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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第31章
    门是关着的, 可这难不倒王老太, 上去就猛烈地踹门, 并高声威胁:“我数三声再不开,就把这门给打个稀烂!”
    她不怕社里来说她做强盗, 这次她是师出有名——家里的粮食被这个老不死的骗了,她凭啥不能抢回来?
    程冬至似乎是被这可怕的踹门声吓到,脸色苍白地很快过来开了门。
    “奶, 你干啥?”程冬至装糊涂,一副受惊的模样。
    王老太估算了一下开门还算及时, 便冷冷地把她给推到王雪花那边:“雪花你把她给按住了, 可别让她做什么手脚!”
    王雪花刚要喜滋滋地答应, 周杏儿就眼疾手快地把程冬至给搂了过来:“奶,我给你看着呢,绝对不让她动一动儿!”
    王雪花瞪了周杏儿一眼,却不敢过去争, 只能翻了翻白眼。她本来打算趁机掐个几下子的, 居然被这个蛇蝎子抢了先。
    王老太点点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去搜查了。
    太婆本来在炕上搓麻绳, 被王老太的架势吓得瑟瑟发抖,缩在墙角里不敢动弹。程冬至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倒是让老人家把被临时突击的效果表现得很逼真, 在场的人除了周杏儿心中有数, 其他人都自以为出其不意。
    王老太把太婆屋里翻了个遍,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只有半瓮快结了块的黑疙瘩面,以及一小袋子糠皮子。
    桌上的午饭还冒着热气,其中一个团子还有动过的痕迹,王老太一眼就看出那是糠团子,旁边的也是货真价实的老咸菜。
    这是怎么回事?
    脑袋里的怒气逐渐散去,王老太冷静了许多,转头看向一脸苍白的邓翠兰。
    王老太刚刚搜屋子的时候,她的眼睛一转儿都不离地在旁边看着。她所能想到藏东西的地方,王老太都搜了;她所不能想到藏东西的地方,王老太也搜了。可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这俩丫头真的是在这里吃咸菜咽糠团子吗?
    “娘,这不还有后院儿吗!说不定藏那儿了!”邓翠兰豁出去了,怀着希望辩解道。
    王老太打开后门冲往后院儿去了,几乎把地皮都揭了起来,却什么都没找到,除了一些鸡屎。
    “老东西,你养的鸡呢?”王老太没发现鸡,觉得有些诡异,大声问道。
    “放……放出去找食儿了……家里没喂的……”太婆战战兢兢地用以前的经验解释道。
    周杏儿踩着鼓点儿敲锣:“哟,没那个能耐养啥鸡呀!这喂鸡的糠皮子都给你们拿来吃了,鸡还能吃啥?你还不如把那几只可怜鸡给咱们养着呢!”
    王老太大骂:“要你多嘴多舌的!谁要她的瘟鸡?”
    邓翠兰已经几乎要昏倒了,可她必须要拿个说法儿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娘,莫非……莫非她们已经吃完了?”
    王老太刚刚只是被一时气愤冲昏了头,可现在她冷静下来后智商也回来了。
    事情并不难猜,前因后果一想,就知道她是被这个四儿媳当枪使了,人家打的是瞎说的主意,却叫她做冲锋陷阵的人!
    王老太虎着脸一阵风似的走到邓翠兰面前,啪的一嘴巴子把她梳的溜溜儿的发髻儿也给打散了。
    王老太的手上还带着做针线活儿时的铁顶针,刮起来威力十足,邓翠兰狼狈地正过身子时,大家都看到她脸肿了半边儿,嘴角也破了。
    “都给我回去,咱们关上门算账!”王老太的脸阴沉得像是乌云密布,没有一个人敢说声不。
    可就在这时候,老队长夫妇,几个公社的干部,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全走过来了。
    “王高氏,你不是和你婆婆断了道儿吗,带着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老队长虎着脸,大声呵斥道。
    一看到这些个人,王老太的身子就像秋雨中的墙头草,不住地前后倒颤,腿也软了半截。
    她在王家是说一不二的女王,是掌管管家大权的女人,可她出了王家那就是个屁,不过是万万千千要听指挥命令的老太太之一,面前的这些人谁也不能得罪。其他王家人更是头低到裤.裆里,话也不敢说一句。
    不是,这些人咋就这个时候过来了呢?还来得这么齐?
    王老太还没闹明白,老队长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开骂了:“王高氏,你以为村子里是你家的后院儿,想抄哪儿抄哪儿吗?你好大的威风!干脆我这队长也让给你来做得了!你还有没有把法律放在眼里,把这几位干部放在眼里?”
    “我哪敢啊!这不是……这不是我这儿媳妇骗我,说春枝儿把家里的粮食背到这来……”王老太险些尿了裤子,牙齿打颤。
    老队长这个人在村子里的威望非常高,平常也很少对人说这样的重话,她一个老妇女怎么受得了这么老些大帽子一顶顶地扣下来啊!
    “你家里的粮食有多少你心里没点数?那你搜着没有呢?”
    “没,没有……”
    王春枝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大骂道:“是哪个臭不要脸的贼x子在奶面前告黑状的?昨儿我托高爱国给我换了些糠皮子回来,咋就成把家里的粮食往外头背啦!是谁?是谁坑了我和我奶,我把她的臭x也给她撕了!”
    王春枝的话宛如雨后甘霖,王老太几乎要热泪盈眶了,慌忙奔到她旁边捏着她的手,狠命指脸涨得通红转绿的邓翠兰:“就是她这个臭x子!坑得咱们祖孙好苦哇!我可是一点都没不信你的意思,是这个贼婆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你偷了几粒粮都给编圆了!”
    王春枝一个猛子窜到邓翠兰的边上就开始揪打她,扯着她的头发转圈儿拽。她这半年吃得好力气猛增,邓翠兰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王春枝打得在地上惨叫,不住地让自己的几个儿子来帮忙。
    王老太却是喝住了二蛋儿三蛋儿四蛋儿:“你们要是敢动春枝儿一根手指头,这几天都不准你们上桌子!喝风去!”
    三个蛋儿对视一眼,想想还是吃饭比较重要,就默契地退后了。
    老队长看王春枝几乎要把邓翠兰的小衣都给扒下来了,俩女人这样撕打实在是不像个样子,便皱眉道:“都住手!干部们都还在呢,搞成这个样子多难看?”
    王春枝心里有气,还是不肯松手,直到董阿婆过来劝她才不打了,其实也打得快没劲儿了。
    “行了行了,大家架也打过了,骂也骂了,现在该心平气和地来讨论问题了对不对。”一个穿着老旧中山装,带着用麻线补腿眼镜儿的干部和和气气地说:“王高氏,当初你和这个王余氏断道是请了我们几个一起见证的,那今天的事情就不能按照家务事算咯。按照新规定,你这个问题相当严重嘛!”
    王老太顿时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干部同志,我也是被家里这个不贤惠的媳妇给骗了,一大把年纪被人当枪使,还以为家里遭了贼……”
    “就算遭了贼,你也不能带着这么多人来,手上拿的是什么,这是要私斗嘛?今天我们正好在开会议,听说这件事后就赶来了,这件事刚刚好是个典型,关于村民的内部纠纷问题……”
    干部的话还没说完,王老太就吓得一把半跪在他身边抱着腿嚎啕大哭:“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靠近这屋子一步了,我家里人也不过来了!”
    王家其他人也都跪了下来,哭的哭求的求,满满都是凄风惨雨。
    不怪他们如此害怕,在这个时候,任何“典型”“突出”都是令人战栗的词眼。
    这时候的大家说一样的话,唱一样的歌,跳一样的舞,最怕的就是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下场他们看得太多,心里也留下了极重的阴翳。
    “哎,哎,快起来!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下跪!老人家这么个岁数了,这样不是折我寿嘛?你们再不起来,我给你们跪下了!”干部十分头大,哭笑不得。
    每次来开展工作的时候,总能遇到这样的事情,有的上了年纪的老人不习惯叫他同志,总是叫官老爷,还有习惯性弯腿打礼的,说了多少次也纠正不过来,更甚者还有把他叫成革命党大人的。每当发生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错误时,他也不好太严厉,年纪大了的人接受新事物较慢,况且也不是恶意。
    听见干部说要跪下,大家吓得连忙站了起来,只是依旧哭着。
    “这样才好嘛!你们也别慌,看在你们认错态度好,这件事又是一个误会的份上,我们可以考虑暂时不把这件事当成典型去研究,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来个一锤定音。王高氏,你确定以后再也不带着家人来闹事了?”
    “不不不来了,打死我也不来了!”王老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们呢?”干部问其他王家人。
    “我们也不来了……”
    谁还敢来啊!今天这不是被王老太逼着的吗。
    “那好,既然你们都在大家的面前做出了保证,那我就额外给你们一次机会。以后全村的人做个监督,要是谁看到他们家的任何一个人……当然,王春枝姐妹俩除外,我是指其他王家人,谁看到他们过来,都可以直接来我这里反应情况,然后依法处置,知道了吗?”
    第32章
    “知道了!”围观的人回答得很响亮, 还有几个人幸灾乐祸地笑了。
    王家人是个什么德行, 全村闻名, 只可惜了他们家老三夫妇的一对闺女。
    王余氏当年嫁到村子里来的时候性子和和气气,从来没与人红过脸, 大家都知道这是个随和人儿,谁知道竟然会被自己的亲儿子儿媳给举报了呢?
    王余氏的确是大地主家的孙女没错,可她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她老子死得早, 这一房的孙辈们便不能争宠,那大地主家里啃得到金边儿的房头就那么几个, 她嫁过来时和其他媳妇一样不过是几床被褥和两个粗糙的木箱子, 没什么值钱玩意儿。王余氏和其他农妇一样, 每天都围着灶头炕头转,养鸡养猪下地做活,哪里剥削过人了呢?
    本来这件事可以模糊过去的,偏偏王老头和王老太“大义灭亲”, 把王余氏的成分给弄坏了。
    大家都能猜到这俩人为什么这么做, 怕被连累倒是其次,主要还是不想养老人。更何况王老太是个霸蛮性子, 上头有个婆婆她就始终还是个媳妇身份,不能随意压人,哪里家中自己辈分最高来的舒服?
    王春枝时不时去照顾王余氏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 心里都在暗暗夸赞这个孝顺善良的姑娘, 大家嘴上不便说, 心里都很赞同她这样的做法。法理之外不还在乎人情吗?就算是坏分子的孙女, 那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老人呀,更何况她的确没有作威作福欺负谁过。
    今天这一场着实大快人心,不管怎么说,那些黑了心的王家人以后不来歪缠老人家就是一件好事。远的不提,至少老人家养的那几只鸡能保住了呀,不然早晚被偷了煮着吃了。
    有个比较胆大的婶子提醒干部:“老人家可怜的哟,指不定被吓出啥毛病了,怎么说也要给点东西补一补,不然白吓了!”
    干部连连点头:“对,还是这位女同志思考周密,是我的失误,我的失误!王高氏,你今天把王余氏的家弄得一塌糊涂,老人也被你吓得不轻,你就不表示表示吗?”
    只要此时不被当做典型追究,王老太怎么表示都可以:“一定表示!一定!我这就回去拿一袋子粮食过来!”
    董阿婆笑着说:“光粮食怕还不够,怎么地也要把王余氏家里给收拾清楚了不是?你看你给糟蹋的。”
    王老太抹了一把汗:“收拾,一定收拾!我这就来!有孝,这是钥匙,你快去我柜子里把那个装玉米面的袋子拿过来!”
    王老太特地把玉米面三个字咬得极重,生怕老队长和干部们听不见。
    然而,交出钥匙的时候她的手是抖的,王有孝伸出手半天了才接住。
    “有孝,你是个老实孩子,拿了袋子就赶紧锁好柜子过来,知道了吗!”王老太嘴唇哆嗦着。
    “娘,你就放心!”
    王有孝跑开后,王老太带着周杏儿,王雪花和周招娣一起收拾太婆的屋子后院,太婆这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周杏儿又是个麻利人,屋子里外很快就弄好了,这时王有孝也气喘吁吁地拿着玉米面过来了。
    “不错,动作很快,态度也非常好!”干部表扬过王老太后,把装有玉米面的袋子亲自进屋交给了太婆,太婆却吓得连接都不敢,还是程冬至帮她接了,干部笑着把程冬至的脑袋摸了一摸:“是个灵透孩子!”
    其实今天这事儿,老队长和干部们心底都很同情王余氏,想要更加严格地惩罚一下这家人,可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因为这样会被认为是思想问题,把坏分子的阶级地位看得和贫农一样,肯定不行的嘛。
    能有这样子的结果,这事差不多也算是皆大欢喜,队长和干部们口头教育了王家人几句话就回去接着开会了,围观的人渐渐散了,王老太在王雪花和王有孝的搀扶下飞也似回了王家,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太婆见王老太他们走了,嗓子才慢慢开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们真走啦?”
    “真走了,太婆别怕,以后他们不敢来了。”程冬至安慰太婆。
    “真好,真好……”太婆松了口气。她并不是很清楚从头到尾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大概还能好好睡一些时候。老天爷就是这样,安心久了便会给你当头一闷棍;挨了棍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代表着可以再安心一段时间。
    “姐,干部们咋也来了?”程冬至问王春枝。
    “今天可是凑巧,我去的时候老队长正和他们在打石场上开会呢,我就和董阿婆聊了会儿天,眼瞅着那老东西带着人从大道上过去了,就赶紧去找老队长,时候也是赶得正好。”王春枝得意无比。
    程冬至笑了:“那咱们还要给太婆打包院墙不?”
    “打!为啥不打?”
    王家送来的那袋子玉米面她们谁也不想吃,而是拿来请了上次打土坯的那对父子过来帮忙弄院墙。
    之所以最终没有去扒其他人家里的墙凑合,是因为想着这东西还是要结实长久点的好,马虎了还不如不做。王春枝的本事盖个猪圈鸡窝没问题,包院墙就有些勉强了。
    这对父子还记得程冬至是之前给锅盔的小姑娘,故而做起来非常卖力,一点懒都不肯偷,什么细节处都是捡最好的功夫做,精益求精。临走时,他们还主动帮忙把太婆的后院也给整修了一下,整个院子顿时看起来焕然一新。
    这样一来,太婆的屋子虽然还是那么大,可她却拥有一个非常敞阔的院子了,显得门里的面积空间也大了不少,安全感也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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