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团里发的加餐,我吃不了。”
白正这才顺着面包看上去,这是歌舞团里最漂亮的姑娘,昨天听大提琴手和指挥聊过的人,一双桃花眼明亮又可人,让人看一眼就不舍得收回目光。
在方青怡的一段攻势下,就算是木讷如白正也被感动了,他们开始正式交往。
方青怡的战友丽丽就劝过她,还是找个部队的人,以后也有个照应。但方青怡年轻气盛,不顾两人的背景不同、家世悬殊而下嫁给了白正。而好友丽丽则与当时上级部门的一个军官结婚,后来生了王小易。
那段时光方青怡现在想起来还是美好的,白正会给她弹琴,方青怡会随着旋律唱上几句,两人便是天作之合。
白雁岚五岁之前,他们过了很长一段甜蜜美满的日子,白正挣的钱虽然不太多,但也勉强够他们生活,方青怡的工作也是薪水不高但总算福利还不错。但比起其他队友,有人嫁给军官,有人嫁给了第一波从商的创业者,她的条件就很微不足道了。
方青怡从未抱怨过什么,她爱白正,爱白正弹琴的样子,为了这些累点苦点也值得。
白雁岚五岁,白正开始教他弹钢琴,分歧正是在此刻滋生。
白正对生活品质没有一点要求,只要有口吃的,饱不饱都无所谓,衣服旧了照样穿,方青怡给他买了新的,有可能穿了一礼拜都发现不了。他从未在意过容貌,也不知道自己的外形是多么惹眼,好像生活对于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浑身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这样的人对钢琴演奏却有着近乎于极端的完美主义态度,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拍都要完全正确,一点模棱两可都不能有。
所以他教儿子弹钢琴,是一种灾难。
他越教越发现白雁岚的天赋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出色,资质只是中上等。也许对普通家庭来说已是天大的幸事,但对他不够,远远不够。
自己的儿子,血液里有他的基因,怎么可能天赋比他还不如,白雁岚可以不是天才,但至少要达到他的高度。
白正像魔障了一样,天天敦促白雁岚弹琴,大院儿里所有孩子都在外面玩沙子玩小汽车的时候,他在家弹钢琴。梁绪、王小易也只能趁着白正去国外演出的机会,找他一起玩。
方青怡知道白正很严厉,平时还好,但一弹琴就会训斥孩子,而且有些话非常伤人,比如“你怎么那么笨,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为什么你就是弹不好,有那么难衔接吗?你没天赋还不努力,以后能干什么!”诸如此类,但她还是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白雁岚成才。
“妈妈,我是不是又惹爸爸生气了?”上小学二年级的白雁岚说道:“我可能弹得永远不能达到他的要求。”
“雁岚,你爸他是要求很高,但也是希望你将来有出息,有句话你也听过,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努力一点,他也是为你好。”方青怡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安慰着。
“可是,我总让他不高兴。”白雁岚一双桃花眼闪着似有似无的泪水,说道:“我记忆里,他就没夸过我弹得好,我真的特别笨吗?”
“怎么会!”方青怡一把搂住儿子,说道:“你爸那都是气话,在我面前他老夸你。”
而这样虚假的自我安慰终止于一个炎热夏天的傍晚。
那天方青怡下班回家,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她以为丈夫和儿子去邻居家了,就用钥匙开了门,想着到家之后给王小易或者梁绪家拨个电话。
门开了,两室一厅的屋子里黑漆漆的,也很安静,但很快方青怡觉得不对劲,有人呼吸的声音,她赶紧拉开了手边的灯绳。
这一幕让她终身难忘。
白正坐在钢琴椅子上低着头,而自己的宝贝儿子白雁岚缩在一个墙角瑟瑟发抖,上衣被扯烂,细小的胳膊和脖子上有抓痕和淤青。
方青怡只觉得脑子“嗡”一声,跑过去抱住白雁岚,发了疯地喊:“雁岚!雁岚!你怎么了?哪里疼?”
她把白雁岚的上衣揭开,后背还有几道淤青,都顾不得流眼泪,抱起儿子就往外跑。到了附近诊所,大夫检查了没有伤到骨头和眼球,都是皮外伤,擦了些外用药。她紧紧抱着白雁岚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像一头受惊的母狮子在护着幼崽。
此时此刻,她不是伤心,不是愤怒,只是怕,害怕白正当时手要是重一些,或者怕自己晚回来一些,后果会怎么样?她不敢想。
那晚她们母子就坐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哪都不敢去,哪怕是一秒钟她都不敢让儿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她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白雁岚窝在母亲的怀抱里,感受着温暖才入睡,而方青怡则一宿未眠,她必须保护她最重要的亲人,不能让他再受伤害,她怕自己会杀了白正。
所以,分开是唯一的方法。
“我把雁岚送去姥姥家了,我不可能让你再见他,我回来收拾东西。”时隔两天,方青怡终于与白正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家里人只认为是揍了孩子,也没什么大碍,从没想过会严重到分开这一步,但方青怡和白正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走向尽头。
“不用你们走,我走。”白正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天打儿子的触感还在,他很后悔,“我可能不配结婚,也不配有孩子,我是个懦夫,竟然对孩子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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