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秘立刻去通知那两位管理层的助理, 副主管没一会儿就到了, 开会开到一半专门出来。但总监迟迟不来,并且她的助理很慌乱地过来通知, “她应该在办公室, 门反锁了, 但我怎么敲,她都不开。”
董秘问:“发生了什么?”
“昨天邵总找她谈话,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很消沉。”
银座所有人都知道邵总的风格, 毫不夸张地讲,他嘴毒起来简直能要人命,董秘觉得她肯定是被邵总说伤了, 还没恢复元气。董秘立刻找到行政主管, 从他那儿拿了钥匙,过来开门。推门进去, 许岚趴在黑色的办公桌上, 埋着头, 头发还是精干地盘着。她手边的文件全都乱糟糟, 杯子也砸在地上, 但是没碎。
董秘以为她小憩,轻声叫了句,“许总, 上市团队需要您帮忙。”
没想到她还是一动不动。
女助理紧张得要命,耐不住磨磨唧唧,大步过去把自己的上司推了一把。
结果这一推就推出问题。女助理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啊!”
万幸董秘反应快手段狠辣,第一时间不是跟着慌张起来,而是飞快地关上门。
年轻的女助理吓得脸色煞白,一哆嗦手里的文件全掉了,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想往外面跑,但董秘拦腰抱住她,死死拖住,“不许慌,不许声张!”
邵寻在会客厅里跟合作伙伴讨论下一季度的策略。
“银座的目标可不是60%,是……”
董秘进来打断,“邵总,有急事。”
邵寻用眼神示意,“待会儿。”他还没察觉事情的严重性。
董秘异常坚持,“邵总,您必须出来一下。”
邵寻意识到不妙,扭头对合作伙伴说,“抱歉,我失陪片刻。”
“没事,你去吧。”
邵寻走出来,非常谨慎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发生了什么?”他声音低沉极了。
董秘凑到他耳边把刚刚的实情汇报。
邵寻再处惊不变,那一刻也产生了裂痕,他瞳孔骤然收缩一下。他没有问董秘是不是真的,因为他知道一定是的,这种事可不会乱嚷嚷。
哭得瑟瑟发抖的女助理早就被董秘关进自己办公室,邵寻跟他两个人过去。
邵寻先是触碰许岚后颈,已经冷透,没有一丝温度。他小心翼翼地扳着她的肩,轻缓地将她翻过来。
她桌上有塑料药瓶,里面全空了,地毯上还摔着杯子。
邵寻伸手把那药瓶拿起来一看,安眠药无误。
董秘的脸色非常凝重。
“邵总,现在怎么办?需要召集股东吗?”
“要。”
邵寻看着她的样子,哽了哽,喉头涌上一股甜腥。
没有血,但他却感到腥味蔓延,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但仍旧要保持冷静。
“挨个通知股东,去第三会议室。”
然后,邵寻打电话找大楼的后勤,让他把银座这层的电给切断,然后又去通知上市团队和客户,说电力系统故障,明天再来。董秘则去通知公司员工提前下班。
庄翊在出差,打电话告诉他。
“许岚在办公室,服用过量安眠药,庄翊,你能猜到结果。”
邵寻力争把这件事说的和缓,不去提及那个可怕的字眼。
冲击太巨大,庄翊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是潜意识里不愿相信。
“我能猜到什么结果?叫救护车啊!”
邵寻沉默片刻,“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一落,庄翊感到全身冰凉,仿佛所有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现在正是闷热的夏末,他却生生打了个冷颤。
“你要来见她最后一面吗?”隔着电话,邵寻听起来真是该死的冷静,“已经报警,等检验完毕,会很快送她去火……”他及时打住,不想把那个词说出来,笃定庄翊能够听懂。但庄翊今晚显然失常。
“为什么不找医生急救?为什么!银座整天人来人往,却没人发现她服药?这他妈说出来谁会信?”庄翊发疯似的吼着,“邵寻,我求你,我求你!让医生再抢救一下,千万不要放弃!”
邵寻听完,声音冷了,“庄翊,你是还没听懂吗?我们发现她时,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这么说你懂吗?”
庄翊心痛到几乎肝肠寸断,他拼命深呼吸来缓解,周遭只听到他喘气的声音。在可怕的寂静里,他几乎对邵寻滋生了几分恨意和迁怒,为什么要把消息说得这么残忍?
邵寻耐心地等着他平复,然后又逼了他一把。
“最多存放到明天下午,你看着来吧。”
说完这句,邵寻又等了会儿,察觉到庄翊的呼吸声终于趋于平稳,他正准备挂电话,庄翊却又突然开口。
“方汝心不见了。”
邵寻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庄翊冷冷的,“就是这个意思,你也看着来吧。”
他挂了电话,邵寻又打过来。
这次终于换邵总怒气汹汹,“给我说清楚!”
“她失踪了一个多小时,这里是郊区,又有一片湖,你能猜到结果。”
庄翊报复般的,用邵寻的话来回敬他。
“你能猜到结果。”
这可是关乎方汝心的生命啊!
邵寻几乎要把手机捏得粉碎,“庄翊,她到底怎么了?”
“我说她失踪!你听不懂吗?这大半夜的,我也束手无策!”
寥寥几句话,让邵寻的胸腔彻底凉了透。
“或许都是命中注定,邵寻,她跟她在同一天罹难……”
“嘟嘟嘟……”电话突然掐断。
庄翊先是呆滞不动,矗立在黑暗里,像一座森冷的雕像。夜风飒飒吹动着树叶,发出诡谲的响声。他在黑暗里颓靡地垂下双手,手机重重砸在地上。
那天恐怕是银座的受难日,庄总疯了,邵总也失控,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直接撇开股东会,疯狂地往外跑,然后疯狂地飙车,直冲高架。
邵寻是急到抓狂,两小时车程缩到一小时抵达,打方汝心电话,通了但没人接。他的心骤然往下一沉。
他真的太急,打电话问谢予念那湖在哪,却不告诉她,自己过来干什么。因为他极度排斥那种令人悚然的可能,想到就难以忍受,不愿说一句。
而且,许岚那苍白的模样还飘在他眼前,如果方汝心也……这两者联系起来,简直有着击溃邵寻的威力。
他前所未有的害怕。
谢予念听出他惊惶急切,连忙又回拨一个来问他,但邵寻没有再接起。谢予念被感染到那种不安,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立刻也出去,目的地是湖边。
邵寻一贯理智,亦不是殉情的人,但那一刻,他的确产生,如果一旦发生,那就在这里陪她到永远的念头。他知道这相当不理智,所以不停地逼自己去想家人、朋友,不停地转移注意力。然后他告诉自己,还有责任,还有重担,还有无数事情等自己去解决,还有,还有……可现实是,他心里已经恐惧、疲乏到没有半点留恋,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她,他几乎疼得浑身发抖,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点点吞噬。
他跑的太猛,猛烈的反胃感涌了上来,他骤然停下,在路边吐了。
他深呼吸,然后平复,接着继续找她。
从林荫道里跑出来,月光打在他脸上,他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或许看起来,他还是相对镇定的,但他自己知道,心里已经全碎了。
这是他一生中罕见的,几个丧失理智的时刻之一。
她是成年人,水性又好,这一片只是小湖,不是溪流河涧,她溺在里面的概率太小了,但他当时根本没法想到这个。
他终于抵达湖边,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绕着那环型的绿道一直走。水面无比平静,泛着粼粼的波光,好像什么都沉了进去,这让他愈发心慌。
这地方又很原生态,一到晚上蝉鸣声格外嘹亮,叫得他心绪一团乱糟,在平稳的绿道上都险些被自己绊倒。
突然一下,他手机剧烈振动起来,是谢予念给他打电话,想问他在哪。结果邵寻慌乱之下,竟把手机给甩了出去,“砰”的一声如同陨石砸进湖里。
天哪。
他开始喊方汝心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大声,到最后几乎有些嘶哑。他强忍着眼睛的酸涩,脑海里掠过一个很可怕的念头,然后他不去理会,竟义无反顾地下水,大步跨进湖里。
他继续喊,继续搜寻她。
在外人看来,他这种行为,真是傻到极点。姑且不论方汝心会不会出事,就算出事,他这样也根本捞不起来。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听到了水流划动的声响,间或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嬉闹声。可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害怕是最后的幻听。
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紧张忐忑过,甚至包括后来孩子出生都没有。
他活活吓出一身冷汗,额发湿哒哒的黏在鬓角。
“方汝心,方汝心!”
每叫她一声,毫无回应,他心里就绝望一分,几乎要把他绞死。
一直在湖里走了十来分钟,他意外地看到一条小船,上面放着好几件衣物。
邵寻似乎稍微活过来,他抬起头,疯狂地往那边跑,心中燃起一点希望:“汝心?方汝心!你在哪?出来!”
他嘶哑的喊声,在这种环山的地方几乎有回音,听起来怪吓人。
他拼命往前走,湖水直漫到他大腿处,他还在继续。
方汝心再不出来,他可能会崩溃在这里,不过崩溃对他来说不能化成痛苦和颓靡,会化成凶狠的戾气,恨不得把湖底整个抽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找到她!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没有波动的湖面,忽然起了一点波澜。
邵寻定定地站着,那撩起的波澜就在他不远处。
她就这么从湖里冒了出来,邵寻看到活生生的她的那刻,因为松气过猛,膝盖都打了个颤。后知后觉的方汝心,唰唰游过来,居然还不主动站起——这倒不怪她,毕竟早脱了。
她在水里轻轻拉住他的脚,表示亲昵,然后笑眯眯地抬头看他。
邵寻使劲盯着她打量,像是在确认什么。
方汝心觉得他眼神挺可怕,迅速松开手,往后缩了一下。
“唔……你怎么来了呀?”
邵寻闭上眼睛,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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