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正是没救了。”
    吕轻尘淡淡道，脑电波中蕴含着明显的笑意，一点儿也不像是“没救”的样子，“就算你或者我忽然得到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力量，变身变身再变身，大发神威，把这头怪物彻底打爆，然后呢，然后我不还是要回去面对所有的人类强者吗？我可不觉得，刚刚和敌人血战一场，油井灯枯，奄奄一息，甚至连血肉之躯都没有的自己，可以和你、丁铃铛、白老大、龙扬君、拳王……所有人抗衡。
    “到头来，我依旧只有束手就擒，被你们五花大绑，像粽子一样绑回星耀联邦去接受审判一条路。
    “我说过，我是宁愿死一万次，也不愿意接受你们这些……猪猡的审判的。
    “所以，对我而言，这大约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轻尘忽然不可遏制地狂笑起来，笑得无比讽刺，也无比张狂。
    “你笑什么？”
    李耀沉声道。
    “我在想，星耀联邦的历史书和教科书，究竟会怎么评价我呢？”
    吕轻尘笑眯眯道，“没错，我是一个心狠手辣，灭绝人性的屠夫，心念一动，就有亿万人死在我的阴谋之中，但我也三番两次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拯救联邦和人类文明——决战超级人工智能‘伏羲’算是一次，现在算是第二次，这笔稀里糊涂的烂账，还真是怎么算都算不清楚啊，有的后世的历史学家去头疼，哈哈，哈哈哈哈。
    “喂，李耀，你觉得历史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审判呢？”
    “……我不知道。”
    李耀沉默了很久，还是摇头，唏嘘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做贼有做贼的乐趣，难道你钻了这么多次通风管道和抽水马桶，还不明白吗？”
    吕轻尘顿了一顿，声音忽然放低，喃喃道，“至少，我没有违背爷爷的遗言，至死都是一个爱国者，对吧？”
    李耀不知道该怎么说，勉强道：“从某种角度，某个层面，理论上而言，大概吧！”
    “那就好。”
    吕轻尘灿烂一笑，“那就来吧！”
    “来吧！”
    李耀怒吼。
    “喂喂喂喂，什么玩意儿就来啊，你们还没征求我的意见呢！”
    血色心魔怪叫。
    “少数服从多数，二比一通过。”
    李耀咆哮，“来吧，改变航向，把这个怪物朝着古巨星，狠狠推过去啊！”
    伴随着响彻宇宙的咆哮，李耀的血肉之躯就像是一根即将燃尽的火把，得到了纯氧的助燃，瞬间明亮百倍，连带着巨神兵的背后，也喷涌出了几百米，几千米，几万米，几十万米长的光焰，划破漆黑的宇宙，令速度瞬间飙升十倍！
    轰轰轰轰轰轰轰！
    李耀驾驭“太阳浩劫”，死死缠抱住古无心，朝古巨星风驰电掣而去，速度之快，连漂浮在古巨星和卫星之间的陨石碎片和宇宙尘埃撞击在身上，都撞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而这还不是全部，在极速狂飙的同时，李耀还不顾一切引爆自身细胞，化作一颗又一颗生化炸弹，朝古无心狠狠丢过去。
    古无心被李耀撞得天旋地转，又被炸得七荤八素。
    他能明显感知到李耀孤注一掷的决意，却是打乱了他修复伤口和凝聚战斗力的节奏。
    然而，当他准确判断出李耀的意图时，又不由哑然失笑。
    “愚蠢的家伙，这就是你不惜燃尽神魂，献祭生命，付出一切想出来的‘最后一击’，想要把我撞到古巨星的引力圈里，用这颗巨行星的庞大引力来毁灭我，至少是镇压我吗？真是愚不可及！”
    古无心嗤之以鼻，“真是一厢情愿的做法，凭你残存的生命力量和神魂强度，包括这台巨神兵的残余燃料来计算，你根本不可能把我推到古巨星的引力圈内层的。
    “更何况，仙宫之内的天文学家，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对太古遗迹运行轨迹上所有的星域和星系都进行了详细测绘，包括这颗巨行星的所有天文参数，我都了如指掌。
    “你实在太低估超体的威力了，光凭一颗巨行星的引力，就想镇压我？怎么可能！别说我根本不会落入巨行星之中，就算真的被它的引力捕捉，落入超高密度的大气层之内，我也绝不会被困在。
    “只要修复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伤，无论巨行星还是碎石星带都别想困住我，到时候，要不要我吞噬了你的神魂，带着你去巨行星的表面进行一番惊心动魄的探险？那时候你就会明白，超体有多么强大，你又有多么愚蠢了。”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
    李耀一边惨笑一边吐血，双眼深深凹陷下去，整张脸都变成了可怖的骷髅头，唯有眼底闪耀的两点星火，还在绽放着倔强的生命力，“我输了，我不是你的对手，好强大的超体，我是彻彻底底……心服口服了！”
    “嗯？”
    在极度深寒的真空中，古无心的脸上凝结起了一层冰壳，他的思维也像是被冰块冻结，“你是准备代表所有的同类投降，向我俯首称臣，融入我们的超体吗？”
    “俯首称臣什么的，大家可以慢慢聊。”
    李耀笑得很开心，“在那之前，我对你倒是有一条小小的建议——有时间的话，一下仙宫之内的天文参数资料库，你们对古巨星的测绘数据，已经过时了。”
    “什么？”
    古无心周身的每一枚鳞片，都猛烈地收缩到了一起，令他的体型都缩小了一轮。
    他一百八十度扭转脑袋，面对硕大无朋的古巨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从未被几十万年前的仙宫天文资料库，记录的一幕。
    古巨星布满平行条纹的表面上，分布着上百块同样巨大的红斑，每一块红斑都是一团能持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气旋和风暴，无穷无尽的闪电在其中诞生，碰撞，生长，融合以及湮灭。
    此刻，从其中几十枚大红斑中，却是同时窜出了数百道无比粗壮的电弧，不，用“电弧”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它的雄伟和恐怖，那就像是亿万条电弧缠绕到一起，组成一条条闪电的舌头和触手，丫丫叉叉，群魔乱舞，争先恐后，朝古无心、李耀和吕轻尘抓了过来。
    在古巨星几乎遮蔽半边星海的背景之下，这些闪电的舌头和触手，看似移动速度极慢。
    然而，古无心，李耀和吕轻尘，却像是被凝固在古巨星的引力圈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闪电的爪牙伸向自己。
    “这是什么！”
    第一次，古无心和超体中的数千条洪荒幽魂，同时发出了失控的尖叫。
    第3149章 后会无期
    “老实说，我们也不知道。”
    李耀道，“有可能是某种诞生于闪电中的生命——转瞬即逝，千变万化，比人类文明更加短促和璀璨万倍的东西，虽然每一个个体的寿命只有短短几秒钟甚至几微秒，然而一两千年时间就足以跨越碳基智慧生命数万年甚至数千万年的发展之路，大概是这样吧？”
    “什么！”
    古无心重重叠叠的脑电波中，夹杂着强烈的迷惑和恐惧。
    到了这个距离，以他敏锐无比的感知，已经能清晰感知到来自闪电生命的“饥肠辘辘”的味道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许你和你的超体可以帮我搞清楚。”
    李耀忍不住笑出声，“和人类文明或者超体文明相比，这种全新的闪电生命是多么渺小和短促啊，不过，谁说一个人就不能战胜全宇宙，谁说一秒钟就不能比永恒更加灿烂呢？总之，好好享受你的‘古巨星奇妙之旅’吧！”
    古无心周身的“鳞片”统统化作了尖刺，他拼命挣扎和撕扯，想要挣脱“太阳浩劫”的熊抱，并且将巨神兵和李耀都撕成碎片。
    然而，他这具看似铜浇铁铸，连真空都怡然不惧的身躯，却是亿万细胞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凝聚起来，强壮有余，坚韧不足，刚刚遭受李耀和所有人类强者的全力一击，虽然表现得游刃有余，却不可能真的一点儿代价都不付出。
    倘若身处泡沫之海中，有源源不断的新生细胞能够补充，自然再严重的伤势也可以在眨眼间修复得七七八八。
    偏偏此处距离他的“力量之源”极其遥远，他和泡沫之海的精神链接也被李耀狂乱的生命磁场干扰，根本得不到补充和喘息，仓促之间，哪里挣脱得开？
    “放手，你给我放手！”
    古无心凄厉地咆哮着，越来越多的利刃从体内挤了出来，深深嵌入“太阳浩劫”内部，大肆破坏着巨神兵的内部结构，威胁驾驭者所在的灵府。
    双臂更是化作两柄战锤，幻化出万千锤影，如同熊熊燃烧的暴风雨，朝“太阳浩劫”砸去，把人类文明最强大的战争机器，砸成一团废铜烂铁。
    “抱歉，我是不会放手的。”
    尽管有灵府、液态晶脑、晶铠和芥子战斗服的保护，李耀浑身上下可以碎裂的骨头还是统统碎光了，在强劲的能量洪流冲击下，他的脸又一次从“活骷髅”肿成了又青又肿的猪头，然而笑容却越发灿烂，眼底的光芒也愈发闪亮，“你不是很想和我们融合么，那又何必大呼小叫要我放手？来吧，我们……一起去死！”
    “为什么？”
    古无心狂性大发，将“太阳浩劫”原本就支离破碎的脑袋彻底扯了下来，然而到了这个地步，巨神兵还残存着多少感知晶片根本不重要，闪电生命的高能磁场已经强烈到不用任何法宝，凭借修炼者的直觉就能感知到的程度，李耀也竭尽所能，把古无心越缠越紧，死死抵着一个方向，冲过去！
    “你的超体不是战无不胜吗，不是代表着这个宇宙最终极的答案吗，那你又在恐惧些什么，又要问什么‘为什么’？”
    李耀惨笑，断断续续道，“其实，你们本来有机会知道‘为什么’的，只可惜你们踏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就算我告诉你究竟是什么在支持着我的战斗，你也不会理解，永远不会！”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古无心暴跳如雷，如疯似魔，“我还没有链入真正的超体，好好领略整片多元宇宙海的精彩，我不能倒在这里，我绝不会倒在这片小小的池塘中，倒在你们这些自私而渺小的生灵脚下！”
    “每一个智慧生命，都是他自己的小宇宙，所谓‘修真’，就是尽情探索和领略自己这片小宇宙的精彩——你连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还奢谈什么多元宇宙海呢？”
    李耀笑了笑，“盘古宇宙虽然只是一片小小的池塘，但也是我们和你们共同的家园，你们原本应该守护它的，不是吗？”
    古无心微微一怔。
    李耀能明显看到他脸上重重叠叠、错综复杂的表情中，闪过一抹懊恼，一抹悔恨。
    李耀甚至感知到，在那名为“超体”的迷宫、深渊和囚笼最深处，有几道洪荒幽魂跪在地上，双手伸向天空，发出悔不当初的吼叫：“不！”
    但下一秒钟，古无心的动作就愈发激烈和狂暴起来，双臂一起发力，扯碎了“太阳浩劫”的左臂！
    幸好“太阳浩劫”已经用无数断裂的刀剑和支离破碎的尖刺，深深嵌入彼此的体内，右臂和双腿也死死缠绕住对方，才没有被古无心挣脱。
    此刻，他们已经一路狂飙到了古巨星的引力圈内层，明显能感知到重力在前方凝聚。
    而成千上万条争先恐后的闪电触手，距离他们也只有一步之遥。
    到了最后的时刻。
    李耀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平静，解锁了巨神兵的自爆系统，视界之内，顿时出现一道危险的红光。
    但这时候，却有另一股力量，侵入了巨神兵的操纵界面，劫持了自爆系统。
    是吕轻尘。
    “你……”
    李耀有些诧异。
    “我来吧。”
    吕轻尘依旧淡淡笑着，“引爆巨神兵之类的小事，一个人足够了，没必要让更多人给这头怪物陪葬——而且还是咱们星耀联邦大名鼎鼎的‘国父’，虽然有些注水的成分，但这怪物还不配。”
    “吕轻尘，你这家伙，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李耀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看不懂吕轻尘这个人。
    上一次有同样的感觉，还是在金屠异的身上。
    “我早就说过，虽然我可以面不改色屠杀亿万人，但我依旧是一个无比真诚的爱国者，你我之间，仅仅是大道之争，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到了这时候，我又何必死抓着你不放，要你陪葬这么没有风度呢？”
    吕轻尘道，“而且，你还有更重要的使命，非你莫属的使命，不是吗？”
    两人的神魂飞快碰撞，撞出了万千朵璀璨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