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喜子跑了过来,笑着说:“我知道了, 这几包糖和六瓶汽水是二姑送来的,要我送到小姨家去是不是?”
亲戚送来的东西一般不太舍得吃喝, 都是转手又送到另一亲戚家去。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 虽然送来送去只不过是倒个手, 但都乐此不疲,大家为的不是东西, 而是走动走动才显得亲。
长久不走动,就会疏远, 再亲的亲戚也会变得不亲了。
苏醒说:“妈,他们都知道咱家今年要杀猪,要不添点猪头肉吧,猪头肉那么多, 光咱家吃要吃个十几顿呢。”
方荷花想想也是,不能太小气。“好,给你大姑、二姑、小姨每家一块猪头肉。”
苏醒跑去割好了,装进袋子里。
“老大,你二舅舅是你的大媒人,又是红梅的亲姑爹,礼得重些,你说送什么好呢?”
苏醒也不知道送什么好,看着红梅。
红梅想起小姑爹爱吃卤的猪耳朵,就说:“除了糖和酒,再送上一对l卤猪耳朵吧,他肯定喜欢。”
方荷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让苏醒去割。忽然她又觉得不好,说:“红梅,你可知你小姑爹还有一个兄弟,那是苏醒的小舅舅,那对猪耳朵给他们一家一个吧。”
方荷花说完去了屋里,出屋时手里拿着十块钱,“这十块钱你们给二舅,他这个媒人也不能白当嘛,可别让小舅和小舅妈看见了。”
红梅点头意会,接过两袋子礼品,然后坐在了自行车后座。苏醒脚一蹬,骑走了。
他三个弟弟只能走着去送礼了,幸好都离得不是很远。
苏家河离方家坝不远,骑自行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苏醒,妈说我要跟着你一样叫小姑爹为舅舅,我亲小姑还得叫舅妈,我怕我叫不出来呀。”
“没事,你就叫小姑和小姑爹吧,反正我妈又听不见。咦?他们家门口怎么那么多人?”
苏醒停了自行车,推着和红梅走过去。远远就听见陈兰芝的声音,“你们把我家猪捆走了,墙也敲出个大窟隆,现在还要我家补上三百块钱,你们到底要多少才是个头啊!”
计生站的人也恼了,“口水都说干了,你咋还想赖掉不交?国家都颁政策了,计划生育要紧抓!现在超生罚五百,只让你们补三百并不多。这年一过肯定还要罚更多,估计没个八百都不行。”
同是计生站的另一个人说:“你别跟她扯这些,她不交就算了,等着年后吧,有她哭的时候。走走走,咱们走吧。”
他们还真走了,与苏醒和红梅面对面碰上了。
方卫华有些紧张,扯了扯陈兰芝,小声道:“我听说了,明年会罚得更多,要不咱们还是……”
陈兰芝慌了,计生站的人这会子来催交难道也是担心来年要罚更多,他们的工作更难做?趁年底大家手里有点钱,所以他们想把今年超生的罚款都收齐?
她哪猜得透计生站的人是怎么想的。见方卫华紧张,她也怕年后罚更多,只好进屋拿钱。
方卫华接过钱追上了计生站的人,计生站的人收了钱,开了收据,走了。
苏醒在旁瞧着都心疼,那可是三百块啊。
“舅舅,你家这一下交三百,今年的收入交得差不多了吧?”
方卫华苦着脸,“可不是,卖西瓜和卖花生总共有三百一十块钱,稻谷也拖了一板车去卖,卖个九十块钱。整整四百块钱,准备这几天去买辆自行车,攒到明年底再买台电视机,现在好了,剩下一百块钱啥也买不了。”
红梅从礼品袋子里拿出卤猪耳朵,“小姑爹……舅舅别烦,先吃了猪耳朵再说。”
“猪耳朵?不愧是我的大侄女又是我的大外甥媳妇,还记得我爱吃这玩意呢。”
方卫华笑呵呵地接过猪耳朵,进厨房切条丝,一会儿就端出来吃了。
陈兰芝抱着还不满周岁的小闺女,说:“红梅,‘醒大个’这几天有空吗,我家想买些砖把墙上那窟隆补上,否则过年多不好看。你小姑爹……哦不……你舅舅不会骑自行车,想借辆自行车去买砖都不行,拖板车去又太远了。”
红梅明白了,“你们是想让苏醒从砖厂买些砖用自行车载过来是吧?苏醒腊月二十干活,这几天倒是有空。”
苏醒拍着胸脯说,“这点事交给我办,你们放心,那个窟隆一百块砖足够了。”
陈兰芝高兴地掏钱,“一百块砖十块钱够不?”
苏醒连忙摆手,“舅妈,用不上!”
陈兰芝硬是塞给苏醒,“多余的算劳苦费。”
红梅笑了,“还要什么劳苦费。我婆婆还让我带十块钱过来呢,感谢小姑爹这个大媒人。”
陈兰芝推却不要,红梅直接把钱放进了她闺女的小口袋里,她只好收了。
方卫华和两个儿子在吃猪耳朵,还时不时过来往陈兰芝嘴里塞一点。他还摸摸陈兰芝怀里的小闺女,说:“要不是你,爹就能买上自行车了,明年也能看上电视了。有了你,咱家突然就啥都没有了。”
“哈哈……,她可比什么自行车、电视机都值钱。”苏醒笑着说。
红梅小两口与他们一家聊了近一个小时,然后再把礼品送到小舅舅家,在那儿也坐了半个小时。
在回家的路上,红梅遇到挑货郎,赶紧让苏醒停下来。
货担里东西还真不少,苏醒以为红梅要买她自己的东西,一直帮着给她看扎头的、擦脸的、洗头的等等。
红梅却瞧着一个“连帽围巾”和一副劳动手套,她想买给婆婆。特别是这个“连帽围巾”十分好用,围巾和帽子连在一起,再冷戴上它也能御寒了。
方荷花每次出门都是包个破了许多洞的毛巾,也没手套,这寒冬腊月的很难熬。
一问价格,要两块钱,红梅爽快地掏钱。
“红梅,这颜色不适合你,来那个紫色的或红色的吧。”
“这是给妈的。”红梅说着又瞧上旁边一顶带毛的棉帽,给公公戴着应该不错,“老板,这顶帽子多少钱?”
“两块九!”
红梅一听,好贵啊,但这种帽子很像画上的军人戴的那种冬帽,看着都暖和。
她又掏钱买这顶帽子,另外再买了一双劳动手套。
苏醒赶紧抢下来,说:“我不怕冷,哪用得着戴这个暖和和的帽子和手……”
他话还没说完呢,红梅笑着说:“这不是给你买的,是给咱爹买的,他出了院后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说冷得头疼,戴上这顶帽子过年就能走亲戚了。”
苏醒不让她买,她直接把钱都付了,总共花了五块五。
红梅能想着自己的公婆,怕他们冷着,苏醒还真是没想到。村里极少有儿媳妇给公婆买东西的,倒是见多了公婆贴补儿媳妇的。
“你别只给爹妈买,给你自己也买点。”苏醒拿出一条漂亮的围巾往红梅脖子上戴。
“我不缺围巾,去年我自己织了一条,在箱子里呢。”
红梅拿好了买的东西,拉着他就走,啥都不肯再买了。
这会子离午时还有一个小时,苏醒就扶着红梅在路上学骑自行车。
红梅在娘家学过几回,但没学会,还把腿摔伤了,养了一个星期腿才能利索走路。
但她知道自己迟早要学会的,苏醒扶着她,她特别有安全感,就放着胆子拼命踩。
只不过自己还是有些害怕,一边骑嘴里还一边啊啊啊乱叫着。
苏醒见她差不多骑会了,就松了手。红梅还以为他扶着呢,一直往前骑,苏醒跟着小跑。
这时苏醒的好朋友李光礼路过,他家就在云桥镇上,他也是骑着自行车出来送礼的。
他老远就瞧见苏醒,边骑边喊道:“‘醒大个’,你咋在这儿,前面是红梅嫂子吗?”
红梅一听,原来苏醒没在扶啊!心里顿时紧张,脚下也乱了,自行车也开始行蛇步。
“苏醒,你……你快过来……”
苏醒慌了,连忙冲上去。结果没来得及扶住,自行车要往沟里冲,苏醒干脆往沟里一扑,翻身把摔下来的红梅接住。
两人就这么搂得紧紧的。
李光礼停在一旁瞧着,傻眼了,“呵呵……呵呵,有意思,有意思。沟那么浅,还都是草,摔下去也不疼,‘醒大个’你是趁机揩油吧?“哦,不对呀,红梅嫂子已经是你老婆了,还揩啥油啊,回家直接……”
苏醒知道李光礼是故意拿他说笑,也没当回事,他把红梅从沟里抱了起来,心疼地问:“没摔着哪儿吧,疼不疼?”
“不疼。”红梅摇头,伸手捶他,“都怪你,怎么不扶着,吓死我了。”
李光礼“咳咳”了两声,说:“受受受……受不了了,再看下去我要瞎眼了,我也回家赶紧娶老婆去。”
第三十章 生计
回到家, 苏醒见他爹妈坐在火盆旁择菜,就把红梅给他们买的东西拿出来。
“妈, 这是红梅给你买的连帽围巾和劳动手套。”
方荷花惊喜,“红梅给我买的?”
“嗯,红梅用她压箱的钱买的。”
方荷花赶紧去洗洗手,然后试戴, 红梅帮她系了个好看的结。
苏醒把带毛的棉帽往他爹头上一戴,笑道:“爹, 这是红梅买给你的,也给你买了手套。”
苏保国伸手往头上摸,笑眯着眼说:“哟,这帽子不错。”
他摘下来瞧了瞧, “这很贵吧,厚厚的棉帽, 还有这么多毛毛, 我戴着它出门脑袋肯定不冷了。”
方荷花照了镜子, 觉得这个连帽围巾真的很不错,就是样式时新了些, 不过她也敢戴出去。
她见苏保国戴上那顶好棉毛,就盘问红梅花了多少钱, 挺心疼的。
“妈,几块钱而已,你别在意,戴着暖和又好看就好。”
方荷花知道这是儿媳的心意, 她不好意思再问,“好好好,那我就不问了,你们俩歇着吧,中午我给你们做大蒜炒肉吃。”
下午,方荷花戴着手套和连帽围巾去河边洗了一桶大白菜,准备腌着吃。
回来时路遇两个同去洗大白菜的村妇,她们就问方荷花从哪儿买的,要多少钱,还说真好看。
“红梅用她压箱钱给我买的,还给我家保国买了一顶特别好的棉毛帽,比我这连帽围巾贵多了。”
她们俩羡慕得不行。
“你真是有福气,找了个这么懂事的好儿媳。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两个儿媳抠死了,分家几年了,可年年都要我出钱买过年的肉。”
“啊哟,我家那个儿媳更是抠,三年来她没给我买一样东西,可三天两头撺掇我买这个买那个,我一买回来,东西就全跑她屋里去了。地里的活也干不好,就知道吃吃吃。”
方荷花笑了,“我家红梅大方,还勤快,那天我家几个不是在医院吗,红梅还跑菜地里拔萝卜,等我回来时,她竟然都切成丝晒起来了,现在已经压坛子里去了。”
这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话是没完了,把儿媳妇比来比去。最终,方荷花无比满足地回了家,她的儿媳就是比别家的强。
次日,苏醒骑着自行车去了砖厂,用两个特大袋子装了砖绑在自行车上。自行车够结实,但袋子仍装不下,两个袋子只能装得下四十来块砖。
苏昌盛虽然没有自行车,但他从工友那里借来一辆,帮苏醒一起拉砖。
李光礼自己有自行车,当然义不容辞来帮忙。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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