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年,他未曾生出如此凛冽的杀气。一张空白符纸祭出,悬浮空中,中指在刀刃上一擦,以带血的指,快速连接八方星宿。每引至一星,血红的星便盈盈亮起。
一连亮了七星,符纸撑不住似的,在空中重重抖动,咯咯吱吱,几乎崩裂。
“吾奉威天:山河日月,在吾掌中,使明则明,使暗则暗。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下,使东则东,使西则西,从吾封侯,不遵令者斩首!”①
盛君殊伸手轻轻遮住衡南双耳。
最后一星点亮,天边蘧然传来凤鸣。
凤鸣并非一种鸟鸣,并不悦耳,而是传说中三十三天神兽啼哭之声,听起来像放大了数倍的耳鸣,如果啼叫不休,普通人头晕目眩,不久双耳嗡鸣出血,普通玻璃能在数秒内炸开蛛丝网裂纹。
凤鸣三声即停,窗外猛然大亮,金色光芒将别墅之外映得如同白昼。
硕大的火凤幻影,赤红色,笼罩在城市上空。
火凤展翅,如梦似幻的长长尾翎,留下成片瑰丽的火烧云,火凤之后,出现一架华贵无匹的轩敞车架。
车身镶金嵌玉,刻有朱雀玄武,镂雕卷曲花叶,高挑起的车篷为赤色云锦,隐约晃动的车帘为串起的白色东珠。
马车头顶彤色霞光,底踩银白海波,晃晃悠悠穿云而过。
屋内的日光灯被衬得暗淡,盛君殊脸上落满光华,抬眼注视天上车架,像是看着普通的烟花。
对人间所有的玄学门派来说,画符咒的原理,在于求神办事。求何事,则向对应的主事神祈祷,主事神有千千万万,附于符上显圣,从不现真身。
但有一种符咒例外,此咒名叫威天神咒。
威天神咒,请的并非小小主事神,而是万物之源,神明之首:传说中,火凤之后“三驾车”,正是伏羲,女娲,神农三圣并驾齐驱。
要多大的面子,才能请上古神明现身,而且一请就是三位?
因此,威天神咒为万咒之王,会此咒者,凤毛麟角。当初垚山上下三千余人,也就只有师父会威天神咒。
师父去世之后,盛君殊是唯一一个只靠自己就能唤出“三驾车”的人,也因此,顺理成章成为垚山掌门。
三圣现身,是场没悬念的碾压局,方圆五百里的所有怨鬼、厉鬼、行尸,将会立刻灼灭成灰。盛君殊祭出威天神咒,就是打定心思,那团黑气即使已经跑出了半个清河,也得立刻给他死。
可这一回,云头才出了第一辆马车,盛君殊怀里的衡南,霍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衡南?”
衡南喉咙里咯咯作响,语不成句。
盛君殊将她的脸搬向自己,赫然发现衡南双眼已变作一对金瞳。
“……”
这对金瞳,宛如精心打磨的一双宝石玉珠,折射出无数道光,粲然生辉,映得她整张苍白的面孔都有飘忽之态。
因为那双金黄的眸子像一片纯粹的雪原或沙漠,不含任何人类的爱憎情绪,像是摆在祭坛庙宇内的金刚天王金塑之眼,盯着看久了,心头有些发毛。
她脖子上的掐痕,慢慢地,也像被擦除了一般凭空消失。
“衡南,衡南?”让盛君殊捧着脸呼唤,那对金瞳还是诡异地古井无波。
盛君殊抬头望向云层中,火凤已经淡得几乎消去,第二辆、第三辆马车依然没有出现。
到底怎么回事?是他钻研不精,还是修为不够?
衡南又是什么情况?
盛君殊盯着衡南,她眼神死寂,肩膀却在小幅度的颤抖,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面具之下,似乎是承不住的模样。
盛君殊立即将悬在空中的神符召回,在手心揉成一团。
八星湮灭,火凤和马车便如放完的烟花,一点点散在了云头,窗外慢慢暗下去。一道惊雷劈过,暴雨又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再次哗啦啦倾盆而下。
与此同时,衡南瞳孔的金色慢慢褪去,像是被抽取了筋骨,身子瘫软,昏倒在了盛君殊肩膀上。
盛君殊心乱如麻地抱着衡南,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心里闪过一个极其不好的猜测。
*
“什么意思?你是说师姐和天书合体了?”
“……八.九不离十。”
肖子烈双手交叉,没正形地窝躺在布沙发上,听见盛君殊说的话,坐直身子,目光复杂地落在衡南身上:“那,那现在这个是师姐还是天书?”
清晨的光薄薄地从白色纱帘内透出,洒在衡南垂下的睫毛上。盛君殊坐在床边,把搭她额头上的湿毛巾翻了个面。
言语里夹杂叹息:“是衡南,也是天书。”
“你知道,洗了髓的阳炎体,是跳出六道轮回的,死而神形俱灭。要是能回魂,白雪和子竹早就回魂了。”盛君殊说,“回魂的,只有衡南一个。”
“我们找了天书那么久,一点踪迹也没寻到。”
——天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无论是盛君殊还是肖子烈,甚至是盛君殊的师父,都很难做出确切的解释。
武侠小说中的每个门派,都有镇派之宝,只知道它意义非凡,并且门派内的每个人都要用心守护,至于它的渊源,多半未知,非常神秘。
盛君殊听到的最靠谱的版本是这样的:天书是某件神器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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