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寥大约是尚未被完全洗脑的那一类人,反而会活得比较痛苦。
他不赞同沈太妃的行为,不甘心被沈太妃摆布,可他又没办法像现代社会那些叛逆儿女一样与长辈对吼,硬碰硬地争取自己的独`立自主权——因为那是“不孝”的!那是“十恶不赦”的!那要承受自己内心和整个社会的双重审判!
他所能做的所有抵抗,都只能是迂回的、曲折的、事倍功半的。
抵抗不成功,他会更憋屈;抵抗成功了,他大约也不会感到很快乐。
所以凤寥会问她:“我不是一个孝顺儿子,你会看不起我吗?”
雍若突然觉得凤寥很可怜!
她自己顶撞起长辈来,是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的,只需要别落人话柄就成了。凤寥想要反抗沈太妃的摆布,却需要承受更大的压力、更深重的煎熬。
现在,他还只是拒了一两个通房,就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将来,他要兑现对她的承诺,又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承受多少压力?
雍若更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很明智——没有死咬着一个“正妻”的名份不放,而是理智地看清了现实,直接让他“退而求其次”了。
否则,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未来会遇到什么事呢!
“若若,我做不了孝顺儿子,便也不能怪母妃不顾全我的心意,对不对?”凤寥惆怅而伤感地说,“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我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因,导致了现在的果?现在这些因,又会产生怎样的果?”
雍若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保持沉默,而是说:“我大约有一个猜测,对与不对,公子自行判断,可好?”
凤寥眼睛一亮,忙道:“你且说说!”
“这其中的因和果,大约都可以归结到三个字:谁做主。”雍若缓缓说,“太妃想做你的主,你却想自己做主,这两个互相矛盾的因,导致了现在你与太妃‘不和’的果。而你与太妃‘不和’这个因,最终会导致两个截然不同的果:第一,对于自己的内宅之事,你不再想做主,一切任凭太妃处置;第二,对于你的内宅之事,太妃不再想做主,一切任凭你自己处置。这二者之一出现之前,你与太妃之间的矛盾,就会一直存在。”
凤寥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以后,我会好好奉养母妃,尽我所能让她过得顺心适意,以报她生养之恩。但我不会让母妃来做我的主了!她若想插手你我之事,我必与她周旋到底……”他的神情,似喜似悲,似伤感,似解脱。
雍若心中幽幽一叹:这是一条漫长的抗争之路啊!
而且,沈太妃其实不是大boss,皇帝才是!
第36章 游园被参观
跟雍若说了说心里话之后, 凤寥心情好多了。
午睡后, 他带着雍若在无尘居和英亲王府四处逛了逛。
无尘居是一个小两进的院子, 前院住着无尘居的丫头和太监, 前后院之间有一间书房和一间小花厅, 正房是凤寥住着, 雍若住在东厢。
东厢房挺大,用碧纱橱隔成了三个小间, 中间是一个小花厅,北侧是卧室套间, 南侧是起居室兼书房。
虽然时间仓促, 但房里的布置却并不简陋。
负责带人布置屋子的大丫头玉净,充当了临时导游,给雍若介绍屋里陈设。
玉净比花柔略小一点,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上, 有着这时代丫头们少有的干练气质,说话也十分明快利落。
“……美人请看,这一人高的紫檀雕花大玻璃穿衣镜, 还有这镶玻璃镜的紫檀嵌珐琅大梳妆台,都是郡王爷特地叫人抬过来的。这样的镜子或梳妆台, 便是王府也没有多少……”
“……这一座白雪红梅的玉雕摆件,是用一块整玉雕成的。奴婢听焦总管说, 一块玉上有白、红、黑三种颜色十分难得, 这玉雕师傅更是匠心独具、手艺精湛, 才有了这一座玉雕珍品。昨儿个, 郡王爷特地让焦总管从库房里找出来,让放在美人屋里的。郡王说:这个摆件,与美人再般配不过了……”
“……美人请看这一副《三生明月照梅花》,这是花鸟宗师褚道元的真迹,如今万金难求……郡王说,这副画给美人做个中堂……”
“……美人再看这些头面首饰,俱是宫中历年赏下的精品……”
玉净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向雍若介绍屋子里的陈设时,重点介绍了那些东西的珍稀,并重点说明这都是王爷特别给美人的。
雍若一边听,一边赞几句,时不时地含笑瞄凤寥一眼。凤寥将双手负在背后,十分矜持地笑而不语。
参观了屋子,两人便往院子外面走去。
出院门的时候,雍若回头看了看院门两侧挂着的那副对联:“何惧池鱼迷苦海;当知羁鸟慕云山。”1
她笑道:“这副对联妾身喜欢!”她感觉到了一种对自由的向往。
“这是我亲自拟的、亲笔题写的。”凤寥一双明澈的眼睛,笑盈盈地盯着她,“你为什么喜欢?”
“看到这副对联,妾身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世人总会惦记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平民百姓总是羡慕富贵,王爷这个富贵中人,却在羡慕‘苦海’‘云山’之中的‘自在’生活。”
凤寥扑哧一笑,扫了眼那副对联,道:“说得在理!不过,我是不会换对联的!”
“何必换?挂在这里提醒一下自己也是好的。”
“提醒什么?”
“珍惜眼前。”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无尘居,先逛了逛位于无尘居和寿安堂之间的小花园嘉瑞园,又去了英王妃居住的乐庆堂。英王妃不在,他们便直接去了后花园——沁芳园。
让雍若好笑但不意外的是:不算丫头婆子和太监们的话,他们在沁芳园里,碰到了三拔人。
第一拔人,是寄居在英王府的柳玉妆主仆。
柳玉妆是凤寥的姨表妹。她母亲柳太太是沈太妃唯一的嫡亲妹妹。
沈太妃出身于前信国公府。
之所以称“前”信国公府,是因为信国公府早在十几年前,就因为当时的信国公贪墨军饷、克扣军粮、激起兵变等多项罪名被抄家夺爵。
沈太妃出嫁时,她是公府嫡长女,因而做了凤寥他爹的正妃。
轮到柳太太出嫁时,信国公府已经不存在了,柳太太只是一名罪臣之女。
好在凤寥他爹有情有义,在当时那件案子中拉了沈家一把,除了死在乱军中的罪魁——前信国公及其庶子外,沈家家眷都保全了下来。
柳太太虽是罪臣之女,但她有一个做亲王妃的嫡亲姐姐做靠山,便顺利嫁给了一个小地主家庭出身的新进士柳骏为妻。
这柳骏能为了英亲王府这座靠山,以新进士的身份娶一个罪臣之女,也是个志向远大之人,只可惜他的官运不太好。
从翰林院散馆后,柳骏谋了外任,当了两任知县。眼看就要升职了……很不幸,他亲爹死了!他只得回乡守孝。
孝满起复,英亲王给他谋了个好职位,结果他行事不慎,牵涉到了上司的破事儿里,险些被罢官。好在有英亲王府这个强力靠山,官身没有丢,只是被降职了。
因为那件事,柳骏又熬了许多年才做了个五品同知。
眼看着有望再进一步时……很不幸,他亲妈又死了!他只得再次回乡守孝,还把自己郁闷得一病不起。刚刚出了孝,他就病死了。
柳骏要靠英亲王府提携,在老婆面前就直不起腰来,并不敢纳妾,两个通房也基本上只是摆设。
柳太太生了柳玉妆之后就没再生了,家里又没有庶出子女,柳骏死后便绝了后。
柳太太便在柳氏族中,挑了一个已成年娶妻的嗣子过继,又把一些不方便带走的田地房产都交给嗣子打理,自己收拾金银细软,带着柳玉妆,到英亲王府投奔沈太妃了。
如今,柳家母女正住在寿安堂后面的宝华楼中,与沈太妃极是亲近。
柳玉妆正在孝中,穿了一袭深蓝色妆花褙子、浅蓝色撒花裙子,头上只戴了两三样简单的素银首饰,装束娴雅,身形婀娜,容颜秀丽,举止端庄,活脱脱一枝蓝色鸢尾花。
“表哥!”看见凤寥和雍若之后,她袅袅婷婷地屈身一福,又含笑看着雍若,“这位是……”
“这是我新纳的美人雍氏。”凤寥简单地向她介绍了雍若,又对雍若说,“这便是柳家表妹了!”
雍若现在无品无封,柳玉妆是客居之人,相互之间也没有尊卑之分,便互相福了福,互相叫一声:“柳姑娘。”“雍美人。”
见礼之后,柳玉妆主动问:“我今年刚及笄。不知雍美人多大了?”
雍若心想:沈太妃把我的事查得那样清楚,作为沈太妃的贴心小棉袄,你会不知道我曾经与杨家定亲?会不知道我是龙年出生?
虽然心中狐疑,但她面上并不显,而是很平常地说:“我尚未及笄,今年十四岁。”
柳玉妆便笑道:“竟是我痴长了一岁!雍美人若不嫌弃,你我姐妹相称可好?”
雍若暗暗好笑:这柳玉妆是天生自来熟,还是在玩套路?不过无所谓,不管她想玩什么套路,自己都接着。
可她正要说话时,凤寥突然插嘴了:“柳表妹年纪比我小,雍氏是我爱妾,你们这般叫法不大合适,还是照之前的叫法更好些。真正的姐妹之情,也不在这称呼之上,是不是?”
雍若抬头看了看凤寥,见他很认真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赞同。
她便展颜一笑,对柳玉妆说:“王爷说的有道理。我还是叫你柳姑娘吧!”
柳玉妆脸色略尴尬,愣了一下才低头道:“是我孟浪了!”
“无事!”凤寥脸上挂着一个客套的笑容,淡淡地说,“我和雍氏去逛逛,表妹请自便。”
柳玉妆便侧身退到路边,袅袅一福:“恭送表哥!”
凤寥嗯了一声,拉着雍若扬长而去。
走了一小段路后,雍若趁着道路转弯,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发现柳玉妆仍站在原地凝望着他们。
柳玉妆见雍若回头,冲她笑了笑。
转过拐角后,雍若问凤寥:“你对柳表妹很冷淡。”
凤寥撇了撇嘴角,道:“我不喜欢柳表妹。”
“为什么?”
“因为我母妃喜欢她。”
雍若扶额:这果然是凤寥的回答!
雍若和凤寥在沁芳园中碰到的第二拔人,是英亲王的侧妃苏氏。
苏侧妃是朝廷命官之女,选秀后被皇帝赐给英亲王做侧妃的。
苏侧妃长相艳丽,气质张扬,衣饰华贵,看见凤寥和雍若之后,就似笑非笑地将雍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原来这就是雍‘美人’啦!”苏侧妃拖长了语调,笑盈盈地说,“恭喜郡王得一佳人!这位雍‘美人’果然是……‘人间绝色’啊!”
雍若心想:这位苏侧妃,大约是来看稀奇的。
但她丝毫不在意,装出没有听懂的样子,向苏侧妃微微一福,笑道:“苏侧妃过奖了!”苏侧妃跟她没有利益冲突,完全不必在意这一点酸言酸语。
同时她有些疑惑地在心里问漉漉:“英王妃和苏侧妃的体内都没有绝育药吗?”漉漉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漉漉软萌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遗憾,“本系统唯一主动且免费提供的信息,就是告诉你哪里有绝育药!”
雍若心有不甘,却没有办法,对漉漉嘀咕了一句:“难道英亲王的后院,就这样和平友好?”
漉漉有些委屈地说:“我怎么知道啊?我的扫描半径只有三米。而且只能探测身体,不能探测意识。”
雍若和凤寥遇到的第三拔人,是英亲王的另一名侧妃:林侧妃。
据说林侧妃是一个才女,懂诗书,擅琴棋,祖父生前是太常寺卿、正三品官员。只可惜她爹是渣男,在她祖父死后不到十年就将家业败坏得干干净净,还将她和她娘撵到了柴房去睡,白天黑夜地当成佣人使唤。
有一次林侧妃出门为母亲抓药,被英亲王偶然看见,后来她就入了英亲王府做妾,极得英亲王宠爱。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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