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后,白昼渐长,虽已是酉时三刻,天色却还明朗得很,几只蝴蝶扇着五彩斑斓的翅膀在静芳斋繁花盛开的庭院中低低飞着,不时停在花丛中吸吮花蜜。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容氏朝斜椅在榻上的陈太后屈膝行礼。
“罢了。”陈太后微一抬手,神情看起来有些疲软,秋月半跪在地上替她揉捏小腿。
“谢太后。”容氏直起身,关切地道:“太后腿又疼了吗?”
秋月代答道:“今儿个一早起来,太后便一直觉得之前受过伤的那条腿酸疼难受,站着不对,坐着也不对;传过太医来看,说是之前落下的病根,没法子医。”
陈太后瞅着渐渐起风的窗外,自嘲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天气稍稍不对些便浑身难受。”
容氏接过秋月,力道适中地替陈太后揉捏着腿脚,笑道:“太后风华正盛,哪有半点老态,臣妾将来能有您十分之一的风采就知足了。”
陈太后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你啊,就知道哄哀家高兴。”
“哪有,臣妾说的都是实话呢。”说着,容氏又道:“太后用膳了吗?”
秋月答道:“晚膳早就备好了,就是太后胃口不好,一直不让传,午膳也只是草草用了几口。”
容氏叹了口气,一脸难过地道:“臣妾本想在太后这里讨顿晚膳,现在看来,是没这福气了。”
陈太后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想让哀家传膳就直说,哪来这么多话。”说着,她对秋月道:“传吧。”
“谢太后赏膳。”容氏满面笑容地应着。
陈太后盯了她半晌,忽地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这宫里头,也就你最懂得心疼哀家。”
容氏细声道:“太后言重了,这一切是臣妾应该做的……”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
陈太后蹙一蹙眉,“怎么了?”
容氏咬一咬唇,抬头道:“其实臣妾此来,还有一件事禀告太后,只是不知该说不该说。”
陈太后神色微微一冷,仿佛不经意地然道:“刚夸你几句,便开始卖弄了是吗?”
容氏身子一颤,连忙跪下伏首,“臣妾该死,请太后恕罪。”
“哀家是老了,但这双眼睛还算亮,少在哀家面前卖弄聪明。”在容氏唯唯诺诺的答应声中,陈太后面色稍缓,拨弄着袖口的米粒珠子,淡淡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这一次容氏不敢再隐瞒,取出纸团恭敬地道:“请太后过目。”
陈太后疑惑地接在手里,在看到纸团上的内容后,神色豁然一变,“这是从哪里来的?”
“皇后娘娘身边的阿紫去漪兰殿送膳回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臣妾也在,就让兰珠帮着收拾,意外发现了这个纸团。”
陈太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容氏,令后者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地道:“太后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陈太后冷冷一笑,“哀家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二字,无论什么事情,必是有因才有果。秀华,这件事果真是意外吗?”不等容氏言语,她又道:“哀家只问一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容氏脸色发白,半晌,她颤声道:“是臣妾事先收买了漪兰殿的刘嬷嬷,臣妾得了她通风报信,才知道贵妃与皇后娘娘暗中通信。”
“果然如此。”陈太后抚过一丝不乱的鬓发,凉声道:“你倒也能耐,哀家让禁军封了漪兰殿,你竟然还有办法与里面通传消息。”
容氏满面惶恐地道:“臣妾知罪,但臣妾这么做,也是……也是为了替太后监视贵妃,还请太后……”
“行了。”陈太后打断她的话,“哀家没打算追究,再说了,你要是连这点心思都没有,当初也不能入哀家的眼了。”
“多谢太后开恩。”没等容氏松气,陈太后又道:“若是哀家猜的没错,阿紫摔那一跤不是意外吧?”
“太后圣明。”这一次,容氏不敢再自作聪明,一五一十地道:“臣妾知道这件事后,便拿了一些青苔撒在回长信殿的必经之路上,然后让兰珠借捡拾食盒的机会,检查里面是否有异,果然发现了这张纸。”说着,她试探道:“太后,可要请太后去漪兰殿?毕竟……贵妃腹中怀的是皇嗣。”
陈太后望着一碟碟摆上桌的山珍海味,淡淡道:“哀家已经有瑾儿了,再说,皇帝正值盛年,三年一选秀,往后有的是皇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秋月。”
秋月正在督促宫人端膳,听到陈太后声音,走过来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告诉禁军统领,以后所有出入漪兰殿的膳食都要仔细检查,若让哀家再发现有私相传信的情况,绝不轻饶。”
在秋月应声准备离去时,陈太后又只唤住道:“还有,去找一个稳婆来,你每日去漪兰殿一趟,若慕氏临盆,让稳婆去替她接生。”
第一卷 第六百二十章 硬闯
第六百二十章 硬闯
容氏一怔,惊讶地道:“太后打算留下那个孩子?”明明刚才还对那个孩子漠不在意,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又让秋月去请稳婆接生了。
陈太后抚着冰凉坚硬的镂金护甲,声音在鎏银香炉袅袅升起的轻烟中飘渺不定,“这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宫里宫外,不知多少女人母子俱亡。”
容氏恍然,笑意深深地道:“臣妾明白了,还是太后想得周全。”说着,她轻叹了口气,忧声道:“陛下归来,知道这件事,怕是要伤心好一阵了。”
“长痛不如短痛。”对于她的担忧,陈太后只说了六个字。
她们说话的功夫,膳食已经上齐,八道热菜八道凉菜再加一道翡翠白玉汤,摆了满满一桌。
容氏舀了一碗翡翠白玉汤递到陈太后面前,讨好地道:“这汤清淡味鲜,太后喝一些吧。”所谓翡翠白玉汤,是用菜心与鱼肉做成,碧绿菜心加上雪白鱼肉,放在一起,犹如翡翠白玉。
陈太后接过吃了一口,随口问道:“上回章廷芳开给你的药,可有在服用?”
容氏恭敬地答道:“按着章院正叮嘱,一日两次,从未拉下。”
陈太后颔首道:“那就好,章院正说了,你身子虚寒,不易受孕,得好好调理。”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容氏,“哀家等着你叫哀家母后的那一天。”
容氏心中暗喜,神色越发恭敬,“多谢太后,臣妾一定调理好身子,为陛下开枝散叶。”
再说沈惜君那边,食盒中找不到纸条,又听阿紫提曾兰珠曾帮忙收拾,断定是被容氏悄悄拿走,心中恼怒,但她知道容氏是陈太后的人,只能暗自忍耐。她让阿紫第二天一早借食盒传信,想要问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岂料隔着十来丈,禁军便将她拦了下来,将她带来的东西一一检查,连包子都要掰开来看过,异常严格阿紫怕被发现,悄悄将纸条收了起来。以往送膳,她还能与夏月说几句话,这次竟是连面都没见到。
沈惜君知道,这必是陈太后的意思,看来事情不小,她倒也果决,立刻派阿紫去找了东方泽,可还是晚了一步,东方泽被支出城外巡查,要两天才能回来。
第4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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