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越尧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接连点头应是。
端王爷简直心花怒放,天晓得这些年老大媳妇儿肚皮一直不见动静,他急的晚上睡不着觉,如今倒好,两人真准备要孩子,他端王府就要后继有人了。
“姻翁放心,本王甚是喜欢阿玖,定然不会亏待她,她要什么,本王都让越尧给她弄来,实在没有,本王就去皇宫里要。”端王爷已经在琢磨着库房里头有哪些补品是能用的,恨不能立马就让人搬到长子院子里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沐潮生也不好给端王没脸,他只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
反倒是战初棠心更细,她状若无意的问道:“怎么没见阿玖婆母?阿玖从前醉心医术,我前些年身子骨也不好,对她疏于教导,若是平素不妥当的,还望王爷和……平夫人体谅则个。”
端王爷不在意地摆手:“姻姆客气,北苑这边的事不归南苑管,再者阿玖很好,这么多年没有不妥当的,子女有子女福,他们小夫妻过得美满,本王便无所求。”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南苑管不到北苑,自然所谓的平夫人也管不到这边来。
既是端王爷也是这般的意思,战初棠就放下心来,她叮嘱沐佩玖:“王爷和气,阿玖你更要孝顺,早些跟越尧生个孙孙,也好让王爷能含饴弄孙不是。”
沐佩玖还没来得及点头,端王爷就爽朗笑道:“对,对,含饴弄孙,生七个八个的,十个也不嫌多,王府养得起。”
眼见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息越尧和沐佩玖转,坐最边上的息扶黎理了理袖子,无声无息地起身,就往外头开溜。
满门心思都挂在青年身上的小姑娘猛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眸子,讶然地看过去。
“听闻府上世子在沙场留了伤回的京,恰好我也在,不然给看看?”一片融洽的氛围中,沐潮生冷不丁插了这么一句。
顿时,所有人都转头,恰恰瞅到青年前脚已经踏出门槛。
端王爷脸上挂不上,装模作样地冷喝道:“混不吝的东西,你想去哪,还不赶紧滚回来。”
息扶黎眼皮抽了抽,他收回脚转身,漫不经心地看过去,敷衍的道:“茶水没了,我让膳房再上一壶。”
分明,众人的茶盏中,清冽的茶水还是满的。
端王爷居然没法反驳,他给了长子息越尧一个眼神。
息越尧轻咳一声道:“瑾瑜,你在沙场多年,暗伤无数,岳翁妙手回春,让他给你瞧瞧,若是有不爽利的,也好一并治了。”
息扶黎正想拒绝,不经意就瞥见小姑娘带祈求的可怜小眼神,她甚至像小时候一样,一紧张害怕就开始扭手指头。
他心头一软,顺势点了点头。
不过,他伸手腕过去的同时,还是道:“有劳姻伯父,外头的谣言都是我刻意让人放出去的,我其实并未有伤。”
沐潮生没有吭声,只见他摸着息扶黎的脉,指尖动了几动,接着就皱起了眉头。
这番表情,瞧的厅中几人心都提了起来。
端王爷更是惴惴不安地道:“姻……姻翁……我这不孝子是不是真有啥不对?”
沐潮生示意息扶黎换一只手,他又把了片刻的脉,忽的摇头道:“不好,不好……”
息越尧跟着皱眉:“岳翁,如何个不好法?”
息扶黎细细感受了□□内,仍旧没觉得有哪里不爽利。
沐潮生抚着胡子,半晌没言语,只是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息扶黎。
“姻翁,姻翁,你有话直接说,别吓本王。”端王爷一身都软的都快要坐不住了。
同样关心青年的小姑娘急的直跺脚,她索性奔到沐潮生面前,拽着他袖子问:“爹爹,大黎黎到底怎么了?你能治对不对?”
沐潮生剜了外向的女儿一眼,适才慢条斯理的说:“世子多年征战沙场,体内积有暗伤,不过这都无碍,最为主要的,还是世子肺腑五行失调,肝火旺盛到异于常人,长此下去,指不定那日就会被内火焚的七窍流血而亡。”
听闻这话,端王脸唰的就白了。
他赶紧道:“姻翁,姻翁,我求姻翁了,请姻翁出手救他一条狗命。”
沐佩玖蛾眉轻拢,她在心里将《医典》回忆了好几遍,都想不起有肝火旺盛到会让人七窍流血而亡的说法。
她正要开口相问,就听沐潮生说:“火为阳,水为阴,水火中和,自然能达到阴阳平衡,此病灶便可不药而愈,所以王爷还是早些给世子多娶几门娇妻美妾,方能缓和过来。”
话到此处,沐佩玖就晓得自个师父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
她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悄悄勾了下表情同样不太好的息越尧。
息越尧福至心灵,同她交换了个眼神,顿时站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热闹。
端王爷则小鸡啄米地点头:“娶,我这就赶紧给他娶。”
息扶黎额头青筋直迸,他瞪着端王爷,憋出句话:“不准娶,我一个也不会要!”
沐潮生挑眉,摸出银针:“至于眼下,我倒可以给世子扎几针,总能暂且压下肝火,管上几日。”
话音方落,他袖子一扬,银光点点,又长又细的银针狠狠地扎进息扶黎胸前。
当下,息扶黎便一根手指头都使不上力,僵硬的跟块木头人一样。
“唰唰”又是接连几针,沐潮生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下针的。
息扶黎只觉一股子的钝疼从银针落脚处叠起,跟着就是麻,尔后又是痒,像有万千的小虫子在骨头缝里爬一样。
他脸缓缓变白,豆大的冷汗从鬓角滚落,顺着脸沿,滑到紧绷的下颌,就为那张俊美的脸,平添几分的虚弱美感。
“爹爹,你能不能轻一点?”小姑娘在边上心疼坏了,想拿帕子给他擦汗又不敢。
沐潮生看她一眼,手里捏着最后一根针,分明只打算用三分的力道,立马加重到四分。
“唔!”那一根银针扎在息扶黎大腿上,痛的他咬牙闷哼了声。
沐潮生拍着手:“一刻钟,于你有益无弊。”
姜酥酥连忙安抚:“大黎黎就一下下,很快就好,爹不会骗人的。”
息扶黎扯了扯嘴角,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挡那股子既酥痒又刺疼的感觉。
终于,一刻钟罢。
沐潮生手连点,眨眼就将银针取了,息扶黎顿觉心里一松,像是背上背负的大山被移走了的那种轻松。
他轻轻喘息了声,挺直了背脊:“多谢姻伯父。”
沐潮生哼了哼,只对端王爷拱手道:“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端王爷心忧二儿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息越尧站出来道:“岳翁,就让愚婿给二老接风洗尘可好?”
沐潮生起身,背着手,不近人情的拒绝道:“不必。”
说完这话,他携着战初棠,又拎着对息扶黎恋恋不舍的小姑娘扬长而去。
息越尧和沐佩玖连忙将人送出门去,再三挽留仍是无果后,也只得作罢。
姜酥酥一步三回头,让沐潮生强势地带走了。
待息越尧再回到花厅之时,息扶黎才算堪堪缓和过来,他抹了把脸问沐佩玖:“大嫂,真有那等肝火到七窍流血的病?”
沐佩玖讪笑两声,也不隐瞒:“你是怎得惹到师父的?”
连那等拐弯抹角的手段都用出来了,显然是被气得极狠的。
息扶黎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才说:“是酥酥,听信了京中流言,担心我娶不到姑娘,说了句要嫁我的话,让姻伯父听到了。”
沐潮生那会的脸色,可谓是面色铁青到冷冽如三九隆冬,精彩纷呈。
息越尧摇头失笑:“你认下这茬吧。”
沐佩玖也是觉得好笑:“不过,师父也就是下针力道重一些,他那几针,对瑾瑜的暗伤极有好处的。”
息扶黎撑着扶手站起身,他试着走两步,差点没摔一跤。
惹的息越尧连忙扶住他:“你慢些。”
息扶黎摸着大腿:“酥酥给求情,最后那一针,扎的可真是疼。”
疼的他走路都瘸了!
一边的端王爷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不死心的道:“可是世子妃,也还是要娶的……”
息扶黎一眼扫过去,薄唇蹦出一句话:“要娶你自个去娶,别妄想往我房里塞人,你敢塞,我就敢弄死!”
端王爷语噎,只得跟长子告状:“越尧你看你弟弟,说的什么话,京中哪个勋贵,像他一样,老大不小了还不娶亲的,别人儿子都会满地跑了!”
息扶黎才懒得理端王,搭着息越尧的手臂,慢吞吞出了花厅。
沐佩玖顿了顿道:“父王莫要生气,我和越尧会找机会劝劝瑾瑜的。”
前一刻还怒火冲天的端王爷,下一刻就被贴心的儿媳妇宽慰到了:“早点给府里诞下子嗣,含饴弄孙,含饴弄孙。”
沐佩玖笑着点了点头。
端王立马就高兴了,他关心的叮嘱道:“想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开口,都是一家,莫要觉得不好意思。”
“我晓得的父王。”这么多年,沐佩玖已经摸透了端王的脾性,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相处的。
端王遂一半满意,一半不满地回了南苑。
却说沐潮生一家,自是去了几个曲之外,从前沐佩玖出嫁的那座三进的小宅子。
一进门,沐潮生就心酸无比的问:“酥宝儿,你想嫁人了?”
姜酥酥还一心挂在息扶黎身上,话不过脑她就在点头,冷不丁反应过来,又连忙摇头。
战初棠乐了,她轻推了沐潮生一把:“去,看着人收拾厢房。”
沐潮生只得讪讪地忙活去了,战初棠拉着小姑娘到院中凉亭中坐下。
她瞅了酥酥好几眼,斟酌着问:“酥宝儿,如今也是及笄的大姑娘了,都说少女怀春,想嫁人这也不羞人。”
姜酥酥疑惑:“娘,我没怀春,也没想嫁人。”
战初棠捏了捏她软软的指尖:“总要嫁人的,等你像阿玖一样嫁出去,家里就只剩下我和爹了,真是舍不得呢,分明你回到我们身边才没几年。”
姜酥酥眉心蹙起,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踢了踢脚尖,小声道:“我就只是担心大黎黎,才那么说的,也没多想。”
战初棠轻笑起来:“姑娘家,要学着矜持一些,世间男子大抵都是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非得好事多磨几番,他才知道来之不易,晓得真心相待。”
姜酥酥小脸都红了,她目光游离不定:“娘,我才及笄呢。”
战初棠伸手给她敛了下鬓角:“这些总要教给你的,你且记在心里,凡事多思量。”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然后问:“那娘亲,你跟爹爹说说,我跟大黎黎关系和旁人不一样,我想去看看他。”
战初棠安抚地拍着她手:“过几日吧,明日要先去姜家拜访,养恩大过天,咱们既然来了京城,就不能失礼。”
“哦。”小姑娘难掩失落,心里头更是像有奶猫崽子在挠一样,坐立难安。
战初棠摇头:“你莫要出去到处乱跑,惹你爹爹不高兴了,他还要扎端王世子针的。”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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