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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节

    舒舒却道:“其实,有件事想和皇上商量。”
    火光辉映,舒舒的眼中露出几分怯意,玄烨还很少见她害怕什么,故意道:“闯祸了?”
    舒舒朝四下看了眼,轻声说:“皇上,今年那么多天灾,您不打算做些文章吗?”
    玄烨看着她,神情渐渐严肃,舒舒便道:“你看,我就怕说了,会僭越朝政,到底什么才是干预朝政,什么才是想为你分忧,我也分不清楚。要我安安分分做个后宫女人,怕是有些难,皇上若是厌恶,就对我明说,我会好好忍耐。”
    玄烨见舒舒坦诚,自己也不那么紧张,故意吓唬她:“你只管说,若是说的不好,惹怒了朕,大不了一顿板子,有什么了不起?”
    舒舒抿着唇,看了玄烨半天,腻在他胸前说:“你亲自打?”
    玄烨哭笑不得:“不害臊。”
    两人笑出声,忙互相提醒,就怕吵了皇祖母和太后安寝,舒舒窝在玄烨怀里说:“鳌拜那样算计皇上,还赖上我,这口气我不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今年天灾这样多,凭什么是皇上一人之过,皇上亲政堪堪一年,过去积累下的一切,都是辅政大臣之过,皇上何不挑唆民愤,将矛头指向鳌拜一党。”
    玄烨愠怒:“他会急躁发狂,把乾清宫的屋顶都掀了,朕的耳朵会被他震聋。”
    舒舒却道:“就是要他发狂嘛,皇上,班布尔善您记得吗,现在他一个堂堂宗室子弟,竟然对鳌拜马首是瞻,甘愿做奴才的奴才。”
    玄烨蹙眉,瞪着舒舒:“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这些事。”
    舒舒垂下眼眸,小声嘀咕:“那总有法子知道,难道真像个管家婆,每日只和柴米油盐为伍?”
    玄烨恼道:“朕不是这个意思,要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你私下打探朝臣之事,他们来向朕发难,朕怎么办?”
    舒舒昂首看着玄烨:“一国之母,关心自家大臣,天经地义。”
    “你……”玄烨竟无话可说。
    “我只和你说说,绝不会在人前显摆,对皇祖母也不说。”舒舒虔诚地说,“我不想只做个伺候你茶水的女人,那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你到底是索尼的孙女。”玄烨说,“就算管住你的嘴巴,也管不住你的心。你能和朕相谈国事,为朕分忧甚至出谋划策,朕高兴极了。可是舒舒,朕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人心是贪婪的,你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受权力和欲望所控,不会野心膨胀吗?”
    舒舒坦率地说:“是,我无法保证。”
    玄烨道:“那朕只能在最初,就扼杀你的念头,只能让你做一个,和柴米油盐为伍的女人。”
    舒舒很失落,并非玄烨无情冷酷,她自己也对将来十分迷茫,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总有一股子冲动,要和玄烨一起指点江山。
    她没有要为家族算计,更不是为了自己算计,她只是想和玄烨分担,想给予玄烨勇气和魄力,但这显然,与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冲突。
    “好了,丑话说完了。”玄烨忽然话锋一转,面上也有了笑容,“现在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舒舒呆了:“皇上到底让不让我说?”
    玄烨在她额头一戳:“当然是让你说,但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一旦僭越雷池,朕绝不姑息。到时候,纵然你我都伤心,朕也会毫不犹豫地处置你。”
    舒舒高兴极了,才不去想什么将来,只有眼门前不吐不快的事。
    她凑在玄烨耳边,极小声地说:“天灾那么多,各地都要派人赈灾与监管,这是个肥差,我在家就曾听说,经办赈灾银款不贪个四五成,都对不起跑那么远的路。皇上,你就把这些差事,都分派给鳌拜手下的人,将那些人先赶出京城。”
    玄烨若有所思:“朕也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法子,能名正言顺地将鳌拜的势力分散削弱,将他在京城架空。”
    舒舒则正经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未必行得通,若是没有好结果,我可不负责任的。”
    玄烨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舒舒,舒舒有些害怕,见皇帝伸手,不自觉地一哆嗦,可玄烨却是将她打横抱来捧在臂弯里。
    舒舒大惊,拍打玄烨的胳膊:“皇上,这是在外面……”
    这边厢,冬云还偷偷地替小姐看着这边的动静,见帝后如此亲密,心里难受极了,回到灵昭跟前,抱怨道:“天灾人祸的,皇后娘娘怎么还有心情勾引皇上呢,嘻嘻哈哈不成体统。”
    灵昭冷笑:“刚才你不也让我带着吃的,去勾引皇帝吗?”她将怀揣了半天的酒杯递给冬云,“扔了吧。”
    第800章 新人入宫
    冬云被冷不丁塞了酒杯,险些失手掉落,惊得灵昭长眉吊起,冬云就知道,这酒杯是万万丢不得。
    三年来,皇帝给的一草一木,都在翊坤宫里好生收藏着,小姐她曾哭着亲口说:“我就是喜欢他……”
    可惜,皇帝不喜欢小姐。
    “退下吧。”灵昭转身窝进睡榻里,喃喃自语,“还不知要避险多少天,我一晚上也住不下了。”
    然而京畿一带,接连三四天受余震影响,虽然紫禁城只是感觉微微晃动,可玄烨为了皇祖母和自己的安全,要求再坚持数日,于空旷处避险。
    而那几天的夜里,玄烨睡不着时,舒舒总在他身边陪伴,可因帝后二人时不时说说笑笑,半分不见避险的紧张沉重,传出去,又成了帝后二人的不稳重不持重。
    先帝与两任皇后不和睦,令人忧心,到了当今,与皇后太过亲密,也成了叫人担忧。
    赫舍里皇后当初顶着一道疤痕入宫,就遭人非议,如今不德不贤,仿佛从上一回放纵宫人诬陷鳌拜起,就没再有好名声。
    鳌拜府里,班布尔善阴冷地对他笑道:“小皇帝当玩儿似的,避灾的时候,还和皇后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嗯……”鳌拜发出长长地叹息。
    班布尔善说:“先帝是个痴情种,到了当今,只怕是个色胚,就算是太宗,也为了一个海兰珠生死追随。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注定要毁在女人手里。”
    鳌拜冷声嗤笑:“贝勒爷,这是忘祖忘本了?”
    班布尔善说:“天下当是贤者的天下,大人,该是您这样英明威武的人,才当得起大清的皇帝。”
    鳌拜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班布尔善:“你要陷老夫于不义?”
    班布尔善不慌不忙:“大势所趋,大人,难道您认为自己,能在玄烨的手里善始善终吗?”
    鳌拜目光如炬,可他到底是老了,且不说一腔为国的热血仍在奔涌,他的身体,也开始衰老了。
    班布尔善的嘴巴,像在砺石上磨过的刀又快又利:“大人若不早日向玄烨发难,便是来日大祸临头遭他灭门。大人切不可仁慈心软,太宗世祖之恩,都已是过往,到了今日,只剩下慈宁宫的老太婆和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满心只想着用大人的性命立威扬名。”
    “你别说了。”鳌拜怒极,“滚出去。”
    班布尔善却不惧怕,再三谏言:“入秋选秀,就是最好的证明,赫舍里、钮祜禄两家都有女儿入宫为妃,偏偏瓜尔佳氏被排除在外,大人就真的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鳌拜背过身去:“滚!”
    班布尔善道:“就为了将来清君侧时,能干脆利落,不留半分余地。”
    然而这一切,都被班布尔善说中了。
    康熙七年秋天,内廷第二次选秀,为皇帝选八旗秀女充盈内宫,经内务府礼部初选,至钦安殿殿选,留下常在纳兰氏、李氏、赫舍里氏。
    而此番瓜尔佳氏一族的秀女,虽然得以进入钦安殿面圣,可终究逃不过撂牌子的命运,最终被指婚于皇亲国戚府中,太皇太后也颇为隆重地赏赐了陪嫁。
    殿选的那天,鳌拜干坐在家中,下人一遍遍来禀告,某某小姐撂牌子,某某小姐指婚到王府,直到钦安殿里散了,家中的女孩子,一个都没留下。
    这么多年,年年如此,布木布泰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这个女人实在无情无义,接下来,就该是心狠手辣了。
    鳌拜闭上眼睛,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太皇太后,我鳌拜一生效忠于你,你忘了多尔衮是怎么死的,你忘了你的儿子的江山,孙子的江山,是谁替你打下来?”
    且说新人们,于重阳节前入宫,遵太皇太后旨意,暂且不居于东西六宫,而慧格格到今年,终于有了名分,封了慧嫔,居钟粹宫主位。
    这不高不低的册封,叫慧格格在宁寿宫哭了一场,说她好歹是科尔沁的格格,在博尔济吉特家族论资排辈,还是太后的姑母,就给她区区一个嫔位,见了钮祜禄氏还要行礼,实在太欺负人。
    可太后那性情,根本不会说话也懒得说,听她哭完一场,什么也没有改变。
    今日是新人进宫头一天,灵昭早早就在坤宁门外等候召见,新人们紧赶慢赶地来,竟然还迟了昭妃一步。
    “都起来吧,待拜过了皇后娘娘,我们再论礼数。”灵昭端着自己的尊贵,说道,“往后都是姐妹了,愿你我齐心侍奉皇上。”
    说话的功夫,一乘肩舆姗姗来迟,是慧嫔端坐上头,而她下了肩舆,瞥了眼向自己行礼的新人们,对昭妃却视而不见,径直就往坤宁宫里闯。
    “纳兰姐姐,这个慧嫔娘娘,是早年就养在宫里的科尔沁格格吗?”李常在轻声问身边的纳兰氏,“科尔沁的格格从大金到大清,不是为后也是为妃,她早早来了那么多年,怎么就落得一个嫔位?”
    纳兰常在微微一笑:“我们一道进宫的,我怎么知道呢?”
    不多时,皇后宣召,众人不敢耽误,纷纷入殿叩首。
    舒舒在钦安殿就见过这三人,并不新鲜,除了简单说些规矩礼法,将来有的是时间相熟,很快便叫她们散了。
    但舒舒请灵昭留步,说:“新人刚来,只怕不懂规矩,她们若有不是,还望姐姐多费心教导。”
    灵昭只讪讪一笑:“娘娘,时间可过的真快。”
    坤宁宫外,张答应的肚子早已高高隆起,荣常在搀扶着她,见了几位新常在。
    许是念宫里已有旧人,这几位出身八旗的新人,一进门就封了常在,可若说尊贵,也着实谈不上。
    数一数家世,李氏虽是汉人,但祖上就降了大金,她的嫡祖母还是安亲王岳乐同父异母的姐姐,到如今,父亲官拜总兵,也是汉军旗正蓝旗里体面的家族之一。
    纳兰氏的父亲官职虽不高,但族中堂叔,是当今皇帝十分器重的大学士明珠。纳兰氏的曾祖父,便是明珠的祖父金台吉,乃昔日叶赫部统领,而金台吉的妹妹孟古,就是太祖大妃,太宗皇太极的生母。
    她们的家世说来显赫,但八旗世家里,随便丢块石头都能砸中一个皇亲国戚,几乎不稀奇,再有几十年来旁系分支,或富贵显达,或落魄潦倒,各有不同。
    此时,慧嫔从里头出来,宫人们抬着肩舆来迎接,众常在答应侍立在一旁,她坐上肩舆,对众人说:“得闲到我的钟粹宫来吧,宫里最忙的地方是翊坤宫,你们没事儿最好别去打扰昭妃娘娘。娘娘她脾气不好,惹怒了她,可是要挨板子的。”
    众人不敢出声,看着慧嫔赫赫扬扬而去,董答应不禁叹了声:“慧嫔娘娘她,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荣常在虽然出身卑微,可她是皇长子的生母,且早早就有了封号,自然比这些新人尊贵些,再仗着年长几岁,便道:“我们都散了吧,妹妹们新入宫,多学些规矩,之后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切不可出差错。”
    李常在望着慈宁宫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着,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之后与荣常在等人散了,她挽着纳兰氏的胳膊说:“姐姐,知道咱们皇上的额娘,当年是怎么叫先帝爷看中的吗?”
    纳兰常在眼眉柔和:“我还没出生,怎么知道?”
    李氏早就发现,这个纳兰姐姐虽然在三人之中最年长,可是个闷葫芦,不好亲近,说什么她都软绵绵地送回来,从不把话题好好地展开。
    李氏悻悻然松了手,转身见赫舍里氏跟在身后,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皇后娘娘娘家的人嗯。”
    赫舍里氏怯然道:“姐姐误会了,我不过是有幸与皇后娘娘同姓罢了。”
    第801章 最后的冬天
    李常在呵呵一笑,看看身边的纳兰氏,又看看赫舍里氏,摸了摸自己的发鬓,满心想着,三人没有谁长得特别丑,也没有人长得特别美,将来能不能得皇帝喜欢,就各凭本事了。
    但话说回来,李常在啧啧道:“外头传说皇后娘娘脑袋上有疤,是毁了容的,真是一群瞎子乱编,皇后娘娘多好看呐。”
    赫舍里氏在一旁道:“昭妃娘娘也好看,早晨来的时候,见她站在门前,那身姿那气质,我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贵气端庄的人。”
    李常在撇撇嘴,拉着纳兰常在问:“姐姐,你觉着谁更好看些?”
    纳兰氏悠悠一笑:“我一直都很紧张,没敢抬头细看,等将来仔细看过了,再告诉你。”
    李氏料到是这样的回答,朝纳兰氏努了努嘴,之后一路经过红墙金顶的宫殿,又很不甘心地说:“咱们为什么不能住进东西六宫,这么多宫殿空关着做什么呢,我们眼下住的地方,过去都是下人住的吧。”
    见边上的人都不理她,李常在好生不耐烦,喊下二人道:“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咱们是一起进宫的,要和睦团结。我们是正经八旗贵族家的孩子,那位荣常在不过是个包衣奴才,你们瞧见她刚才,一副凌驾于我们的样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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