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新婚的第一个月。”
“什么原因?”
“我烤的芝士蛋糕,用的芝士牌子不对,他打了我一记耳光。”
“恕我直言,给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丈夫烤一个他喜欢的蛋糕做晚餐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吗?您连自己丈夫喜欢的芝士品牌都不知道吗?”
克拉拉道,“我习惯了用惯用的芝士品牌,只是一时记错了。您的妻子从来没出过错吗?您是不是也打她耳光?”
“如果她对我用这种态度的话。”奥德里奇挑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显然,他在掌握对方情绪这一点有着精湛造诣。
克拉拉眼中射出愤怒,奥德里奇愈发道,“瞧瞧吧,如果您是用这种眼神与丈夫解决争端,我得说,你们之间的争执不是一方的原因。至于您为什么会挨耳光,女士,女性在力量上天生逊于男性,这也是为什么世界由男性来主导的原因所在。如果有争端,为什么要用这种愤恨的眼神望着丈夫而不能先退避一时,之后再讲道理呢?我相信依您丈夫受教育的程度,这样体面的绅士,会更愿意与您用道理交谈问题。可您用眼神挑衅于他,他发怒,才会打你,不是吗?”
克拉拉闭口不言。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道,“真正的绅士,是不会与女人动手的,我不认为,这样的男人是一个绅士。”
“那你为什么会嫁给一个你不认为是绅士的男人呢?因为米勒家族有钱吗?”奥德里奇的问题刻薄又刁钻。
克拉拉恢复平静,她道,“在我与约翰恋爱的时候,他并没有暴力的迹象,不然我不会嫁给她。在他第一次打我后的第二天早上,他痛哭流涕向我道歉,我原谅了他。后来,他变本加厉,总是在第二天哭着向我道歉。我以为他会变好,可是,我一步步退让,他更加过分。”
“那么,让我们来谈谈你为什么会提出离婚吧?”奥德里奇问。
“因为我想活下去。”
“婚姻七年,你们虽然有些小争执,您并没有受到生命安危。”奥德里奇道,“我看过你的报警记录,以及你在医院的情况,真正危及生命的一次是因为,您屡次向您的丈夫提出离婚。天哪,我简直不能想像,您是一位基督徒,您竟然向一位有身份的绅士提出离婚!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恼怒的提议。”
“您刚刚说,如果您的妻子向我一向用愤怒的眼神看您,您也会打她耳光。如果她像我一样向您提出离婚,您也会砍她七刀,对吗?”经历过生死的克拉拉,早不是当初那位一次次的向牧师先生问“上帝会救我吗?”的女子。何况,她对于法庭上要面对的问题已经有心理准备。克莱尔小姐已经帮她分析过了,克拉拉讽刺的看向奥德里奇,“原来,这是绅士的品格,律师先生,您对绅士这个词是有什么误解吗?”
“原来,夫妻吵架,丈夫利用自己的强壮殴打妻子,这便是绅士的品格?妻子忍无可忍提出离婚,第一次打断妻子的手臂,第二次砍她七刀,这也是绅士的品格?律师先生,真难以想像,您竟然是受过教育的人,还是一位律师。”克拉拉讽刺的说。
亚摩斯适时的对奥德里奇发出一阵讥诮笑声,“奥德里奇先生为了掩饰约翰.米勒的罪责,自然会这样说。”
奥德里奇律师问亚摩斯,“这是对我个人的人身攻击。”
亚摩斯耸耸肩,“如果你对我的辩护人问完了,我想开始我的问题。”
“不好意思,还没有结束。”奥德里奇继续问克拉拉,“据我所知,在您未曾遇到那位来自东方的小姐克莱尔.褚之前,您从未有过离婚的念头,对吗?”
克拉拉道,“我很早就有了离婚的念头。”
“与克莱尔.褚无关吗?”
“无关。”
“可是,在您住院的时候,克莱尔.褚去看您,您对她说了什么?”
“我说,克莱尔小姐,请借我一点勇气。”
“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克莱尔小姐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当时克莱尔小姐是如何回答的?”
“她说,好,我将勇气借给你,请你一定要快些养好身体。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于是,您伤好后回家就把丈夫杀了。”
亚摩斯立刻道,“我严重抗议对方律师有误导法官与陪审员逻辑之嫌!”
奥德里奇道,“我建议法庭立刻传唤克莱尔小姐,我们可以当面问她!”
克莱尔.褚本身做为被告方证人已经来到法庭,法官警告奥德里奇一句,令法警请褚韶华到证人席。
看得出来,奥德里奇很想坐实这件事,他又问了褚韶华一遍同样的问题,奥德里奇道,“克拉拉女士在医院对您说,想借一点勇气。您说,好。对吗?请回答是与不是?”
褚韶华道,“是。”
“您与克拉拉女士什么时候相识的?”
“那一天,我的家庭教师帮我补习课程,我要准备明年的女子学院入学考试。课程结束后,我送她出门,在门口,看到一位女士满脸是血的扑倒在地,喊着救命,后面跟着一位暴徒在打她。我立刻让我的家庭教师报警,我救下的那名女士,便是克拉拉。我从未见过有这样歹毒的男人,竟然打一位女士打成那个样子。报警后,我和夏洛特,还有我的家庭教师一起送了克拉拉去医院,她伤的不轻。”褚韶华很细致的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
“除此之外,您与她还有其他的交情吗?”
“有。那次报警送她去医院后约摸一个月的时间吧,去教堂做过礼拜,克拉拉向我道谢。谢谢我救了她。我心里非常可怜她,因为她有那样一个歹毒的,不把她当人的丈夫。”
“你们还有过其他交谈吗?”
“有,她曾对我说,她准备和丈夫离婚。我提醒她,如果要离婚,最好要先保护好自己,远离能伤害她的人。可是,后来我听到她被砍了七刀的消息,显然她没有听我的劝告。”
“其他的交谈呢?”
“您是指什么呢?我每天要见很多人,说过的话有很多,您不妨给我提个醒。”
奥德里奇双眸紧盯着褚韶华,他厉声厉色的问,“你有没有说过,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您曲解了我的话,我的原话是,除了上帝,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褚韶华皱眉思量片刻,点头,“我想起来了。当时是这样。哦,应该是克拉拉向我道谢那天的事。”
“我当时说的是,除了上帝,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之后,克拉拉向我道谢,然后,克拉拉问我,要怎么才能救自己。我回答说,这得问你自己的心。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除了上帝。”
“不,您第一句说的是,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最后一句是,问问你自己的心吧,自己不救自己,没有人能救你,包括上帝!”奥德里奇大声道,“法官大人,我怀疑证人克莱尔.褚做伪证!”
褚韶华更大声,“法官大人,我拒绝接受这种侮辱与污蔑!我以我家族一千两百年的历史发誓,我当庭所言,句句是真!”
“我有证据,证明克莱尔.褚的证词作伪!”奥德里奇陡然迸发出巨大气势!
“那你就拿出来!”褚韶华如同被激怒的天神,神圣不容侵犯的喝道,“不论是谁,敢污蔑我的人格,都将付出惨痛代价!”
奥德里奇对法官道,“请允许我的证人,来自英国的罗伯茨先生出庭。”
趾高气昂的英国佬,一身燕尾服的罗伯茨先生走上法庭,同样位于证人席。罗伯茨带着英国式的傲慢,下巴略抬高,按着《圣经》发誓后接受奥德里奇的询问。罗伯茨道,“那天正好做完礼拜,我因为有事向查理牧师问询,所以走的稍迟了些。听到了克莱尔小姐和克拉拉女士的谈话,克莱尔小姐说,‘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然后,克莱尔小姐就要走了,克拉拉女士喊住她,向她道谢,问她‘要怎样才能救自己’,克莱尔小姐说‘这要问你自己的心。自己不救自己,没有人能救你,包括上帝’,我当时震惊极了,克莱尔小姐每天到社区教堂做礼拜,没想到她对上帝这样的不虔诚。也难怪,东方人么,都是这样的满口谎言,欠缺真诚。”
褚韶华立刻大声道,“我抗议罗伯茨话中有歧视东方人之嫌!”
法官严肃的说,“罗伯茨先生,请注意自己的言辞!”
罗伯茨做个不屑的神色,哼一声没再开口。
褚韶华双眸如火,凛然道,“法官先生,我在这里,以上帝虔诚的信徒,以我的家族一千两百年历史的名义向您提出,罗伯茨与奥德里奇律师涉嫌制造伪证,蓄意污蔑!”
亚摩斯律师道,“附议,请法庭勿必查出此事真伪,这件事关乎一位伟大贵族的名誉!更关乎这件官司的最终裁决!
纳尔逊法官看向如冰之剑刃一般的奥德里奇律师方一方,又看看如火之烈焰一般的克莱尔.褚一方,心下明白,这次是遇到了大问题,大麻烦!
第208章 远航之名誉的力量
褚韶华是绝对不会承认她说过这种“没有人能救你,包括上帝”的话的,她对外向来以虔诚的基督徒自居,在美国社会,并非没有别的信仰,可明明是基督徒,却说过这种怀疑上帝能力的话,便是别的信徒都会怀疑这人人品有问题。
也就是当时看克拉拉实在太可怜,褚韶华才说了这话。这样的话让现在的褚韶华来说,她是绝不会再说的,哪怕遇到与克拉拉一样处境的人,她也不会再说。
她会用更委婉的方式。
法庭不得不先解决证据真伪的事。
罗伯茨坚称自己绝对没有听话,奥德里奇也不认为罗伯次会撒谎,奥德里奇道,“罗伯茨先生是一位成功的商人,英国绅士,我坚信,罗伯茨先生的证词是可信的。
“克莱尔小姐是一位东方大贵族出身,更不可能说谎。”亚摩斯寸步不让,“据我所知,罗伯茨先生曾经想租掉您房子,而克莱尔小姐曾经问过,是什么让你们的出租没有成功呢?”
罗伯茨高傲的说,“我不租给东方人。”
“很好。”亚摩斯对法官和陪审团道,“罗伯茨先生因为人种歧视,深受街区邻居的厌恶。其中,因为罗伯茨本人对夏洛特小姐的侮辱,还曾被夏洛特小姐以歧视罪告上法庭,最终,罗伯茨先生被为一百美金,在报纸上向夏洛特小姐道歉。罗伯茨先生,可有这事?”
罗伯茨恼怒的瞪向亚摩斯,亚摩斯再次问,“请回答,有,还是没有?”
罗伯茨愤怒的说,“有!这也是我为什么想租掉房子的原因,我拒绝与这些下等人住在同一个街区!”
奥德里奇恨不能将罗伯茨的嘴巴缝上!
亚摩斯律师冷笑,“看来,罗伯茨先生在美国这些年,也完全不懂我们美利坚的自由与平等。罗伯茨先生,克莱尔小姐是来自东方的有着悠久历史的大贵族后裔,而那位与您打官司的夏洛特小姐,更是波士顿有名的慈善家。”
亚摩斯律师道,“法官先生,罗伯茨对克莱尔小姐充满愤怒与歧视,他不喜欢克莱尔小姐住在那个街区,同时与克莱尔小姐的房东夏洛特小姐因歧视问题打过官司。我请法官与陪审团正视罗伯茨先生的心理情绪。”
“据我所知,克莱尔小姐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从她进入社区的第一天,每个星期她都会与夏洛特小姐一起去社区教堂做礼拜。”亚摩斯律师道,“我请法庭允许我的证人夏洛特小姐出庭。”
夏洛特证实亚摩斯律师所言,夏洛特道,“在克莱尔刚来的时候,大家并不知道她是东方大贵族,有一些误会。街区的一些邻居不喜欢她去教堂,但克莱尔坚持下来了。她从没有一天懈怠,对神充满虔诚。”
亚摩斯律师看向法官及审判员,“这样一位对上帝如此虔诚的信徒,绝不会说出有违上帝旨意的话来。”
奥德里奇道,“这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呢?”
“当然!”亚摩斯律师道,“一位不虔诚的基督徒,为何要在邻居们反对的情况下,继续每个星期都坚持去教堂做礼拜,除了虔诚的信奉上帝,我不认为还有别的理由。”
“或者是出自所谓的东方大贵族后裔的自尊心也说不定。”奥德里奇耸耸肩,露出怀疑的面孔。
褚韶华突然开口,“奥德里奇律师,您信奉上帝吗?”
“当然。”奥德里奇道,“不过,这该由我向您询问才对。克莱尔小姐,您信奉上帝吗?信奉上帝的时间有多久。”
“只有两年。”
“时间并不久。”
“对,时间并不久。那是因为,我到上海才开始了解基督教的伟大。虽然我归奉上帝的时间不久,但,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虔诚。”褚韶华道,“奥德里奇律师,您信奉上帝的时间有多久?三十年,还是五十年?”
“我是带着对上帝的信仰出生的。”奥德里奇律师讽刺的说,“比您的两年要久的多。”
“那么,您可以背诵《圣经》吗?”褚韶华问。
奥德里奇看向褚韶华,褚韶华则看向纳尔逊法官,“的确,我信奉上帝的时间并不久。但是,不要怀疑我对上帝的虔诚!奥德里奇律师是带着对上帝的信仰出生的,对上帝这样的信奉,可是,却不能背诵上帝留下奥义!我,是可以将《圣经》从头到尾的背诵的人!”
奥德里奇律师终于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样的硬茬子!
亚摩斯也看向褚韶华,然后说,“法官大人,我相信克莱尔小姐所言。”
纳尔逊问,“如何证明?”
“请法官和陪审员取出我们刚刚按着发誓的《圣经》,随便翻开一页,告诉我多少页多少行就可。”褚韶华道。
法官令书记员取过《圣经》,亲自试了几次,终于信服褚韶华对《圣经》的虔诚。褚韶华道,“我接触上帝后,对上帝极为虔诚,日日诵诚上帝经典。在中国,《圣经》的版本与美国是不一样的!您手里的这本《圣经》,是我来波士顿后刚刚接触过的。如果不是对上帝极为虔诚的信徒,我怎么可能对《圣经》倒背如流!”
“还有,法官先生,您或许不知道,我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上海曾被歹徒推入苏州河。我落水后全无知觉,第二天早上被人从黄浦江救上来,身上没有半点所伤。如果不是上帝神迹,不会游泳的我是如何得救的呢?”褚韶华一脸神圣的光辉,“这是在我信奉上帝之后的事,上帝显灵,赐予我生命。我对上帝的信奉非言语可形容,我如何会说出‘上帝也不能’的话,这完全是因为狭隘的歧视而引起的肮脏诬蔑!”
褚韶华继续道,“据我所知,罗伯茨只是在美国经商,有些钱而已,可算不上绅士。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奥德里奇先生对绅士的认知这么低级,可我得说,罗伯茨在英国只是寻常姓氏,并非出身贵族。我在上海,认识英领事馆在上海法院的艾利诺.罗素先生,他可是英国大名鼎鼎的贝德福德公爵的后裔,那才是一位出身高贵的体面绅士。我曾写信给艾利诺.罗素先生,问询罗伯茨姓氏的事,罗素先生说,以前听说有18世纪有位著名的威尔士人巴沙洛缪·罗伯茨海盗,不知眼前这位罗伯茨先生是不是海盗的后裔了!”
罗伯茨愤怒如同疯狗,朝褚韶华狂吠大骂,“你这个东方黄皮杂种!你敢这么诬蔑我!诬蔑我们罗伯茨家族!”
褚韶华冷冷瞥罗伯茨一眼,对法官和陪审员道,“看吧,这就是奥德里奇先生嘴里的英国绅士!”
奥德里奇律师脸色黑沉,冷冷道,“证据!我得提醒法官与陪审员,克莱尔小姐所说的这一切,都没有证据!”
“我有证据!”褚韶华看向奥德里奇,“我落水未死的事,有上海最有名的《时报》的报道为证。我所说的罗伯茨先生出身之事,有与艾利诺.罗素先生的通信为证!”
第1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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