文化气息。
第12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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