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楼下动静的何八流也下来了,一下来就听见他说这话,不由说:“没有钱难道能开心?大哥什么都不知道,九姑在外省不容易,我在国外也不容易。”
一向不爱掺和事,也从不爱发火的何五流顿时冷笑:“是,你们两个文化人是不容易,所以可以一直不回家。爸的吃喝都是我顾着,爸生病住院也是我来熬夜守着,你们一句‘给钱了’,就是孝顺了,我做的都是苦力,不值钱是吧。”
何九姑说:“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喊我大哥了,反正你俩也不是我的亲弟弟亲妹妹,这个家跟你们没关系,回你们的安乐窝去,爸我会去找。”
何八流见他说这种气话,说:“我从来没觉得爸不是我爸,就算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在我心里,他还是我爸。什么叫回我们的安乐窝去?爸失踪那么多天你才给我们电话,在别人眼里,我和九姑成什么了。”
何五流怒了:“你们在外面不容易,我不想让你们奔波回来,好了,这倒是成了我的错!”
何八流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只当他真没把他这个弟弟和九姑摆在家人的位置上,所以连一个电话都不打。他说:“是我误会了,但是你应该给我电话。”
何五流冷笑说:“给你电话?一年也不见你给我打个电话。没把我当大哥的,是你们。”
已经不说话的何九姑见他又扯上自己,心里窝气,但还是忍住了。
被吵醒的何小放蹲在楼梯拐角处半天,也听他们吵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跑下楼,说:“爷爷才不想看见你们这样吵架呢。”他又说,“爷爷听见会哭的。”
就跟他一样,看见爸爸和叔叔姑姑吵架,他也想哭。
三个大人都一顿,彼此看看,不吵了。
客厅的气氛沉默得可怕。
最后三人散了,各自回房,谁也不理谁。
此时苗大翠已经杀到土屋前,见门没关,以力拔山河的气势一掌推开门,把正在做饭的唐三胖吓了一跳。
苗大翠见只有他一个人在,左瞅瞅右瞅瞅,问:“元彬和金大河呢?”
唐三胖说:“去外头拍夜景做素材了,大姐你有事?”
苗大翠本来想等他们三个齐活了再说,但一想要是元彬那个嘴上有刀的回来她大概说不过他,她可是见识过他的厉害的,也就这个贾胖好欺负些了。
想罢,她叉腰说:“我是来收房租的!给钱!”
第39章
听见要交租,唐三胖下意识就要去给她拿钱,可起身后就觉得不对劲了,说:“不对呀,我不是一口气给你交了五年房租吗?”
苗大翠说:“你们有在拍视频吧?我家房子上镜了是吧,还有我家门口坍了半截的小土墙,我这屋子后头的李子树……”
“等等,李子树是野生的……”唐三胖记得何大进说过,那是有一年他把核吐在那,谁想它就生根发芽了,他也没去料理过,跟野生的一样。
苗大翠说:“那是我种的!”
“……啊。”唐三胖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剽悍性格的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苗大翠说:“我给你数数,你们擅自用了我家的李子树,还拍了我家的屋子,还有屋子前头的花花草草……”
“花花草草?哪里有花?草也是你种的?”
“对!”
“……”
“你这小胖子别老插话,我还要给你数出一堆来,这些你们都得额外给钱,知道吗?你们就补……补个五千吧。”
唐三胖把眼瞪得老大,说:“五千?也太多了吧。”
苗大翠说:“哪多了?我知道你们可赚钱了,一个月得赚好几万吧,这点钱算什么。”
“我们也才刚开始赚钱,没那么多。”
“那先把数记着?以后给。”
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背后忽然传来嗤笑声,极其讽刺。她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敢这么笑她的,除了元彬,还能有谁。
发出嘲讽笑声的确实是宋金,他扛着摄影器材和何大进跑了一晚上山路去抓小野鸡,没想到还没到家就听见苗大翠的声音,这一听就笑出了声。
苗大翠见了元彬下意识有些怂,前两次被他算计得太惨,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骑虎难下,人都在这了,总不能往后撤。她腰杆子一挺,说:“你笑什么,这钱我要得天经地义。”
宋金哼笑:“都是21世纪的人了,大家都是斯文人对吧,得按照房租合同走对吧?”
“对,但房租归房租,租的是房子,房子周围的东西可没答应租给你。”
“你答应了,而且还是你亲自签的名。”
苗大翠讶然:“我什么时候签了?”
宋金悠悠说:“租赁的合同一共有两页,共七大条二十八小节条款。其中第三条第四节里说,租房范围含屋子前后五十米,可做任意用途,并不收取额外费用。”
苗大翠一愣,当时她顾着收钱,也没细看贾胖拿来的合同,他这一说,隐约记得是有,但又不确定。
如果真的有,那她完全理亏,这钱也没法讨了。
宋金又说:“第六条第一节里又说了,在合同有效期内,若甲方——这个甲方是你,若甲方违约,需赔付乙方——这个乙方是我,赔付乙方三倍违约金。也就是说,你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我可以让你赔我一万五千元。”
听见这巨大的数额,苗大翠倒吸一口冷气,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指了他半天,最后骂道:“我这就回去看合同,你个王八蛋!狐狸!”
宋白一笑,摆摆手:“拜拜——”
苗大翠真跑回家看合同去了,她把箱子翻了一遍,总算是找到合同,火急火燎地看完,发现宋金说的一字不差。她拿着合同心都凉了,既生气得不到额外的租金,又生气自己当时不认真看合同,掉钱眼里,就这么稀里糊涂签字了。
她越想越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已经被她翻箱吵醒的何五流本来没打算起来,这会听见她哭,急忙起床,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那三个混混!”苗大翠哽咽说,“他们骗我签合同,你瞧瞧这合同,我都不知道条款,就签了,吃了个大亏,我心里委屈。”
何五流说:“吃亏就吃亏吧,说到底是你自个不仔细看签的字,下回仔细点。”
“那这个亏我就得吞了?”
“也不亏什么吧,房租收了就好。我去瞧过,他们把房子弄得挺好,现在又出名了,以后想租这房子的人估计要排队,就五年的事,很快的。”
苗大翠心里更气了,说:“就你万事不急,就你有钱,什么都不做。”
何五流笑了:“家里不愁吃不愁喝的,你整天急着攒钱干嘛?”
“因为要给儿子攒钱念书啊,你不知道念大学多贵啊,你不知道娶媳妇盖房子多费钱啊。过几年儿子念初中要寄宿了,我要攒着钱,给儿子寄伙食费,寄多点,让他吃好穿好,我怕他被人瞧不起!”
何五流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太遥远了。
苗大翠抹了一把眼泪,说:“我也想像九姑那样能干,但我干不来,只能攒死钱。何家村多穷啊,别人听都没听过的小山村,我可不想儿子受委屈。你要面子,不肯去多弄几个钱,我不要面子,我要我儿子好好的。”
何五流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这些话,是啊,以前挺爱面子的一个人,后来就慢慢变了。但他一直不知道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变得那么爱钱,只是接受,却没了解。
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但白纸黑字在那,也没办法改的了。”
“也不是一定没有办法改。”门外的人说完,就走了出来,看看两人说,“我也不是要偷听你们说话,就是嫂子哭得厉害,我们过来看看。”
何五流看着他们,说:“乐意跟我说话了?”
何九姑打圆场说:“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虽然一晚上还没过,但也可以没有,谁让他们是一家人。
苗大翠不知道他们三兄妹刚争执过,这会只记挂着她的合同,抬头又抹了泪问:“八流你说的是真的?合同签字也可以作废吗?”
何八流说:“可以,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的字,可以算作是诈骗,合同是不成立的。”
苗大翠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何八流问:“当时来签合同的人是谁?”
“贾胖。”
“他给了多少时间你看合同?”
“他说尽快,不到三分钟就签完了。”
何八流略一沉思,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三分钟……合同给我看看。”
苗大翠急忙把合同给他瞧。
何八流看了一遍,说:“这合同简直是霸王合同,典型的资本主义合同,这个乙方不简单,几乎把全部有利于他的权益都写上去了,关于你这个甲方的,全是吃亏的条款。你把房子租出去,弄不好还要赔钱。”
苗大翠吓了一跳,脸都吓白了,说:“我不知道啊,我一个农村妇女,不懂这个,而且字这么多,看得我眼花。”
“就是这个,字少说也有两千,却让你在三分钟看完。我们抓住这点,就可以上法院,让这份合同不生效。”
何五流两口子听见要上法院,下意识就觉得那地方太过神圣威严,甚至有点惊怕——那不是犯了什么大案子才去的地方吗,怎么一份合同就要上法院?
苗大翠担心问:“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啊?我们村还没人去过法院打官司呢。我看电视里,去法院的人都会很惨的。”
何九姑笑笑,说:“嫂子不要担心,这不是大事,在法院走走流程就好,也不会给你们招惹什么麻烦。电视上的事,看看就好,每天往法院跑的平民百姓不知道有多少,法院没那么可怕的。”
有她这些话,苗大翠略放心了些,她问:“那钱能多要几份吗?”
何八流说:“当然不行,合同无效后,钱退还他们,房子我们收回。”
苗大翠重重“啊?”了一声,说:“我以为能赔双倍的钱给我,那我去打官司干嘛?最后连两千五都没了,倒不如把房子租给他们。而且上法院要钱的吧?我这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嘛,我不干。”
本来何九姑还觉得一家人能齐心办一件事了,没想到转眼就崩了。她和二哥对视一眼,不由苦笑。涉及到钱的事,他们这个大嫂就坚决不同意了。
何八流说:“可我们总不能吃下这个霸王条款吧,那两千五我给嫂子你补上,法院的钱也由我来出,怎么样?”
苗大翠摆手说:“那还不是你的钱,不是外人的钱,我不要,你不是挺聪明的吗,博士啊,这个数都不会算?”
“……”被教训了一脸的何八流顿觉自己的智商负八十了,他说,“那行吧,合同的事就不提了,不过嫂子你多看看合同,别踩雷,给人家送钱。”
苗大翠叹气:“我记得了。”她说,“折腾了一晚,你们快去睡吧。”
她这晚,怕是睡不着了。
可恶的混小子!
第40章
何大进一早就起来去果园了,宋金起床刷牙洗脸后,就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上十个字,等会何大进回来就可以学了。
等他写好字,唐三胖也洗漱好了出来。
唐三胖煎了四个鸡蛋,盛起后就下水煮面条。等面快好了,就把鸡蛋下进里头,加葱撒盐和酱油。等面好了,朝阳已升,何大进也回来了。
三人同住一个月,生活作息已经安排得很好,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鸡飞狗跳,不知道从哪下手好。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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