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没有,我陪她在医院做完检查,刚把她送到人流室门口,酒店打电话给我,说是有急事叫我回来上班,所以我就留下她一个人先回来上班了。等我回酒店忙完后,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她都没有接,我以为她生我的气了,所以也没好意思再联系她。”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你陪她去做人流前的检查时,医生有没有告诉你们她怀孕几个月了?”
“医生说,已经五个月了。”
龙毅从水池护栏上站起身说:“多谢你,我们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回去上班了。我们来找你的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周黎花。”
回到警车上,龙毅问欧阳若:“周黎花的母亲说三年前周黎花回家是在9月,对吧?”
欧阳若点头说“是的”,然后又问:“龙队,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都有点糊涂了。”
“周黎花的母亲说,3年前的9月,周黎花回到家时,身子十分虚弱,好像正在生一场大病。而邢薇说,4月的时候她陪周黎花去打胎,当时周黎花已经怀孕5个月。你说,假如她不去打胎,而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孩子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出生?”
“都说十月怀胎,这样算下来,预产期应该是9月……”欧阳若忽然明白过来,“龙队,你是怀疑周黎花当时根本没有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对,当听周母说到周黎花9月回家,脸色苍白,身子极度虚弱,休养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恢复元气时,我就在想,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病能让一个女人虚弱得如此厉害却又不愿意去看医生呢?现在问过邢薇,时间上一下子就衔接起来了。如果这么解释,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那年4月,周黎花去医院堕胎,但在她独自一人进入手术室前的那一刻,她退缩了,她没有堕胎,而是悄悄找个地方,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孩子出生的时间正是9月。”
方可奇说:“这不难调查啊,去城区人民医院把三年前的病历档案调出来看看,就知道周黎花到底有没有堕胎了。”
龙毅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你还不快开车!”
方可奇说声是,立即启动警车。在城区主干道上一路奔驰,十来分钟后,就到了城区人民医院。
龙毅先找到医院负责人,亮明身份,表明来意。
医院负责人很是配合,先是找到3年前妇产科的病历档案,再在4月份的档案中查找周黎花的名字,很快就有了结果。
病历档案显示,周黎花是3年前的4月12日来医院堕胎的。医生先给她做了检查,确认其怀孕已经5个月,如果想要终止妊娠,已经不能人工流产,只能做引产手术。手术单上有周黎花签名确认的字迹。病历下面的结果一栏是空白的,只写着“病人自行离开,手术未完成”等字样。最下面,是当班医生签名。虽然写得龙飞凤舞,但龙毅还是隐约辨认出来,签名的医生叫苏昌萍。
龙毅说:“这位苏医生现在在医院吗?我想跟她谈谈。”
医院负责人面露难色,说:“这个……恐怕有点困难。”
“有什么困难?”
“她出事了,”医院负责人为难地说,“半年前,她就已经被你们公安局抓走了。”
原来这位苏医生利用职务之便,与外面的一个贩婴集团勾结,专门负责物色那些单独来医院妇产科打胎的健康女性,并推荐给贩婴集团,贩婴集团的人就过来假装跟孕妇搭讪,或高价收买,或连拐带骗,把孕妇带到一个隐秘的处所,让她们生下孩子,然后再高价转手卖给需要孩子的家庭。大约半年多前,公安机关侦破了这个特大贩婴案,抓了不少人,这位助纣为虐的苏医生自然也进去了。
在市公安局,拐卖婴儿的案子一般由打拐办负责牵头侦办。
回到市局,龙毅立即来到打拐办,找到打拐办主任老袁一打听,打拐办还真的在今年4月侦破了一个特大贩卖婴儿案,打掉了一个贩婴犯罪团伙。
这个犯罪团伙与别的人贩子强行偷盗拐骗婴儿不同,他们一般先在医院物色适合的孕妇,再把她们带到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让她们生下孩子,再拿去高价出卖。这个案子牵扯出数名在医院工作的医生,其中就包括城区人民医院的苏昌萍医生。
龙毅提出要见一见苏昌萍,老袁叹了一口气,说:“她已经死了,半个月前,她在拘留所用床单上吊自杀了。”
龙毅“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问:“这个贩婴集团的主犯抓到了没有?”
“他们的老大,是一个名叫马琪琪的女人,她从事犯罪活动的时候,用的是化名张芳。马琪琪现在已经落网,被关在拘留所,这个案子的侦办工作已经基本结束,现在只等法院的审判结果。她贩卖婴儿近百名,情节特别严重,估计死刑是跑不了的了。”
龙毅立即赶到拘留所,在会见室见到了这个名叫马琪琪的女人贩子。
这个女人三十七八岁年纪,卷发,穿着“黄马甲”,虽然显得有点消瘦,但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
龙毅隔着一张桌子在她对面坐下,说:“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现在在调查一件命案。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马琪琪苦笑一声说:“我自己犯的罪我自己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不过,在你开始提问题之前,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龙毅掏出一支烟,点燃后递给她,然后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周黎花的照片,问她:“你认识这个人吗?她是不是也在你们那里生过孩子?”
马琪琪吐出一口烟圈,看了一眼照片说:“有点眼熟,但不大记得了。”
龙毅说:“你再认真看看。”
马琪琪垂下目光,认真瞧了一眼,忽然说:“哦,原来是她,我记起来了,这个女人好像姓周,确实在我那里生过一个男孩。不过我之所以记得她,并不是因为她把孩子卖给我,而是因为她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曾给我打过电话。我一直纳闷儿,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现在想想,好像我以前在医院见到她时,曾把我的手机号告诉她,她当时存在手机里了,难怪她能打电话给我。”
“她打电话给你干什么?”
“她问我把她的孩子卖到哪里去了。”
“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这个是行规。”
“后来呢?”
“后来她说,现在她非常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只要我能帮她把孩子找回来,她愿意出100万。我有点动心,就联系了买走她孩子的那个家庭,但人家死活不肯再把孩子还给我,给多少钱都不行。我把这个结果告诉了这个姓周的女人,她马上说:‘你告诉我,孩子卖到哪里去了,我自己去找他们。’我说:‘你找人家也没有用。虽然孩子是你生的,但既然你收了钱,把孩子卖掉了,你也是人贩子,被警察抓住,同样要坐牢。而且,我如果把买家地址告诉你,也会破坏咱们这一行的行规。’她还不死心,央求我:‘我给你账上打10万元,买你这条信息行吧?’我一想,能赚10万块钱也不错,就同意了。收到钱后,我就把孩子买主的信息告诉她了。”
“买主是谁?住在哪里?”
“买主叫于成全,住在南州市富民路富临苑小区。”
走出拘留所的时候,龙毅对欧阳若和方可奇说:“立即拘捕周黎花和林迪森!”
第十三章 谁的孩子
周黎花和林迪森被两队刑警分别带进公安局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公安局的大院照得一片血红。
周黎花和林迪森被人分别从两辆警车上推下来,一抬头,看见戴着手铐的对方,都愣了一下。
林迪森张张嘴,似乎想对周黎花说一句什么,方可奇在他肩上重重地推了一下:“别磨蹭,快走!”
欧阳若请示队长:“两名嫌犯已经被分别关押,龙队,你准备先审哪一个?”
龙毅悠悠地吐了一口烟圈,把手里的烟屁股用力摁在烟灰缸里,说:“把他们两个都带到审讯室吧,两个一起审,省时省力。”
欧阳若怔了一下,说:“这个不好吧,要是两人串供的话……”
龙毅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审讯室里,放着一张长方形桌子,周黎花和林迪森分别坐在两头。
按照队长的授意,欧阳若没有让两人坐在审讯椅上,只是让他们戴着手铐,坐在普通椅子上接受审讯。
龙毅慢慢踱进审讯室,甩给林迪森一支烟,故作轻松地说:“有人说,抽烟可以有效缓解紧张情绪。”
林迪森低头看了一眼,摇头说:“谢谢,我不抽烟。”
龙毅“哦”了一声,说:“像你这样成功的生意人,很少有不抽烟的。”
林迪森淡淡地说道:“香烟我一般只抽九五至尊,低于200元一包的劣质烟,我一般不抽。”
龙毅捏着手里十几元一包的红双喜,不由得苦笑一声,把甩在桌子上的香烟又收了回去。
他问:“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请到公安局来吗?”说这句话时,他扭过头,忽然把目光转向了周黎花。
周黎花脸色苍白,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很快又醒悟过来,急忙摇头。
“既然这样,”龙毅见他俩都不开口说话,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说道,“那咱们就从蔡强的死说起吧。”
“今年6月10日凌晨,有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穿着皮鞋的男人,以买香烟为借口,敲开了小蔡包子店的门,并趁店主蔡强不备,强行闯入,用一把水果刀将其刺死。
“凶手杀死蔡强之后,用蔡强身上的钥匙锁上包子店的门,然后把自己手下一个名叫毛子的年轻员工叫到附近某个地点,让他帮自己去复制一把钥匙。
“毛子当然不知道这把钥匙的用途,以为是老板家里要用的,就马上敲开了附近胡记修锁店的门,请胡师傅复制了一把钥匙。
“凶手回到现场,打开包子店的门,把原来的钥匙放回到蔡强身上,并且用拖把把现场的痕迹拖得干干净净,出门的时候,用复制的钥匙把包子店布置成了一个密室,最后从容离开。第二天,凶手给了毛子一笔钱,让他回四川老家去了。”
龙毅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转,盯住林迪森问道:“林总,你知道这个杀害蔡强的凶手是谁吗?”
“笑话,我怎么会知道?”林迪森冷笑道。
“不,你知道,”龙毅蓦然站起身,两手撑在桌子上,就像一只即将扑向目标的豹子,“你比谁都知道,因为杀死蔡强的凶手就是你!”
“你胡说!”林迪森用戴着手铐的手拍着桌子,站起身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凶手?”
“证据嘛,其实很简单,凶手以为他把案发现场打扫干净就不会留下线索了,但是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一个小小疏忽,留下了一个对于他来说足以致命的线索。”
“什么线索?”
“凶手当时并没有把蔡强的尸体抬起来,打扫他身体下面的地板,而就在那尸体下面的血迹上,警方提取了一个42码的老人头皮鞋印。经过我们比对,这个脚印的主人,就是你林迪森,而踏出这个脚印的那双老人头皮鞋,现在还摆在你家鞋柜里,我们的人现在正在你家里搜查,相信很快就会把这双鞋拿到你面前来。”
“你们凭什么搜查我的家?”林迪森好像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理由,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我要去告你们,告你们知法犯法,强闯民宅,马虎办案,冤枉好人。”
龙毅忽然笑起来,说道:“第一,我们有搜查证,所以强闯民宅这一条不成立。第二,冤枉好人?这个更加不会。那个毛子,是四川遂宁人,我们已经和遂宁警方取得联系,他们已经拘留了毛子,经过初步审讯,毛子已经交代了6月10日凌晨你叫他去找人复制钥匙的事。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林迪森喘了口粗气,显然是在极力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你说我是杀人凶手,那我问你,我与那个蔡强素不相识,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你说,我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我为什么要去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这个嘛,就涉及你的作案动机了。”欧阳若踱到他的面前,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之所以要杀蔡强,是因为蔡强强奸了周黎花,而且他说以后还会去纠缠她。周黎花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向你求助。你为了帮她报受辱之仇,也为了帮她永绝后患,所以就对蔡强动了杀机。”
“你这个推理,至少有两个漏洞。”林迪森嘴角漾起嘲讽的笑意,“第一,我与周黎花是今年9月她到我店里打工之后才相识的。蔡强被杀,是在今年6月,那时我跟她根本还不认识,她有什么委屈,怎么会向我这个陌生人求助?第二,她若真的被人欺侮,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报警求助,怎么会找不相干的人帮忙?”
龙毅说:“我对我这位女助手的话做两点补充。第一,蔡强命案发生之时,你与周黎花不但相识,而且关系密切,这一点,我会在后面的推理中加以论证;第二,你杀死蔡强,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在纠缠周黎花,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手里握有周黎花的犯罪证据,而这个证据一旦泄露,将会使你们正在进行的某件重要事情功亏一篑。”
“笑话,他手里能有什么证据?”
“他已经知道了毒杀于成全的凶手是谁,而且还抢在警方之前破译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在查看周黎花被强奸那晚,蔡强进入富临苑小区的监控视频时,龙毅注意到了蔡强手里拿着的那个麦当劳的可乐杯,当后来听欧阳若说那杯子里加了冰块时,他脑中灵光一闪,困扰警方已久的于成全命案的秘密,终于被他完全破解。
这其中的玄机,其实很简单,因为天气炎热,为了解暑,于成全夏天出车时,有在茶水中加入冰块的习惯。而他被害的那天,凶手在他所用的冰块中加入了几粒毒鼠强。
因为他使用的是保温杯,可以使杯子里的水温很久保持不变,所以杯子里的冰块直到他离开家门将近一个小时后,才彻底融化。当冰块融化之后,杯子里的茶水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一杯毒水。
而唯一有可能在冰块里动手脚而又不让于成全发现的人,只有他的妻子周黎花。
蔡强曾被当作毒杀于成全的嫌犯而遭到刑拘,洗脱嫌疑回家之后,他回忆起于成全死的那天早上在他店里吃早餐时的情形。当于成全起身离去时,曾把杯子落在包子店的小桌上,蔡强拿起杯子追上去还给于成全时,杯子轻轻晃动,他好像感觉到杯子里似乎有冰块之类的东西碰触杯壁。
正是因为想到了“冰块”,所以他很快就知道于成全是怎么被人毒杀的了,而且他也知道了周黎花就是毒杀于成全的凶手。但他并没有立即向警方报告,而是想以此为把柄,去要挟周黎花,以满足自己的兽欲。
他之所以要在那天晚上拿着麦当劳的可乐杯去见周黎花,是因为他并不敢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想用“冰块”先试探一下周黎花的反应。
那天晚上,当蔡强提着裤子,心满意足地离去之后,周黎花打电话把蔡强已经知道她是杀死于成全凶手的事告诉了林迪森。
林迪森为了不让蔡强破坏自己和周黎花的计划,只好铤而走险,亲自动手,将蔡强灭口。
周黎花听龙毅说到“灭口”这两个字,忽然身子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欧阳若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龙毅盯着周黎花说道:“至于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丈夫下毒手,这事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
三四年前,周黎花成了林迪森的情人,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事被林迪森的老婆知道后,林迪森迫于压力,与周黎花分手。
周黎花伤心欲绝,决定去医院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但就在她即将走进医院人流室时,人贩子马琪琪——当时她用的是化名张芳,说动了周黎花,以10万元的价格,让周黎花将孩子生下来卖给她。
周黎花完成“任务”后,身心俱疲,离开了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回到老家休养身体。
而在这之后不久,林迪森的家庭也出现了变故,一场车祸,夺去了他最心爱的儿子的生命,然后其妻不堪打击,跟他离婚。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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