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那当然了。
贺盾仰头看他,笑了笑复又靠着他搂好了。
一脸褶子也掩盖不住她眼里的亮光,比昨夜的星辰还好看,杨广觉得自己是没救了,小心在她唇上亲了亲,还是沾了一鼻子的灰,招惹得鼻尖发痒,忍不住偏头打了好几个喷嚏,十分煞风景,惹得怀里的人哈哈乐了起来,没心没肺。
贺盾抬袖给他擦,喜笑颜开,杨广拿她没辙,只松松散散揽着她,温言道,“阿月你先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启程赶往扬州,我先把龙川的事安排好,晚间你早点睡,不必等我。”
贺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给他理好衣衫,点头道,“我知道的,阿摩。”
杨广示意贺盾去洗脸,自己去了书房。
江南势力易动难安,父亲高压强制的国政给了这些势力起兵的理由,引起了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动[荡,眼下虽是平定了,却多的是伺机而待谋求大业的贰心之人,还有暗中观望摇摆不定的中立势力。
熄武兴文,这是他经历江南这一场浩劫之后,最为深刻的意识和体会。
杨广去信与李德林王韶商讨过,李德林王韶也是这个意思。
晚间贺盾与杨广一道去给岭南圣母、陆知命等人告别,第二日一早寅时刚到,便爬起来打整好出发了。
随行的除却贺盾先前认识的晋王府幕僚之外,还有不少贺盾还不是很熟悉的人。
包括会稽虞绰、吴郡潘辉等人,都是杨广在灭陈之时竭力招来的。
世居江南的颍川虞自直,才学颇丰,声名卓著,陈朝灭亡以后入关,并未受到杨坚的重用,也被杨广招来了晋王府。
值得一说的是柳顾言。
柳家世代在南朝为官,柳顾言曾做过梁国国主萧詧时期的辅国宰相,梁国国灭,杨广当时兵驻建康,便招揽柳顾言入晋王府任参军。
至此柳顾言成为晋王府最重要的幕僚之一,他熟悉江南士林,为此频频为杨广招揽人才,总数有百余人,包括丹阳诸葛颖、朱瑒,会稽虞世积、虞世南兄弟,江左豪族琅琊王胄兄弟等等,都是名扬一时,富有清辩之才、名望极高的有学之士,杨广皆给以重用。
杨广称呼他们为先生,礼贤下士,吐哺握发,贺盾在旁边看他与这些人斡旋周全,沉稳大度游刃有余,名声卓著得了这么些人甘心拥戴和辅助,心里即觉得佩服又觉得有些陌生,她有点能体会杨坚的惊愕和震动了。
天道酬勤,厚积薄发。
他时刻不忘磨炼自己,长期以来不断积蓄自己的力量,现如今基础牢固,实力稳当,十多年的等待和历练,才能让他在平叛江南的时候大放异彩,声名鹤起。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个恃才傲物自比甘罗的小男孩,已经彻底的长大了。
杨广上得马车,就见自己的妻子抱着个小枕头坐在榻上发呆,坐过去把人搂来怀里,下颌在她肩膀上压了两下,低声问,“阿月,想什么这么出神,连为夫进来都不知道。”
贺盾就老实道,“在想阿摩你长大了。”真正的顶天立地镇守一方。
杨广就笑,在她耳垂上吻了一下,声音里透着愉悦和笑意,“我早就长大了。”
贺盾转头看他,即佩服又遗憾,“要是你平叛的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我说的是真话。”陛下这么重要的人生历程,她竟是错过了。
杨广喜欢她这样看着他,低头去寻她的唇要吻她,口里道,“要是你走丢的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我说的是真话。”她那么难受的时候,他不在身边,这件事够他铭记终生的了。
贺盾给他逗乐了,倒也不再纠结那些,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抱着亲亲了。
杨广倒还不敢太放肆,解解馋也就克制的停下来了,只搂着这温香软玉,和她闲聊,“当年阿月你让处理的那处宅店,年前倒真有人拿出来挑事,说先生坑害百姓,苏威报到了父亲那里,另外还扯出了些先生身份来历上的事……”
“原本平陈之时父亲用了先生的平陈策,打算重新启用他,并有诸多奖赏,最后也不了了之,我与父亲禀告过,直接把先生和百药接来扬州帮我,再过十多日约莫便到扬州了。”
先生指得自然是李德林了。
这件事还是发生了,贺盾纳闷问,“宅子的事几年前我们秉呈过父亲,父亲是不是记不得了?”
杨广不语,记不记得全全取决于父亲,父亲愿记得,便记得,说不记得,便是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过去,父亲和李德林冲突的地方还是没有变。
杨广道,“这件事说起来由头就远了,当年苏威建议五百家置乡正,着乡正令邻里诉讼,先生以为当初废了乡镇判事,便是担心剖断不公,五百家置乡正,会滋长恶霸,为害乡里,大哥等人都附议先生,父亲询问高熲的意见,高熲支持苏威,这件事便照苏威的意思办了,岂料三月前虞庆则从关东诸道巡查回来,果然禀报乡正党与爱憎,公行贿赂,苏威和父亲便要修改律法,废除乡正,先生劝诫说此令只颁布不到一年,不好朝令夕改,父亲火气冒上来,就吵起来了。”
贺盾听得半响说不出话来,李德林的意思是皇权不得凌驾于律法之上,随意修改法令,不是良策。
但这恰恰又触及到杨坚的雷点了,再加上在乡正这件事上,当初皇帝不听李德林的劝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没过一年的时间被事实打回了原行,这会儿心里恼怒脸上挂不住,李德林性情耿直,非得要这时候站出来提醒,又提了反对意见,照杨坚的脾性,再次暴跳如雷是必然的事。
估计杨坚正懊恼缘何又把李德林招了回去,苏威喜欢修改政令,素来与李德林政见不一,这时候递了把梯子过来要把李德林搞下台,杨坚便顺势下来了。
一对相互折磨的冤家,每一次凑在一起都是对彼此的折磨伤害。
贺盾朝杨广问,“那先生身体没事罢。”
杨广点头,“父亲原本是要把先生贬去赤地当刺史的,我因着拜了先生为师,上表给父亲请先生来扬州,父亲倒是大笔一挥同意了,月前与先生通过信,该是无碍的。”
贺盾有点不放心,“阿摩,能不能派人快马加鞭去迎李大人一段,六十岁的老人家了,我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尤其是满怀希望,却又一次和杨坚闹翻了,杨坚这次做得更绝,李德林只怕心情也好不起来了。
杨广沉吟道,“不若让暗七带着些你的药去,用不用得上有备无患。”
贺盾点头,当下便把先前制备好的药瓶拿出来,写好功效用量塞到里面,准备好递给暗七他们了。
马车一路行进,路途颠簸,做不了其他的事,贺盾经了岭南一役,医术可谓突飞猛进,现在闲下来,留宿的时候就把途中所见所闻的记录下来,地州志地貌风情描述算一种,医术草药算一种,剩余的时间基本都待在马车里制药。
陛下也很忙,每日都在僚佐们的马车里商议政务,留宿后有时也彻夜不归,只一回来便缠人得很,偏生又对‘环境要求’特别严格挑剔,每每擦枪走火又不会来真的,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个活神仙。
不肯在驿馆、客栈、马车里碰她,偏偏又欲[火焚身,几次都想暗中沿途把宅子买下来,被贺盾强行制止了,也不给他亲她了。
一个多月的路程,她真是过得啼笑皆非。
贺盾正坐在案几前捣药,粘得一手都是,手臂推了下越挤越近的陛下,喘息道,“阿摩,马车这么大,你别坐这么近。”
因为喜欢晒太阳,在哪她都喜欢靠窗坐,这马车的窗本就开在了尾巴边,陛下身形又高大,这时候她被挤得贴着墙,操作十分不方便。
杨广亲她的后颈,贺盾受不了这美色的诱惑,给他亲得脸色绯红,拐了他一手肘,无奈道,“阿摩你哪里来的怪脾气,客栈怎么了,也很干净的。”
不知道。
他就是不想她甜美的气息沾染在外头,甚至不想她的肌肤沾染过别人的床榻。
客栈也不隔[音,他不想有一丁点旁人能听见她声音的可能,宁愿晚上抱着她欲[火焚身,也得回扬州的宅子里,回自己的地盘去再碰她。
杨广自背后环着她的腰,低声笑道,“阿月你弄你的,我不扰你,我每日也就这会儿能和你待一待了。”
再过一日便能到扬州了,贺盾拗不过他,便随他了,自己专注做自己的事,渐渐入了神,倒也无关外物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铭心叩门说有长安来的急件。
杨广拿了进来,拆了看,将信递给贺盾道,“皇嫂亡故,让你回去参加丧葬的。”
接着又有一封信送回来,这次是私信,内容便详细了许多。
元氏突然暴毙,独孤伽罗震怒,是因为元氏死的蹊跷,和侧妃妾室有关。
杨坚不悦,是因为太子膝下子女众多,却无一人是元氏所出,这意味着太子无嫡子嫡女。
贺盾看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她两年前在长安的时候也给元氏看过病,配了药嘱咐她调养身体,却不想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贺盾点头,朝杨广道,“阿摩你坐镇江南的重任在身,去不了,我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先回了扬州,我给李大人和颜大人看看身体再说。”
李德林五日前已经到了扬州,只是身体染恙,得先看过病再说。
第99章 笑得见牙不见眼
贺盾口里说的颜大人,是当年与李德林共为文林馆判事的颜之推,北齐灭亡以后,颜之推被杨坚命为学士,与李德林是至交好友。
因着当年颜之仪不肯在矫诏诏书上签字,杨坚虽是佩服颜之仪忠臣之心,但颜之仪对杨坚始终不冷不热,杨坚用尽耐心,对颜家便不甚热心了。
颜家虽多出才子,颜之义才学斐然铁骨铮铮,颜之推少小名扬四方,却不得杨坚重用,这些年贺盾又东奔西走,是以她此前无缘得见这位享有千秋盛名的家,大教育家。
接到暗七送回来的急件,贺盾到了扬州还没歇下脚,便直接去寻了李德林。
颜之推沉疴重疾,李德林带着老朋友一道来江南,便是找贺盾寻医看病的。
贺盾知道颜之推,得益于那本著名的《颜氏家训》。
作为大天﹉朝传统社会的典范教材,家训鼻祖,《颜氏家训》开了后世家训的先河,对后世的教育思想产生了深厚的影响,是天﹉朝文化史上的一部重要典籍,传世之作。
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时俗之谬。
行道以利世,颜之推的思想理论讲究的是学以致用,培养的既不是难以应世经务的清谈家,也不是空疏无用的章句博士,而是于国家有实际效用的各方面的统治人才,这在传统儒学君子圣贤论的基础上,颜之推可以说有了突破性的创新。
早教胎教、虚心务实,勤勉惜时,广闻博记,学以致用,分教分类,诸如此类的教育思想,放在什么年代都适用,这大概《颜氏家训》万古流芳的原因之一。
历代学者对《颜氏家训》推崇备至,颜家的子孙多出品德高尚的才学子弟,颜思古注写《汉书》,颜真卿书法为世间楷模珍品,颜杲卿凛然大节,为国捐躯,即使到了宋元两朝,颜氏族人也仍然入仕不断,位居朝廷要员。
贺盾自己在文学上没什么天赋,却十分倾慕敬佩这些有才有德的名世大家,就希望他们能免受疾病的折磨,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是以她一路赶过去,给已经重病昏迷的颜之推和李德林把了脉,确定还来得及,真是比修出一百本传记还要高兴一百倍了。
杨广杂务缠身,过来探过病,没留一会儿,先去处理政务了。
两人都是旧疾沉珂,李德林因着这些年吃药调养,身体没什么大碍,风寒发热,用了医师的药,已经在醒转了,颜之推的就麻烦一些,再加上他生性潇洒,好饮酒,常年下来对五脏六腑都有损伤,用药便需要极其谨慎小心,贺盾多以针灸之技,梳理经络排出淤血,这些事做起来十分耗时,等人脱离危险情况安稳下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贺盾把方子和一应应急的办法以及针灸之法都交代给了看护的医师,等颜之推情况稳定下来,和卧床养病的李德林告过别,这才与前来探病的杨广一道回了扬州的新家。
这是李德林和颜之推的死劫,能帮他们渡过这一劫,贺盾很高兴,一路都在跟杨广说颜之推颜之仪兄弟二人的事,听得杨广又想笑又好气,握了握她的手提示她多注意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夫君大人,没得回应,转过巷子里便把人压在墙上吻了一通,吻得她满面通红地窝在他怀里喘气,心里这才气顺些,搂着她低声命令道,“你夫君很生气,今晚陪我,明日一早再启程去长安,不得反驳。”
贺盾挠挠头,原本是安排好了午间便走的,不过她回来一直忙,两人都没能好好说上话,贺盾算了算时间,觉得自己快马加鞭也能赶得上,探出脑袋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垫着脚在他下颌上吻了一下,“阿摩莫要生气了,我明早再出发也来得及。”
晋王府的格局布置和在长安的一模一样,贺盾倒是挺惊喜的,两人在府里逛了一圈,只贺盾这一去便是两三月不能见,念及此杨广便心情阴郁,也没心情看风景了。
贺盾看见熟悉的景致便能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来,说着见身旁的人一言不发,便停了下来,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纵身吊去他身上吻他,“阿摩,阿摩,你在江南好好的。”
杨广揽住她,手臂紧了又紧,嘱咐道,“葬礼完了立马回来,不许在路上逗留,也不许在长安逗留,不许见高颎,你若是不能在一个半月以内赶回来见我,我就生气了。”
贺盾听得他这不许那不许的,看他脸色不好黑沉沉的吓唬她,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摆摆袖子笑眯眯道,“阿摩你莫生气了,哈哈,你生气了也舍不得拿我怎么样,反倒要气着自己,划不来,嘿。”
杨广见她有恃无恐,笑得见牙不见眼,气笑了,把人往怀里一勒,搂着她长长缓缓舒了口气,静静待着不说话了。
两人黏黏糊糊在花园子里逛了一天,第二日贺盾差点没起来,本是要骑马,没力气,身体不适,也只好乖乖待在马车了补眠了。
跟着她的还是暗十一和暗七他们,暗七先前受了杨广的嘱咐,路途遥远赶不上仪式也无什么干系,是以一路都不让贺盾骑马走夜路。
一行人多半还走的水路,等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只还未进得城,贺盾倒是庆幸自己没有胡来赶路了,她本子上记着这个月该来月事的日子,到时间没来也没想太多,只给自己把了把脉,倒是先呆了一呆,反复确认几遍连心跳都蹦蹦蹦快起来了,心里真不知是狂喜还是慌乱多一些,总之真是六神无主了。
孩子,十之八,九是有孩子了,但月份太浅,还不是很确定……
贺盾强忍住现在就想和暗十一他们说的冲动,自己在马车了平静了好半响,耐心等着进了宫,再找别的医师帮忙确认了。
第100章 这下却是不成了
因着临近秋末冬初,长安天气转凉,早晚霜降,再加上有丧葬,宫婢仆人们埋着头急匆匆走过,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东宫里就显得十分冷清。
七七四十九日,祠堂里来悼念的都是些从州郡上赶过来的亲人下属,以命妇居多。
贺盾和崔氏一道,是太子杨勇亲自接待着的。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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