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玄温闻言,只是看着柳坤并不言语,随后云淡风轻地伸出了右手,轻轻一捏。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
柳释的肩膀被整个卸了下来。
柳坤瞠目:“玄宗主!这为何意!”
玄温充耳不闻,只挥手,定住了柳坤动作,而后便转身,看向孟亦。
魔修沈五渊也是境界深厚,比突破前的玄温还要强悍,然而他即是为寻神药而来,自然不可能气势外放,被他人所察觉,因此,这是孟亦隐居五十年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压迫。即便经脉与血管都因为境界上的压迫而曲张凝塞,有胀痛之意,孟亦却依旧不以为意,坦然回视。
五十年,二人再度相对而视,一人气势可畏,一人神态疏离。
掌管鸿衍宗数千载,再加上修为境界高深的缘故,玄温之威严肃穆,令人有种时刻被其俯瞰的渺小卑微之感。奇异的是,孟亦与其对面而站,神情上却全然没有被压制之感,仿佛同辈同境界点头之交。
玄温与他对视少顷,依旧是轻描淡写地抬手,缓缓一抓。
原本挡在孟亦身前的童衡被折断了两条手臂,抛向木屋的方向。
轰隆隆一声巨响,木屋应声倒塌。
孟亦蹙眉。
远处传来童衡低沉无力的闷哼声,巨大的压迫以及砸在身上的长木,令他几乎动弹不得。尽管如此,童衡却依旧挣扎着想朝外爬去,眼中渐渐泛起异样颜色,隐在衣衫下的肌肤上,如之前一般无二的纹路若隐若现。
玄温并不在意,始终微微昂首,眼中是极致的虚空,毫无焦距,仿佛眼前所有人,都不过是他面前匍匐的渺小蝼蚁。
他面对孟亦,再度抬手。
一旁的白鹅见状,以为他要对孟亦下手,魔修如今尚在闭关,不知何时能得到消息赶来,白鹅再顾不得那么多,就要冲上去阻止玄温,与其打作一团救下孟亦。正当此时,它却突觉周身一顿,身上仿佛压了千万斤重的鼎,再动弹不了,甚至连开口都做不到,身上羽毛抖个不停。
随着玄温的手抬起又放下,孟亦脸色忽然变得比往日更白,唇间唯一的浅粉血色也荡然无存,面容苍白如纸。
孟亦只觉周身冰寒,随后便倏而失去意识。
玄温似乎早有所料,身影虚晃,便瞬移到了孟亦身后,接过他的身体。
被卸掉肩膀的柳释见状,眼中发红,喉咙中发出痛苦的低吼声。他知晓了,他都知晓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玄温设计的。
“玄温……”柳释拼着最后力气满含杀意地说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说完,他的嘴边便淌出更多滚烫血液。
玄温闻言,终于低头,看了柳释一眼:“你不需要知道,因为,你已没了用处。”
一旁的柳坤见此情景,完全不明白如今发生了什么,但是思及性命垂危的儿子,柳坤还是顶着压力,将柳释护了起来。
“柏函……”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玄温并没有对柳释完全施压,使其无法说话,因此,被护住的柳释仍是不死心地唤着孟亦的名字,似乎企图将昏过去的孟亦叫醒。
“柏函……”如此声声唤着,柳释几乎快要没了力气。
在玄温眼中,柳释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此刻任由他蹦跶,只是检验看看结果罢了。
至于结果是什么,只有玄温本人知晓。
正在此时,天际接连飞来数道光影,落在这九曲峰上。打头的是那散源大能,及其他三大长老。
此后,后面接连有门内弟子与宾客前来。
却原来,他们正是到了丹岩峰不远处,漂浮在空中,观看着万年难得一见的突破飞升的景象。
当时天际之上数十丈粗的紫色雷光一道道劈下,那场面,声势浩大壮观至极。同时,那降雷中蕴含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力量也令围观者不由暗忖,这雷劫怎么看都是九九天劫,威力无比,甚是可怖,修为低些的内门弟子,连方圆百里内都不敢接近,这玄宗主能否熬到雷劫结束?
就在他们如此思索之际,天际雷劫来的越发强劲骇人,丹岩峰上早已被劈的寸草不生,荒凉焦黑一片。
围观修者皆肃然起来,鸿衍宗宗内长老与弟子自然是期盼宗主可以成功渡劫,令他们宗门如虎添翼,至于其他人,便不得而知。
在最后一道雷劫降下之后,天际间乌云却没有立时散去,云层间仍不时有雷电之意闪过。
众人屏息,等待答案。
“是宗主!”
不知是谁如此叫喊一声,众人视线随之看去,正看到一人周身沐浴雷光,漂浮于被劈开的主峰之上,就在众修者要凝视去看之时,却见那人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于是,便有了如今众人随散源大能飞至九曲峰的场景,散源大能他们中是唯一能隐约看清玄温行动轨迹之人。
不多时,九曲峰上便落了一众修者。
众人来到这里,看见如今景象,一时无言,皆不知是不是该拱手祝贺玄温突破成功之事。
此时,不知是谁将一名筑基期修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那修士跌撞几下后站定,朝着玄温拱手道:“恭贺师尊成功突破,实乃我鸿衍宗一大幸事。”
正是玄温的亲传弟子,应霜平。
应霜平态度恭敬,自被人推出来,便没有多看一眼,只低着头。
玄温将目光移向薇罗仙子,薇罗仙子脊背泛起凉意,猜测他想必知道了是自己将应霜平推了出来,当真是一宗之主。
幸而,玄温并没有看薇罗仙子太久,只对应霜平说道:“决定后,告知我。”此话意味不明,众人摸不着头脑,似乎只有玄温与应霜平二人才能懂得其间含义。
说罢,他便要抱着孟亦扬长而去。
“玄温你……放开他,吟风剑主!”焦急之下,柳释仍不放弃,脱口而出。
视众人为蝼蚁的玄温,面上终于有了意味不明的情绪,他眯起双眸:“你叫他什么?”
柳释和孟亦曾是至交好友,自然知道孟亦有一柄本命法器,名曰吟风剑,更有一套自创的吟风剑法,缥缈潇洒,剑意凌风,可越阶斩杀修者。记得那时,柳释偶尔会开玩笑叫孟亦“吟风剑主”,每当他这么叫他的时候,孟亦都会笑着看他,眼中是明朗和煦与凌然正气。
柳释觉得他很喜欢这个称呼,私底下便经常这么叫他。
此刻识破玄温真面目,唯恐他要拿孟亦做什么,柳释救友心切,便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柳释面对玄温质问,柳释即便狼狈,依旧怒目而视。
玄温眼中情绪褪去,问柳释道:“你可知,我的字是什么?”
柳释不明所以。
这修真界,大多数稍有名望的修者才能知道鸿衍宗宗主姓“玄”,知晓“玄温”二字之人都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其表字。
玄温抱紧了怀中昏迷的孟亦,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玄丹吟。”
说罢,他尚觉不足,又补充道:“吟风剑的吟。”
第42章
霎时,柳释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 他来不及多想, 便急火攻心, 昏死过去。
他昏睡过去之前, 双眼模糊间,隐约见到应霜平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中,全然没了先前叫他“柳大哥”时的怯懦和柔弱, 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森然,仿佛另一个人。
“释儿!”柳释惊呼出声。
再怎么气愤柳释所做之事, 始终还是自己儿子, 见其昏死过去,柳坤自然再顾不得其他,朝众人有礼作别, 便带着昏死的柳释离开了此处。
与玄温作别时,柳坤心中压抑怒气, 盖因他处置孟亦也就罢了, 竟然也对自己的释儿出手。然而玄温此时境界,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柳坤即便再愤怒,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
如此, 柳坤面上不显分毫, 心中却积怒更甚。
好一个玄温。
柳坤柳释之事并没有引起在场围观众修士的注意,毕竟比起那些子女后辈间的小小恩怨,他们东陆出了飞升期修者一事, 才是重中之重。
散源大能看向玄温,拱手道:“恭贺宗主突破。”
其他三位长老也依次上前恭祝,等到鸿衍宗四大长老皆尽贺过一遍,其他宗门与家族的长者这才一一笑着上前。
这等场合,自然没有其他小辈说话的机会。
然而,还不等各个宗门家族的长者逐一恭贺结束,玄温便敛眸,墨色双眼扫过众人。
一时间,众修者只觉背脊发凉,身形僵直,竟是再说不出话来,更不要说走到玄温跟前去祝贺。
玄温看向散源:“安排妥善。”
说完,便在一众修者注视之下,抱着孟亦,飞身离开了此地。
与此同时,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消失,胸闷沉闷之感消失,众人得以缓了口气。
飞升期大能,着实恐怖。
散源大能听闻玄温所言,一言不发目视其离去。
散源虽不知宗主何意,但是仍旧按照玄温的吩咐,对其它众人道:“宗主匆匆出关,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境界也需稳固,今日不便招待众人,怠慢了。”
散源嘴中说着怠慢,在场众人哪该认同,皆道:“应该的,应该的,玄宗主方突破不多时,是需要稳固境界,是我等叨扰了。”
谁都没有提被玄温带走的人,以及受伤的柳释和远处坍塌的木屋。
又有修者道:“玄宗主此时稳定境界,还不知需要几日,散源大能寿辰却在明日了,我等还是要祝贺的。”
散源大能闻言道:“寿辰如期进行,届时,还望众修者来我峰头一聚。”
如此这般,各个年岁至少上千的长老大能们彼此来往寒暄片刻,这才陆续离开了九曲峰。
众弟子也随之离去。
最后只剩下鸿衍宗四大长老留于此地。
薇罗仙子扇不离手,挥动间带起冷冽风霜:“你们说,宗主此举何意?”竟是带走了孟亦,还对柳释下了手,难不成是恍然大悟忽然发现孟亦比应霜平更重要了不成?
想到孟亦,薇罗仙子不禁想起被自己关在苍殿内休养的宿歌,不将他关起来,还不知心魔侵入神识之后,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此时玄温心思变幻莫测,自己便更不能放宿歌出来。
散源大能道:“无论宗主何意,我等都不需过问,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木犀与闲龙道:“合该如此。”
薇罗闻言,指着那边坍塌的木屋:“那……”
散源意会,只道:“既是宗主没有下杀手,则不需管。”
闲龙闻此,不甚在意道:“扔进后山禁地中便罢。”
散源点头:“也可。”
于是,脏腑俱裂的童衡被闲龙打晕,扔进了后山的高级秘境中。秘境之门关上,闲龙料想,以这仆从的修为,恐怕至死,都出不来了。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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