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第二年,刚过完年。周五的晚上,陆佩瑶下班后没有去见江涛,而是和李丽娜一起陪朱红霞去商场看新房的家具。
到商场后,陆佩瑶发现她们是在陪朱红霞瞎逛,根本没看家具这回事。刘行泉带着行里的20多个中高层干部走在前面,那才是真正看家具的人。朱红霞跟她老公刘杰手挽手跟在那群人屁股后面,怎么看都像是打酱油的,陆佩瑶跟李丽娜两人则是胳膊挽胳膊的跟在朱红霞后面,她们俩后面跟的是唐明顺,他比较有正经任务——给两位女士拎包。
陆佩瑶一行五人没多久就坐在样品沙发上聊上了,朱红霞在仔细向李丽娜请教婚礼上可能会遇到的琐事,他们的婚礼也定在五月二里。
李丽娜说:“担心啥啊,有糖糖和陆佩瑶给你们当伴郎伴娘,神仙都搞得定。”
一句话把陆佩瑶说得特不好意思:“哎,上次把你婚礼给搅了。”
李丽娜说:“没啊,气氛多活跃啊。”
朱红霞神往的说:“佩瑶,你在我婚礼上也跳一场吧。”’
陆佩瑶哭笑不得:“再出一次丑么?”
陆佩瑶一面瞎聊一面小心的观察刘杰。刘杰相貌端正,个头也不错,基本上不说话,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来,而且还挺体贴的,进门就帮朱红霞脱外套,服务员送茶水过来,他马上端一杯放朱红霞面前。
陆佩瑶心里在琢磨着朱红霞的这场婚事,有个一手遮天的公公,一毕业就眼前摆着一架往上的云梯,老公现在是正式银行干部编制,工资奖金一分都不会少,结婚房子车子都是现成的,连装修买家具都不需要自己动脑筋,这样的结婚条件算不算够好?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答案,倒把自己脑袋想成了一锅粥。
刘行泉倒是很认真的在看一张实木餐桌,6000元人民币,旁边的处长们用手指关节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敲来敲去:“刘行长,这张真不错,这算什么木头?”
陈伟民赶紧把桌上竖着的牌子拿起来细看:“说是水曲柳的。”
“水曲柳又不算好,还卖这么贵。”旁边好几个人嘀咕。
“至少得买橡木的。”陈伟明说,一面盘算着哪个关系户可以帮上忙。
刘行泉不语,独生儿子终于要结婚了,他有心想弄得体面点,又怕太招摇,要么柳木就柳木吧,省得又有人质疑他家收入。
儿子媳妇按计划是应该去年10月结婚的,但是因为儿子调动工作的事,还有多分的那套房子,一堆人往纪委写匿名信,弄得刘行泉相当狼狈,风头得避,但是儿子工作问题非解决不可,房子呢也不舍得放手,于是只要忍着被调查,整整折腾了他好几个月,现在总算风声过了,不了了之。
刘行泉心里琢磨着独生儿子的婚事还是办得稍微低调点,装修、家具、家电都不要太好,婚礼排场不要太大,当然,必要的体面还是要的,不能太寒碜了不是。
“水曲柳不是很硬,不过用用还凑合吧,就要这张了。最多可以打几折?”刘行泉问。
“刘行长,您先把所有的家具都看好,然后再跟商场谈,如果价钱谈不下来,我们还可以找别的家具商,去广东那边进货。”陈伟明一面说,一面掏出笔和小本本,“我先把这桌子的生产厂家,型号,价钱,记下来。”
刘行泉点点头,所有手下,就陈伟明最贴心最实用。
看家具直看到商场9点关门,唐明顺送两位女士回家。先把李丽娜送到家后,唐明顺沿着车流不紧不慢的开着车,这是从去年五月后,陆佩瑶第一次坐在他车里,两人一路沉默。
唐明顺有种很怪异的感觉,陆佩瑶现在就在他身边不到一尺的距离,而且两人天天都在行里见面,在一起吃早餐吃午餐,在一起共度午间休息的闲暇时光,同出同入,现在唐明顺也不带别的女孩招摇过市了,行里人都以为唐明顺在追求陆佩瑶,陆佩瑶貌似也不拒绝,所以同事们都当他们是准情侣。
可是事实呢,唐明顺知道陆佩瑶在跟江涛约会,都处了快一年了,工作后的男女谈恋爱可跟校园恋情不一样,都是直奔婚姻目标而去,一般交往一年就该谈婚论嫁了。
唐明顺觉得跟陆佩瑶咫尺天涯,相思难耐,一面开车一面心头苦不堪言。
就在唐明顺强忍心头苦痛的时候,陆佩瑶也在跟自己挣扎。
江涛是个挑不出毛病的男友,包括他父母,都对陆佩瑶非常好,应该说各方面样样称心,但是两人的关系在两人第一次约会后,就开始停步不前,总像是有层透明的薄膜隔在两人之间,无法真正沟通。
陆佩瑶每周五,周六都跟江涛约会。江涛人看上去沉默木讷,其实并不好应付,性格内向,内心极其敏感,多思多想,想了还不跟人说。陆佩瑶老得去琢磨江涛的心思,偏偏两人性格,生活习惯相差太远,江涛家是北方人,陆佩瑶是地道上海小姑娘,很多习俗,生活习惯都不一致,彼此就不太能理解对方的暗示。
虽然江涛是真心喜欢她,但是一想到一辈子都得这么去观察一个人,琢磨他在想啥,还琢磨不明白他在想啥,陆佩瑶不由得觉得累得慌。陆佩瑶跟江涛在一起,总是感觉特平淡,既找不到她跟王浩然在一起时的那种折服,也感受不到跟唐明顺在一起时的那种默契。
陆佩瑶脑子里有两种声音在争吵,一个说:江涛性格稳定,正派,各方面条件都好,客观的来说,是最佳的选择。另一个说:可是我跟他在一起,不快乐,一想到要跟他结婚,共度今生,那过一天就等于过一辈子了,天天都是同样的沉闷。
在陆佩瑶的心中,王浩然的身影已经逐渐在她心中湮灭,孟达是遥不可及的梦中人,但是唐明顺却在每日的相处中越来越走近,唐明顺的温柔体贴,唐明顺的敏感细腻,唐明顺的知心知意。
看着唐明顺开车时英俊的侧面,陆佩瑶对自己说:我不能爱他,我不能去爱一个花花公子,如果我爱他,他会伤透我。
陆佩瑶对自己说:你想让你的婚姻耐久吗?首先,那个当老公的男人要是件耐用品。
车驶入了复旦校园,沿着寂静的小路慢慢行驶。“你跟江涛现在怎么发展的怎么样了?”唐明顺终于打破了沉默,两人在同一辆车里的时间马上要到头了。
“嗯。”陆佩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过了足足有一分钟,终于说了实话:“鸡肋。”
“鸡肋!”唐明顺大吃一惊,但是转瞬不由一笑起来,“有意思,那你是攻还是撤?”
陆佩瑶叹气:“不就是在犹豫嘛。”
车子已经到了陆佩瑶家小区门口,唐明顺把车帕在路边,陆佩瑶抓起自己的包,唐明顺心头一急:“别走,佩瑶。”
陆佩瑶转过头来看了他两秒钟:“糖糖,我跟江涛如何,跟我和你如何,是两码事。即使我跟他明天就分手,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唐明顺柔声说:“瑶瑶,我想我可以改,为了你,我愿意去改。”
陆佩瑶确实是心中一动,但是过了两秒钟,头脑冷静下来了。
“不,糖糖。我相信你愿意为我而压抑你自己,但是婚姻不是一年两年,我不想你一辈子都在压抑中度过,而我则一辈子都活在怀疑担心中。我跟江涛能不能走在一起我现在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肯定会是一对怨偶。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陆佩瑶说完,就去开车门。
唐明顺急,忽然伸手抓住她肩膀:“瑶瑶。”
陆佩瑶一回头,唐明顺忽然楼住她的肩,把她拉向自己,吻在了她唇上。
陆佩瑶一呆,刹那间的意乱神迷,跟江涛就从不会有这样的感觉。陆佩瑶无意识中微微松开了牙关,等待唐明顺舌头的入侵。感觉到陆佩瑶的配合,唐明顺身体进一步前倾,正要深吻,忽然胳膊肘压在了方向盘上,“嘟”的一声巨响,两人都吓了一跳。
唐明顺手一松,陆佩瑶跳了起来,飞快的钻出了车门。唐明顺急,跟着跳下了车:“瑶瑶。”拔腿就追。陆佩瑶穿着一双中跟的短皮靴,自然是没两步就被唐明顺追上。唐明顺用手拽住往回一扯,陆佩瑶整个人跌进唐明顺怀里。唐明顺双手把她搂紧,头一低就向陆佩瑶唇上吻去。
陆佩瑶把头转来转去的挣扎:“不要,糖糖,放开我,你放手啊。”
唐明顺一只手用力抱紧她,另一只手去托她的头:“瑶瑶,难道你真得对我没感觉。”嘴唇已经压在了陆佩瑶唇上,用舌头撬陆佩瑶的牙。
陆佩瑶咬紧牙关,身体扭动得更厉害了,两只拳头拼命砸唐明顺,嘴里“呜呜”响。
正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人在旁边断喝:“唐明顺,住手。”一只强有力的手伸过来,一下就把两人扯开。
唐明顺和陆佩瑶一起抬头,顿时目瞪口呆,孟达站在那里,两只手分别拽着两人,面无表情,但是眼神相当凌厉。
陆佩瑶一哆嗦:这家伙怎么今天晚上会出现在这?
果然,唐明顺也是同样的想法。唐明顺多少有点羞惭的说:“哦,是孟助啊,您今天晚上怎么在这?”
孟达收回了自己的手:“我从经济系的胡教授家出来,刚刚下楼,看见你们两人在吵架,是不是我多管闲事了?”孟达一面说一面瞟了陆佩瑶一眼。
陆佩瑶不由的不寒而栗,情不自禁的往唐明顺身前一挡:“没。嗯,我们闹着玩。哎,糖糖,太晚了,你先回家好么?”
唐明顺还想说什么,陆佩瑶急,用手推他:“糖糖,走啦,快走吧。”把他死活塞进车里。
唐明顺的汽车尾灯在路尽头消失,陆佩瑶松了口气,回过头来看孟达:“你找我?”胡教授是孟达幕僚团的核心人物之一,但是并不住这片小区。
“上车吧。”孟达说。
“可以,但是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孟达斜了她一眼。
“你不可以生唐明顺的气。”
这下孟达站住了,细细打量她:“嗯,你这么说,我倒真有点生他气了。你们在谈恋爱?”
陆佩瑶苦笑了一下:“没,不是。你答应我的条件么?”
孟达点点头:“可以。既然你爱他,我就绝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陆佩瑶结巴:“爱他,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
孟达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上车吧。”
孟达稳稳的开着车,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是陆佩瑶心里却越来越不安,她感觉到了孟达心头的抑郁不快:“孟达,出什么事了?愿意跟我说么?”
一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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