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肯定已经听丫鬟说过了,所以就开口问她:“你这是要进宫去见崔皇后?”
孙夫人手上拿了一串念珠,脖子上也挂着一条佛珠。穿戴的都很素淡,身上还有檀香的味道。
孙映萱知道这是她在佛前沾染上的。
跟崔老太太一样,孙夫人也设了一个佛堂。早晚都要在那个小佛堂里面礼佛很长时间。
孙映萱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不悦的说道:“你身上的檀香味道太重了,不要站的离我太近。”
又问道:“你现在的日子难道过的不好?做什么要天天礼佛?你想求什么?”
在她看来,只有日子过的很不好的人才会去礼佛,好让菩萨保佑自己。
不过她觉得这些都是没有用的。求人不如求己,想要什么,就要自己想尽方法的去争取。
孙夫人闻言却平静的回道:“我礼佛,不是为我自己求什么,而是在为你赎罪。”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孙映萱先是一怔,然后就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怒气冲冲的问着。
孙夫人不说话,目光看着她。待孙映萱又逼问了一次,她才轻叹了一口气,低低的说道:“知女莫若母,你做的那些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去。我真是担心你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现在我日日为你在佛前忏悔,只盼着菩萨可怜见的,到时能让你少受些罪。”
孙映萱心中大惊。
她以前是不认得字的,是姜清婉教她念书认字。姜清婉写的一手好簪花小楷,她很羡慕,想要学,姜清婉就手抄了一本佛经给她临摹。时日长了,她也能写一手簪花小楷了。不过总是比不上姜清婉写的,心里还很不服气。
后来她想要假借姜清婉的名义给崔季陵写那封诀别信和休夫书,就依照姜清婉平日说话的口吻和对她说的那些和崔季陵之间玩笑的话语,事先想好了一套说辞,然后拿了当初姜清婉手抄给她的那本佛经,找相同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描摹出来。
原本以为这一切肯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可等后来她描摹好了,有一日看到母亲从她的屋里出来,面上的神情不大好。等她进屋,就发现她床上的枕头不是她早上出去时摆放的位子。
那封信和那封休夫书,她描摹好之后就一直放在枕头底下。
若这般说来,母亲那天很可能看过那封书信和那封休夫书。虽然当时她可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其后崔家发生了那些事,母亲肯定能猜想得到的......
孙映萱握紧了手里刚刚挑选出来的碧玉簪子,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孙夫人。
难怪自那之后母亲待她就不如以前亲近。后来还经常明里暗里的让她多拜拜佛,抄抄佛经。原来她早就知道那件事。
孙夫人被她这样看着,面上倒是平静的很。
对她点了点头,说着:“往后你有空闲了,就跟着我一起拜拜佛,抄抄佛经。好歹也能赎些罪业。至于靖宁侯爷,母亲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妄想了。过几日我会跟你父亲说一说,让他挑选个合适的人家早点给你定下亲事来。你都已经这样的大了,再这样的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你的妹妹出去也会被别人说闲话。”
孙母后来和孙兴平也是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的。但是孙映萱这个长女一直不出嫁,她的妹妹出去也会被人说道。就没有人上门来求亲。
说着,暗叹一口气,才转过身慢慢的走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即便当年明知道那件事,这些年还是一直忍着,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不过她这个做母亲的,总还是想多替她赎些罪。所以这才一直礼佛,求菩萨能原谅孙映萱。
第49章 鸟尽弓藏
孙映萱看到母亲走远,知道她已经知晓她做的所有事,心中既觉得羞耻,又觉得气恼。最后忍不住就将手中拿的碧玉簪子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碧玉原本就是很脆的东西,哪里经得起她这样用力的扔掷?只听得一声脆响,这支碧玉簪子立刻就断成了好几截。
屋子里的丫鬟见了,都吓了一大跳。一个个都屏息静气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孙映萱才勉强将心里的那股子羞耻和气恼的感觉压下去,喝命旁边的丫鬟:“你们都是死人?还不快过来伺候我梳妆?”
丫鬟答应了一声,走过来战战兢兢的继续给她梳妆。
孙映萱心里其实是很在意自己已经二十七岁了的这个事的,所以用的粉都是上好的珍珠粉。抹到脸上很细腻,很白。再在两颊淡淡的打上一层胭脂,整张容颜便如春日枝头盛放的桃花一样鲜妍。
她看着铜镜里面上过妆的自己,点了点头,觉得很满意。
但忽然就想起前几日在靖宁侯府看到姜清婉的场景。
十四岁的姑娘,水灵灵的,嫩的仿似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般。皮肤也很白皙,双颊是很健康的红晕,唇色如玫瑰花瓣一般,看着就很娇嫩。
她甚至都没有上妆,是素颜。而自己现在抹了珍珠粉,擦了胭脂,都达不到她那个样子。
孙映萱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起来。
这个姜清婉,果然跟那个姜清婉一样的令人讨厌。
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气,孙映萱这才带着丫鬟,转过身往屋外走。
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候着了。孙映萱坐上马车,吩咐车夫赶车去皇宫。
一早儿已经叫人报了进去,所以等她到宫门口的时候,张公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对她行了礼,张公公这才领着她进宫,往永寿宫的方向走。
孙映萱心中明白,为避嫌,崔华兰以前很少叫她进宫,现在叫她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既然如此,她自然也不能白进这趟皇宫。肯定是要捞点什么好处的。
于是等进了永寿宫的正殿,对崔华兰行了礼,寒暄了两句,她就直奔主题:“敢问娘娘叫臣女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跟臣女说?”
她心里不大看得起崔华兰,觉得她是个蠢笨的人。若非皇上和太后忌惮崔季陵手中的权势,轮得到她这个蠢货来做中宫皇后?说到底还是命好。
崔华兰叫殿里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一个心腹的宫女在殿里伺候,然后就跟她说了前两日崔季陵进宫来见她的事。
“......我看我大哥的那个意思,仿似都有些活够了。他竟然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你是时常能见到他的,我就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法子,能鼓励我大哥振作起来?”
崔华兰在孙映萱面前倒也不托大。毕竟当年的事,她也是掺和了的。也害怕孙映萱会将那件事说出来,到时她大哥知道,绝对不会饶恕她。
所以以前她也很少见孙映萱。自然是因为心里有鬼的原因。
孙映萱听了她说的这番话,心中一怔。过后就觉得气苦起来。
没想到崔季陵为了那个女人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现在明明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大都督了,要什么有什么,有多少人艳羡?但他竟然都开始厌世了。
那个女人对他而言就真的那样重要?重要的他连命都可以不在乎?
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的捏着袖口,面上的神色都有些变了:“我能有什么法子?我虽然很想关心他,但他对我从来都很冷淡,话都不想跟我说一句。他若真的不想活了,我去劝他,他会听?只怕若我说的多了,他还能先杀了我。我倒要死在他前面。”
她也实在是心中气的狠了,所以就忘了崔华兰现在的身份,气冲冲的就说出了这番话。
崔华兰心中确实觉得很生气。
她这些年高高在上惯了,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的跟她说话。若按她的性子,现在就想要叫人进来掌孙映萱的嘴。
但是毕竟有把柄捏在孙映萱的手里,便是心中再如何的生气也没有法子。反而只能竭力的将心里的愤怒压下去,说道:“那我叫人请母亲进宫,让母亲劝劝大哥?”
“你叫老太太劝他也没有用。”孙映萱冷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他,为了那个女人都可以六亲不认的。当年你和你母亲对那个女人不好,她虽然从来没有在你大哥面前说起过,但自从她离开了,你大哥逼问伺候她的丫鬟,就知道了你们以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那个女人就是你大哥的命,他心里能不恨你们?你见这些年你大哥对你可亲近?就是对你母亲,他也很少去问安。母子两人之间冷如冰雪一样。”
崔华兰怔住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谁会知道那个女人对大哥而言竟然会那样的重要?重要的连她这个亲妹妹和他亲生的母亲都能这样冷淡的对待。
不由的就恨起姜清婉来:“也不知道她到底给我大哥喝了什么**汤。都已经九年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我大哥还这样的念着她。还为了她成了这个样子。连累我们兄妹,还有我大哥和我母亲之间的关系都不好。”
也只有对着崔华兰的时候,孙映萱才能肆无忌惮的说姜清婉的不好。就说道:“前几日我遇到了永昌伯府的一位姑娘,巧的很,她也叫姜清婉。你大哥当时听了她的姓名,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样,逼着她抬头。过后见不是那个人,转过身就走了。”
想起当天的事,依然觉得心里气恨恨的。
她厌烦所有叫姜清婉的人。她一点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永昌伯府的姑娘?”崔华兰却怔住了,“多大的年纪?”
她记得上次她在太后的慈宁宫里是见过一位老太太和姑娘的,好像就是永昌伯府的老太太和姑娘......
“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就是个天生的狐媚样子。”孙映萱皱了皱眉,“城府想必也很深,看着人的时候面上虽然带着笑,但眼中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眼前仿似出现了姜清婉那天看着她的目光。冷冰冰的。偏偏面上还带着笑。叫人看了,心里就会起毛。
崔华兰也不说话了。
那看来就是那天她看到的那个小姑娘没有错。
没想到这个世上还会有跟那个人叫一模一样的名字。且听孙映萱的话,大哥仅仅听到这个名字就差点疯狂了,若是见到那个人,那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崔华兰不敢想。心里是巴不得那个人早就死了,最好永生永世都不出现才好。
不过那个人应该死了吧?都已经九年了,都没有听说过她的一点消息。
若是大哥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说不定真的会不想活了。那往后她和她的儿子要依靠谁去?
她就将自己的这个担忧说了出来。
孙映萱是个聪明的。虽然不愿,但最后还是说道:“其实想要鼓励你大哥振作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崔华兰忙追问是什么法子。孙映萱却不说话了,而是说起今儿父亲跟她抱怨镇抚这个官职太低的事来。
其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崔华兰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眉。
孙兴平虽然以前在甘州的时候是宁王府的侍卫长,但其实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军功。皇上登基之后,也是孙映萱用了当年的事情来胁迫她,她没有法子,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才给孙兴平谋求了这个京卫指挥使司镇抚的职务。
这是个从五品的官职,算起来已经不低了。当时太后知道,还用话语敲打过她一番,意思是她一个后宫妇人,不该替人问皇上讨要官职。但是孙兴平竟然还不满足。
不过她现在有求于孙映萱。而且也确实不敢得罪孙映萱,所以也只得不甘不愿的说道:“这个事情你放心。我会去找皇上,跟他说一说。尽量给你父亲安排个更好的职务。”
“那臣女就先谢过娘娘了。”
虽然口中说着道谢的话,但看不出一点真诚来。崔华兰虽然心里气的要命,但也一点法子都没有。
好在孙映萱没有再要求其他的事,说出了她自己想的法子:“我知道这几年侯爷一直在找那个人。你可以叫几个人故意的到外地去散播消息,造成那个人还活着的假象。侯爷心里有了挂念,自然能再振作起来。”
一面说,一面心里觉得很酸涩。
当年千方百计的将那个女人送走,让他们两个人彼此误会,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要借着那个女人来让崔季陵振作起来。
崔季陵眼中始终没有她,那她做的这些事算什么?若是东窗事发,她能有什么好处?崔季陵肯定会很怨恨她。
忽然又想着,能叫崔季陵一直怨恨她也是好的。这样至少崔季陵这辈子就能一直记着她了。说不定还会经常想起她来。
眼中渐渐的浮上笑意。也看不出来到底是恶毒得意的笑,还是嘲讽悲哀的笑。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对于她的这个法子,崔华兰也觉得很好。
这个棘手的难题解决掉了,崔华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落地了。对着孙映萱就有些不大耐烦起来。
孙映萱冷笑。这可真是卸磨杀驴,鸟尽弓藏了。
不过她也不喜欢崔华兰,又稍微的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作辞了。
崔华兰叫张公公送她出宫。待看到她出了永寿宫的宫门,就呸的一声,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鄙视的说道:“什么东西!竟然还趁机跟我提要求。就你父亲的那个德行,五品的官儿都嫌小。叫他去看城门都算是抬举他了。”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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