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冯铮现在一问,他们立刻不打自招的跳出来了?那不废话吗。反正已经能确定,他们就是来查案子的,对其余的事情并没有兴趣。若是能借此机会跟他们这些大官搭上线,可是比什么都有用。
“古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话还真对。”太子小声嘀咕着,“还是出来好玩啊……”就连这群看起来愚昧顽固的乡老也有智慧在其中,真是谁都不能看轻。
龙王庙,对纪三的验尸是彻底结束了,
仵作将尸格递了过来,他们无常司的尸格,真是比当年清楚明白多了。卢斯和冯铮两人凑在一起看完,之后传阅了下去。
尸格上让人注意的是两件事,第一,临死之前,这纪三该是与人有过云雨,他背后有被指甲抓挠过的痕迹,两腿间也有些污物。第二,他的肋骨。背部有淤青,从痕迹看,很像是有谁坐在他的背上,两条腿紧紧的夹住他的肋骨,可能对方就是这么砸死他的。
那么,与他云雨的人,与杀死他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又或者,与他云雨的人,是自愿的吗?
已经有无常搭起了土灶,用带来的肉干和调料煮起了肉。卢斯众人席地而坐,喝着茶水,议论着这案情。
太子道:“所以,这纪三之死,其实并没有什么内幕,而是他与人偷情,被人发现,杀死?”
冯铮摇头道:“也不一定,纪三……也不是个日常多齐整的人,他与人交合不见得就是在临死之前的那天晚上,若是白天在县城里做了什么,夜里回来身上还带着痕迹也未可知。”
冯铮在场的唯一一个查过纪三家的人,即使纪三的家是被一群妇人抢了,但也应该能看出端倪来,所以他这么一说,周安和卢斯都点了点头。
只有太子:“不会吧?那痕迹带上一天?”
冯铮咳嗽了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他那院落里……进门就有浓郁的尿骚味,被妇人们扔出来的东西都是脏兮兮的,他家的灶台上污迹斑斑不说,还有各种虫子爬来爬去。而且,他那尸首找到的时候,也是臭气哄哄的……”
“别,别说了。”太子自认为是上过战场,见识过男人味的,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殿下,也不一定就是纪三不爱干净。”周安看太子这样,忍不住出言劝慰,“肃韦州缺水,即便这两年还算风调雨顺,可依然是缺。殿下也见了那甜水井,虽然常年井水不枯,可是井口狭窄。殿……瑞哥儿你当为什么今日不见人来此取水?”
“不是因为我等在此吗?”
卢斯道:“应该也有一定原因,但方才我见有人挑着担子朝被边去了,那边应该是还有水井,或者有溪流河水。”
冯铮点头:“嗯,村子里的人,只有少量喝的水从这里取,除了族老之外,每天每户只能取一桶,都是从另外一条浅河里头取。那条浅河我没去看过,但是听说水质浑浊,不是太好。”
太子皱眉:“为何不把这井开大了?”
冯铮:“我也问过,说是其实隔壁村子原来也有一口甜水井,有一年干旱,甜水村和隔壁村都想将井扩大,可那时候甜水村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只能让隔壁村先用了开井的师父。谁知道,井刚扩开,先是有泥浆反上来,继而水位下降,不到半天,甜水井就变成了枯井。甜水村一见,吓得厉害,再不敢动了。”
卢斯也接口。“这地方还算好的,我过去看……看游记上说,有些地方更加的缺水,那里的女子一辈子只能洗三次澡。第一回出生,第二回出嫁,第三回就是死的时候。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子。”
当然,这是现代的时候卢斯看电视看来的,原来以为这里昱朝这个时候还没有水土流失这么可怕的地方,但是有甜水村,也就有更严重的地方。所以,纪三脏归脏,可真不一定是他习惯不好,而是这个地方就没这个条件。
太子听罢,点了点头:“天灾如此,人力难及。我等要做的,就是别让人祸发生吧。”
也不一定就人力难及了,不过,卢斯又不是学水力或者水土保持的,这话他就不能接了。太子他能想到这个地步,在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十分的足够了。
_(:3」∠)_好吧,卢斯承认是他自己没那个胆子胡言乱语,毕竟人家是半瓶子不满,他连半瓶子都没有,不,连个瓶子底都盖不住,就那么几滴答的相关知识,还是别说了。
众人正感叹着,几个族老送了饭菜与半口猪来,这群人还算有点脑子,没以为方才卢斯他们是欲擒故纵,弄什么酒水来。
卢斯掏钱猪买了,鲁氏族长也笑呵呵的接过,还高声赞叹着无常司仁义。
太子看这情景,又笑着道:“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过是个村老而已,就很是知道掌握拍马的力度,知道什么叫不殷勤过度。虽然他是误会了,以为无常司这么做是在邀名,可有这个心思也足够了。
饱餐了一顿,去道瘦谷县的人手还没回来,众人再次将族老们请来。
冯铮道:“几位老人家,该问的人我们大多问过了,如今只差了几个人。”
鲁氏族长话语权显然极高,如今依旧只有他跟冯铮对话:“不知道大人们说的是何人?”
“徐氏、纪有水。”
“……徐氏毕竟是个女子,还请两位大人在庙中与徐氏问话,可好?”
“理当如此,届时还请诸位族老在场。”
两边到现在,也算是知道了彼此的根底,所以鲁氏族长才敢提出来意见,果然,冯铮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龙王庙很小,其实就是一座草屋,从大门进来,地面上两个蒲团,然后是香案,香案后头那就是泥塑的龙王。龙王手持玉笏,怒目圆睁,他的左边站着一个白胖胖的仙童,右边是个抱着玉瓶的布衣女子。
布衣女手里的玉瓶怎么看怎么像某些雕塑上观音的玉净瓶,连那里头的柳条都一模一样的。说世人对神佛敬畏吧,但这明摆着移花接木的拿来主义,就按在个平民女子身上了。说不敬畏吧,这里的贡品一碟碟的点心、一盘盘的瓜果,显然是花了心思的,这村子里的人大多数人一年到头这样的东西怕是也只能吃上一口,却大大方方的供给了泥塑。
众人看了一眼,心里滋味各异,却都没多说话。他们就在那空出来的地方上,挨挨挤挤的放下了几个马扎,坐下了。
片刻后,族老们进来了,还带着纪有水一家子。他的寡母李氏,抱着孩子的龙娘娘徐氏。
“小妇人/民妇/草民,见过大人。”三个常年人都很是惶恐,一开始是跟在族老的后头,可是被族老一推,只能战战兢兢的出来跪拜,不过他们刚动作就被边上的无常拉住了。
“并非大堂,无需跪拜。我等今天只是来问一问话而已。”冯铮放缓了声音,柔和道。
鲁氏族长让他的长子去当翻译,和鲁氏族长这个老狐狸不一样,他长子是个圆胖脸,可笑起来一点也不像弥勒佛,相反,他一脸苦相,不笑的时候只是有点苦,笑起来就是非常苦了。可是这人在村人间的威望应该也是不错的,纪有水一家先看冯铮,再听他说,顿时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可是这口松出去的气还没散开,冯铮的问题就又让他们的紧绷了喉咙。
“纪三曾经与徐氏定亲?”
“……是。”纪有水脸上发红,夺人妻子这事,不管怎么样说出来都不好听,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唯唯诺诺的怕是会被人当成是心虚,于是立刻大声道,“但徐氏已经是草民的妻子!草民对纪三并无怨恨啊!”
冯铮点点头,这纪有水有些胆子。
“大人们可莫要听旁人乱说!”纪母李氏也跟着高呼,“当年纪三跟徐家定了一两五钱银子的聘礼,民妇也就是请了没人前去一试而已,不过加了五钱银子与一刀肉,其实……民妇还是想着给儿子娶个头婚的姑娘的。可谁知道徐家就应下了?那纪三家里并非没钱,若是他再加点,这事我们家也就不掺和了,谁知道纪三就成了个缩头的王八!”
“娘……娘……”纪有水一个劲的拉着李氏的衣角,毕竟这话也太难听了,可李氏挥手拍开纪有水的手,还白了自己儿子一眼,还是大着嗓门把这些话都说完了。
李氏这话,说明了纪三家贫、孬种,说定了的媳妇都不敢争取。但何尝不是在侮辱徐氏,说明她廉价,丁点儿的银子就让家里人给卖了。
因为李氏声音太大,徐氏怀里的孩子哭了起来,李氏专心哄着孩子,她低着头,仿佛听不见旁人的话。
冯铮沉吟了片刻,问:“徐氏,你怀中的便是掉进了井中的那个孩子吗?”
“是……”徐氏抱着孩子,福了一福,她回答的声音有些小,但还算清晰。
“这孩子在井水中泡了一遭,可倒是福大命大。”
“大人吉言。”还是一样的行福礼的动作,一样大小的声音。
“鲁族长,这孩子掉进水里之后,纪三发出呼喊,那之后最先赶到的都有谁?”
鲁氏族长道:“大人稍等,小人这就找他们来。”鲁氏族长有点明白,这可不只是要向纪家问话,而是无常司的几位已经有怀疑了。
不只是鲁氏族长出去了,另外两族的族老也跟着出去了。龙娘娘、龙子,这半年之中,给他们甜水村已经带来了一些好处。有人用钱来买他们那甜水井里的井水,虽然灾年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事情,可那是灾年啊。
“鲁兄,咱们要不要……”黑氏族长暗示。
鲁氏族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让族人都照实说。”
“可照实说了,龙娘娘真有个万一……”
“已经死了一个纪三了,况且,你们以为这无常司到底是为什么来到咱们村了?如今人家好商好量的,就是要个真相,你们还想怎么样?”
“可、可是……”
“别盯着那鼻子尖前头的一点好处,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你也得有命才能花啊。”
一直不吭声的纪氏族长突然道:“你们也看见这无常司的做派了,人家是找真相来的,若是没找着真相,那也怪不了我们……”
“呵呵,这可还真是欺软怕硬啊。”好处得的最多的自然就是纪家了,如今纪氏族长的声望在甜水村也越来越大,“看见那位闵师爷了吗?咱们县里头数一数二的人物,你看他现在呢?缩在那,吭都不敢吭一声,你觉得无常司的好糊弄。是!人家是要做清官,不草菅人命!可人家那依旧是官啊!”
黑氏族长哆嗦了一下:“鲁兄说得对。好官不多了,咱们做老百姓的,总不能一边哭着喊着说求好官,一边好官真来了,却仗着人家‘好’给人家惹麻烦吧。得有良心。”
纪氏族长明摆着依旧不愿意,可是如今二比一,他就算是一会吩咐了族人什么,其他那两家的人也不会多管他的,如今也只能硬咬着牙点着头。
“那三个出去不是叫人,是商量去了吧?”太子戳了戳卢斯的肩膀,小声问他,“你说万一他们决定保人,骗你们呢?”
“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把一个谎言编得尽善尽美,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问什么呢?即便多少猜到了一点,可是即便答案是唯一的,寻找到答案的道路却不一定是唯一的。我们可以通过不同的角度,问出不同的问题,只要一个问题出现破绽,那就跟打破了蛋壳一样,接下来就能把蛋清和蛋黄倒出来了。”
“这话对。”
“然后……有了这个露出破绽的人身上,我们就能杀鸡儆猴了……”卢斯竟然还有一句话,而且,他是笑对着鲁氏族长的圆脸儿子说的。
其实刚才他也没压低音量,能听见的人自然是都听见了。圆脸儿子一开始还有点好奇,侧着脸伸直了耳朵偷听,结果他以为卢斯说完了,刚装作无意的把脸转过来,就对上了卢斯的眼睛,还有他眯着眼睛露着白闪闪牙齿的笑脸。
圆脸儿子:爹……你快回来!儿子我害怕!
过了大概一刻多钟,这间小庙里头就进来了七八个人,这一下子是真的就把这个小庙挤满了。
冯铮看这样子,先让徐氏和李氏婆媳两个站到庙门外头去,不是让她们走了,毕竟进来的都是男子,太挤了实在是不方便。庙门大敞四开着,她们站的地方能清清楚楚等看到听到里头的人干什么说什么,里头的人想要知道她们怎么样,也就是斜个眼睛的事情。
第227章
“本官今日特地去看了你们那个甜水井。”冯铮对着拘谨的众人道,“差不多要放下去两丈多长的井绳才能碰着水吧?”
同样站在外头的鲁氏族长插话道:“启禀大人, 是一丈八尺, 不到两丈。”
“哦, 一丈八尺……”冯铮点头,“这井也不浅了, 诸位知道一个成年男子从一丈八尺的地方掉下来,会是什么下场吗?”
众人彼此看看,都不敢说话。虽然族长叮嘱了他们有什么话照实说,但这真不是照实不照实的问题,对着官儿, 还是大官儿,他们害怕。
“若是会保护自己的练家子,能够分毫无伤。若是不怎么会的, 那应该也只是断腿断脚, 而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果下头有水, 除非是不会水的,否则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但是,这说的都是成人,一个婴儿, 毫无保护能力, 要是掉进去了会有什么结果呢?”
众人都看向了徐氏,或者说是看向了徐氏怀里的孩子,徐氏吓了一跳,双手抱着孩子转过了身, 让众人只能看着她的背脊。
“自然,你们也是因为如此,才觉得那孩子神奇吧?坠入了井中分毫无伤不说,井水寒凉,也不见他有丝毫的异样。”
“是。”有人下意识的点头,农家的孩子皮实,但再怎么皮实,也没说朝冷水里泡的,这那样,多皮实的孩子,也得大病一场,可徐氏的孩子他就没事。就因为这事儿太神奇了,所以那什么龙王爷喜欢这孩子,所以不收的传闻传播开来之后,他们才会立刻信了七分。
“诸位都是当时在场之人,本官有些好奇,就想问问,诸位到时,看见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情景?诸位别着急,一个一个说,就从这边的老哥说起吧。”
被点名的“老哥”吓得一怔:“我?!”
“就是老哥啊。”冯铮笑了笑。
“老哥”搓手,抖肩,看跟他一块被族老们叫进来的同伴,还看外头的族老们,耽搁了半天,族老们脸都黑了,他才总算开口:“我……我当时……也没怎么着……”
这位老哥,叫纪有田,他跟纪有水还是挺近的堂兄弟。别看他这吭哧吭哧不会说话的样子,从衣着上看,家财应该也是在场的人中间,比较丰厚的。
他家住得距离甜水井比较近,所以,事发当天,他是听到动静后,赶到得比较早的,一到他就看见纪三抱着个孩子哇哇大哭的孩子,嚷嚷着:“这谁家的孩子?!这谁家的孩子?!真是丧了天良的!”
他就问:“三叔,这、这哪里来的孩子啊?”
“井里刚拉上来的!我就是去小解……”之后就是那翻现在众所周知的说辞。
众人听罢,自然也都跟着焦急,可当时他们都没想到是孩子的娘把孩子扔了,只以为是招了贼什么的。
“……就这样,喊着喊着,纪有水家里就是一阵闹腾,然后,就知道有水媳妇……上吊了……”
冯铮点点头,又看其他人:“诸位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说法吧?”
其他人点点头,纪有田确实是到的比较早的,其他人要么跟他知道的一样多,要么还没他看到的多呢。况且,农人怕官,更怕事,这些事能早点结束,谁都高兴。除了纪有田,说好的大家轮流说的,结果就只轮到他。
第2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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