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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陆质其实一直睁着眼,看着紫容不住颤动的眼皮,轻声问:“不睡么?”
    紫容的手指还无意识的盖在自己嘴唇上,轻轻磨蹭,闻言赶紧说:“睡,我睡。”
    说完便往陆质怀里拱,大着胆子把头完全埋进陆质胸膛,带去一阵清淡的香气。
    陆质把他的手从嘴上拉开,放到自己腰上,环抱住了他。
    此时屋里很静,只能偶尔听见炉中火星噼啪炸开的声音。屋里飘着紫容身上的味道,陆质略低低头,便能感觉到那窜进鼻尖的香气还带着暖意。
    陆质给紫容拍着背,慢慢地怀里人才真正放松下来。这一整天的事情太多,紫容确实很累了,被陆质哄着,由假寐到真睡,也就一刻钟时间。
    确认怀里的人真的睡着,陆质才小心翼翼地准备起身。可他身上的常服还没脱,被紫容攥住了衣领,顿时有些分身乏术的感觉。
    好容易脱出身来,陆质放下帐幔,将屏风拉到床前,才进了依然亮着光的里间暖阁。
    月上中天的光景,严裕安在一旁磨墨,陆质立在书桌旁。
    他左手持一个一手便可掌握的灯骨外覆着层烟霞紫罗纱的宫灯,另只手持笔,垂首凝神,中间没有停顿,小小一个纱灯,也绘了足有半个时辰。
    严裕安屏息,认真研墨,不敢打扰陆质。直到陆质收了最后一笔,打量完无甚不妥,才捧了杯茶过去,轻声道:“殿下,屋里炭火旺,您润润嗓子。”
    陆质接过茶,却不急着喝,把纱灯往严裕安跟前凑了凑,眼底一片少见的温和,面上挂着一丝笑,道:“瞧着好看么?”
    皇子的手笔,哪轮得到下人来品评。严裕安急着跪下,道:“奴才哪里会看,殿下画的,自然是极好的。”
    陆质不再为难他,叫人起来,把纱灯递过去,道:“让人好好的挂到通风口去,明日起了便要。”
    这是要赶着在紫容跟前讨巧。严裕安想起方才隐约听到的那小公子细声细气的一阵哭,心道日子还长,往后还不知要怎么宠。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殿下终于肯往屋里用心思,忧的是,这心思好像用的有些过。至少对于一个娈宠来说,实在太过了。
    但严裕安谨记着自己奴才的身份,对主子的所作所为,不敢有半分置噱。
    陆质用完半盏茶的功夫,已有宫女迈着细碎无声的步伐,端了热水喝毛巾进来。
    他放下茶杯洗过手,严裕安边弓腰上前伺候他擦手,边回话:“殿下,方才织造局的人来回话,道有八名绣娘连夜赶制大理寺卿的官服,后日便可送来。”
    陆质揉揉眉心,道:“知道了。”
    严裕安跪地道:“奴才给殿下道喜。”
    陆质道:“行了,起来吧。今日晚了,明日你看着赏赏宫人。”
    严裕安笑着称是,必定忘不了。
    眼下宫灯也画完了,已拿出去叫人小心拿去晾干,陆质却还坐在原位,没有去睡觉的意思。
    严裕安陪在一边,揣摩一阵,小心道:“不知道六皇子……”
    “革职,禁足三月。”陆质道。
    他没再说话,严裕安知道自己没找对方向,正在发愁怎么为主子解忧,陆质站了起来,道:“我就歇了,明日不急着起。”
    严裕安忙应了一声,等陆质上了床,才熄掉暖阁烛火,往外头去了。
    花妖睡觉不甚老实,陆质走开这一会儿的时间,他就从枕头上滑了下来,翻了个身。几缕头发盖在面上,呼出的气息在人中部位吹开一条缝。
    陆质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脱衣上床,轻手轻脚地拨开紫容脸上的头发,刚把人揽进自己怀里,紫容便自发自动地循着热度偎进了他怀里。
    他心里装着事,暂时没有睡意。拿大拇指在紫容眼角蹭了蹭,顺着自己的心意低头亲亲紫容鼻尖,又探手下去找到自己的手,十指相扣,才抱着紫容阖上眼。
    睡前说了不早起,可还没等到天光大亮,陆质便被下巴上一阵濡湿的怪异感觉弄醒了。
    紫容见人突然醒转,吓了一跳,两手撑着床就要起身。
    刚一动作,便被陆质一把拽回被窝。陆质没醒透,嗓子还哑着,低道:“干了什么坏事儿?”
    紫容看躲不过,也就不再挣扎。
    他顺着被陆质拉住胳膊的姿势跪趴在陆质面前,身上只着白色中衣,还睡得有些乱,眉眼弯弯,跟只小奶狗一样,红着脸说:“就亲亲殿下……”
    陆质摸摸自己有些湿的下巴,气笑了:“怎么亲的,弄人一脸口水?”
    紫容就凑过去,两个人热乎乎的贴在一处,在被子里抱住陆质的腰,照着刚才的样子,又在陆质下巴上啃了一口。
    牙齿在上面磨了一下,又拿舌头舔了几个来回,吮吸的时候发出一些水声。
    他啃完之后,抬眼对上陆质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认真道:“这样亲的。”
    “只是舔了一下,没有满脸口水。”紫容补充道。
    陆质勾起嘴角,被这个一点情欲味道都不带的吻勾起了火。晨间本就不安分的地方也跟着愈加涨起来。
    他翻身压住紫容,但没等开口吓人,就反被紫容圈住了脖子:“殿下醒了,可以再亲亲我吗?”
    陆质问:“为什么要亲你?”
    紫容想了想,道:“我醒得早,应该奖励!”
    陆质唔了一声,点点头,故意道:“那要怎么亲?昨儿弄一下就哭了,我怕……”
    紫容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伸出一点点嫩红的舌尖给陆质看,又很快收了回去,道:“跟昨天晚上一样,用舌头,我保证不哭……”
    陆质捂住紫容的嘴巴,支起身体让自己离他远点,又扯过被子盖在紫容身上,把两个人隔开,才如紫容的愿吻了下去。
    这个吻的时间比昨晚要长的多,他确实怕太孟浪了再吓到紫容,又顾忌着怕擦枪走火,所以一直很温和。
    不过这样的力道紫容倒是喜欢,努力地伸着小舌头,学着陆质那样,去舔陆质的舌头和唇线。
    紫容在亲吻的间隔里闷闷的笑,陆质压低身体跟他蹭了蹭侧脸,紫容就把他的腰抱住了,陆质赖了一会儿,道:“起么?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紫容急着转头看他,却被陆质牢牢压住动弹不得,问:“什么好东西?”
    陆质不说,起身下地,宫女听见他们起来的动静进来伺候更衣,陆质很快便好了,走到床边隔着被子拿手戳一戳藏在里面说要自己穿衣服的紫容:“出来。”
    “马上就好了。”紫容也着急,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两个人在外间用早饭,紫容心里藏不住事儿,吃两口就要问陆质一遍:“殿下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陆质顾自喝粥不理,紫容就恹恹的重新捧起碗。
    没过一会儿紫容又要开口,陆质道:“严裕安。”
    严裕安就笑着凑过来,手里提一盏已经点上的纱灯,弯腰送到紫容手里。
    那是一盏非常小巧的灯。
    带上红木制成的六角框架,才大概只有成年男人两个手掌那样大小。
    灯框里,上好的烟霞紫纱料上沿边绘着精致的花瓣纹路,当中鼓起来的灯身上,则拿细狼毫绕圈勾画出六朵饱满的,大小形态不一的紫玉兰。
    转一圈,便可见从小到大,六种紫玉兰的鲜活情态。
    懂工笔的人能看得出来,这盏内容简单的纱灯上色非常用心。由花边上的紫到花心的白,过渡自然,晕染得当。
    而空白处也不做浪费,散落着几片绿叶——总归是盏热闹俗气的灯,不乏亮丽颜色,不做留白意境。
    紫容不去握灯柄,反而直接将小灯放在膝上,垂头细细打量。
    陆质不动声色的喝着茶,看着是脸眼光都没往这边瞥,不甚在意的样子。
    严裕安忍笑,福身对在看灯的紫容道:“奴才斗胆回主子的话。这灯啊,是殿下昨夜赶着绘出来的。夜中时分,殿下已然十分困倦,但大概是思量着主子心里爱这灯,少不得撑着倦意,一笔一划将它画了出来。灯框也是殿下特地着人去做的,道是只有红木的颜色才能衬的出这纱的浅紫色来,今日拿出来一看,果真了,上头的花儿要活了似得。”
    他顿了顿,继续道:“奴才跟在殿下身边将近二十年,还是头一回见殿下……”
    “老奴。”陆质放下碗,道:“属你话多。”
    严裕安笑的满脸褶子,道了句奴才该死,原路弯着腰往后退了几步。
    紫容原本真是在垂头看他的小灯,然严裕安那样不紧不慢的说了一通,叫他渐渐的红了脸,不好意思抬头。所以只拿两只手抱着灯,慢慢地在手里转,装作是看那六朵花儿。
    陆质在旁边定定看了紫容一会儿,才道:“容容,过来。”
    紫容听了,依言抱着灯下了圆凳,往前迈了两步,便挨住了陆质的膝头。
    陆质不问他话,只把人揽进两条腿中间圈住,同他一起看手中转来转去的灯身。
    半晌,宫女收拾完食案出去了,紫容才道:“灯真漂亮,我好喜欢。”
    陆质挑眉,道:“喜欢要说什么?”
    紫容上身往前歪,靠在陆质身上,白生生的一双手拨拉着手里的灯,在陆质耳边慢吞吞地说:“谢谢殿下。”
    陆质道:“嗯,不够。”
    “非常谢谢殿下,好谢谢殿下,特别谢谢殿下。”
    陆质摇了摇头,道:“不对。”
    紫容抬头看他,陆质便在自己唇上点了两下。
    紫容瞪大了眼。
    陆质端坐,好整以暇地等着。
    他以为他在为难紫容。
    没想到紫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这个……不是奖励我的么?”
    怎么会又给灯,又让亲殿下的?
    陆质愣了,紧接着嘴上便被自认为占了便宜的小花妖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紫容高兴的不行,退开一些,抿着嘴忍笑。
    陆质叹口气,又把人拉近,拿食指在紫容的鼻尖上点了两点:“你就是来克我的。”
    “不是,我的八字和殿下很合。”紫容摇摇头,仰头道:“可以旺你的运道,多子多福。”
    像个连骗人话都没掌握多少的小骗子。
    饭后御书房来了圣旨,正式命陆质为大理寺卿,授官印和文书,下月走马上任。虽一早就知道,只是走个过场,严裕安也高兴的不得了,笑的合不拢嘴。
    可这道旨后又来一道:封四皇子陆质为豫王,邑万户。
    陆质接旨,命严裕安留传旨太监用茶,太监也并不急着走,跟着严裕安去了耳房。
    不是郡王,给了官位之后,又封了亲王。这回连严裕安都高兴不起来了,送那大太监去喝茶时,却尽力陪着十二分的笑脸。
    圣旨已被恭恭敬敬地请入书房,陆质手里拿着任命大理寺卿的文书。紫容有些担心地碰碰他的手,陆质才发现自己太用力,文书已经起了皱褶。
    时至今日,早该明白皇帝对他是没有一分慈父心肠,不然不会再六皇子刚倒台,多氏满门和熙佳正四处找人撒气的时候把他推到台前。
    很奇怪的,陆质突然想起了承德七年的夏天。
    陆宣刚满八岁,他七岁,两个人还在皇子所住着。那会儿陆声六岁,晚上同样在皇子所,白天却大都是在熙佳宫里。
    有天太阳落山时分,几个奶娘并四五个宫女抱着陆声回到皇子所,当时陆质正和陆宣蹲在花坛边玩儿,身后只跟着一个宫女看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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