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说出后两个字的时候, 方鹤可以明显看到纪赵原本敲击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的目光在这一刻瞬间变得警觉了起来。
    方鹤半靠在墙上，轻声说道：“这里，天道窥探不到, 你所说的每一个字, 都不会被天道所听到。”
    纪赵的睫毛上下颤动了两下，他垂眸正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半晌说道：
    “方老师果然是聪明人。我确实有所准备。”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 脸上染上了些许的红润, 目光微微像上抬起，落在了方鹤的身上：“从第四重天上等天骄考核后, 我便觉得有一些地方有些不大确定。所以, 我便做了一些准备。”
    方鹤：“你这准备, 是指建立了悦来、永来和天诺，还是指让那些修士, 按照你所预料的那样进行任务呢？”
    听到方鹤将他的部署全部说出来后，纪赵的神情依旧平静，像是早就料到方鹤猜到了这些。他低声说道：“都有。”
    现在既然到了开诚布公的阶段，纪赵便不再隐瞒，将他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在第三重天，看到小芳姑娘消失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对了。当时，包括小芳姑娘在内，共有三十多名修士，同步消失。后来，我派人调查了一些，发现这里面不少人，都同王富贵一样，不知道今朝是何夕。”
    方鹤听到这里，就瞬间明白了。纪赵是一个聪明人，他遇到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少想，而是会多想：“所以，你就让吴成仙配合你演一场戏。”
    纪赵点了点头：“当时，我只跟吴成仙说了一声。但是我猜测，谢灵台和甚善应该都有猜到一点。”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防范于未然。毕竟能一次性将三千多名修士送过来的，只有天道。而让他们将这些人找出来的，也是天道。
    天道对天道，这就很有意思了。
    他当时只是有一些猜测，但是几十年过去后，都没有什么动静。他便将这件事忘在脑后了，倒是吴成仙，倒是玩上头了，一直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这个角色。
    但是直到第四重天，进行下等天骄考核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他再次看到了小芳姑娘，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方鹤。
    他记人，习惯记一个人的言语和举止。因此，在看到小芳姑娘的时候。他就认出他来了。他在思考对方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看到他了。
    可惜最后，他都没机会跟对方说话。
    但是，他在结束任务的时候，却开始布置了起来。然而在布局到一半的时候，中等天骄的考核就到来了。
    “中等天骄考核的任务，我参与过，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吴成仙，却出了一些状况。他自从参加完中等天骄考核后，便嗜杀成性。但凡惹到他的，没有一个能逃过死亡的命运。我虽说对吴成仙并不怎么理解，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纪赵修长的手指轻点膝盖，用简单的语言将吴成仙回来后的状态给概括了一遍。即便没有任何语言的修饰，方鹤依旧能够感觉到当时第四重天的混乱。
    他忍不住问道：“那后来怎么做的？”
    纪赵笑着说道：“我当时拿吴成仙没有极好的办法。后来，还是谢灵台出关，他亲自出手，将吴成仙绑了起来，然后丢到甚善的面前，让甚善给他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等到第五十天的时候，吴成仙受不了了，直接挣脱绳索，一巴掌拍到了甚善的肩膀上，让甚善不要再念经了。他说，他听着听着，就觉得六根清净，快要同甚善一起入佛门了。”
    这绝对是吴成仙的做法。
    方鹤低笑了一声，倒也有些放下心来。接下来，便是纪赵将他的行动一步一步地告诉方鹤。他最开始做的，只是掌握第四重天的经济命脉。
    第四重天，在几百年前，还没有成为眼前这副样子。当时，最繁荣的盛景，便是每条商街上，纪赵的店铺占了一半。只不过，当时纪赵的行为很低调，分别派出不少人购买安置，因此，所有人都不知道，纪赵居然富可敌国。
    “吴成仙心魔去除的时候，我们进行了简单的讨论，最终确定了，天道确实有问题。但是，当我们正想进行下一步交流的时候，便感受到一道拉扯力。”
    纪赵抬眼看向方鹤，脸色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我们进行了上等天骄考核，而且不是跟同龄人一起进行。”
    除了他们之外，之前同他们一起参加中等天骄考核的修士，一个都没有卷进来。这一点，便让他们立刻警醒了过来，他们知道，天道能够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然哪有这么巧。他们刚讨论到这一点，就被卷入进来了。
    因此，他们之后的讨论，都是在暗地里进行。
    “我们原本以为上等考核会很残酷。但我们并没有想到，那次是天道第一次进行改革。上等天骄考核完全换了一个形式，采用剧本逃生。好在，我战斗力或许不行，但是头脑还算可以，勉强能从那些天骄中杀出一条血路。”
    剧本逃生，就是现在第四重天的任务。方鹤倒是没有想到，早在纪赵那个时候，天道便实行了起来。
    方鹤瞥了一眼外面雾蒙蒙的天空，意有所指地说道：“那这雾，也是那个时候出来的？”
    “我们从上等天骄考核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雾了。当时，繁盛的街道景象已经消失不见，唯独留着悦来、永来和天诺，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小店铺。”说到这里的时候，纪赵轻笑了一声，“只不过……天道不知道的是，当时被天道留下来的都是我的产业。”
    天道完全没有想到想到，他精心挑选的商铺，竟然全都是纪赵的财产。
    纪赵开口说道：“随后我不断地参加任务，最终确定天道他想破坏历史。”说到这里的时候，纪赵难得靠在椅背上，眉头微皱说道：
    “虽然我对天道法则并没有多大研究，也不知道天道现在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我能肯定的一点就是，天道不能够更改历史。”
    方鹤：“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让钱老板他们，发布一些任务。如果最后结局符合历史，那便可以去他们那里领取比天道多百倍的灵晶。”
    “百倍灵晶，可比天道大气很多。你说，会有哪个修士不动心。更何况，能来这第四重天的，都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天骄，他们的手段和智慧，可比一般人大太多了。有他们的帮助，历史即便有太多的偏移，但总体来说不会有较大的偏差。”
    “这个天道显然也太过任性，见到历史没有任何转变之后，便直接封了这些人上重天的路。也就是说，自我们这一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上第五重天了。”
    相当讽刺。
    天道为公，是众多修士一直叙述在口中的话语。可偏偏，眼前的天道凭自己本事封锁所有人的修仙之路，方鹤不难想象，当时那些天骄是有多么混乱。
    想到这里，他不由皱了皱眉问道：“那为何，我在这第四重天这么久，从未听到过相关的言论。”
    “那是因为那些被拒之门外的修士，不会同现在积极奋斗的人说。”这就跟谢灵台他们守护天道紊乱的秘密一样。
    现在在各个重天的奋斗的修士，无论他们性情如何、思想如何，他们唯一不变的目的，便是飞升成仙。如今，一旦知道，不能上第五重天，那么第四重天的秩序将全然崩溃。一群拥有超高武力的修士，会惹出来的乱子堪比捅天。
    方鹤大致将纪赵的计划撸了一遍之后，大致觉得现在的情况并不算多少严重。倒是纪赵，轻轻揉了揉眉心说道：“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方老师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毕竟，天道看不见摸不着，同对方为敌，怕是极难。”
    方鹤瞥了一眼面前的系统面板，上面清晰地显示出需要做的事项。但这些，都需要第五重天的天骄配合。他直接大笔一挥，很是好爽地说道：
    “不就是一个天道吗，这并不难，我已经有了法子应对。”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请纪天骄帮几个小忙。”
    纪赵挑了挑眉：“比如？”
    方鹤：“比如，给吴成仙、甚善他们找一个师父。”
    纪赵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好像还带着些许的鼓励。
    方鹤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 “再比如，纪赵啊，你愿不愿意感受一下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快乐吗？”
    看到纪赵微微有些疑惑而有些单纯的眼睛，方鹤抿了抿嘴。
    他总不好意思告诉对方，系统看上了你的家当了！
    这多么厚颜无耻啊！
    第244章
    纪赵是一个聪明人, 按道理来说，应该一点就透。可偏偏，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方鹤，停滞的脊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动作神态之间是满满的放松。
    他轻轻抬眼, 装作不解地说道：“什么叫做一朝回到解放前？”
    纪赵的眼神中染上了些许的笑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身体突然向前倾斜, 一下子将距离拉得极近, 他轻声朝着方鹤说道：
    “方老师你，到时候可轻点，至少给我留下一点道侣本啊。”
    “我还没有道侣呢。”
    说着，纪赵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一枚令牌, 递到方鹤的面前。方鹤微微垂眼, 便看到令牌的正上面，刻着一个鎏金的“纪”字。“纪”字在光的折射下，有点点的流光划过。
    方鹤接过令牌, 在手里把玩着,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上面还残留着纪赵的气息。
    纪赵：“如若方老师想要灵晶，大可凭此令牌在各大商铺内提出要求。至于吴成仙、甚善, 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说到这里的时候, 纪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或许是在第四重天停留许久的缘故, 纪赵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他拳头抵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随后低头说道：
    “时候不早了，老师我先告辞了。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听听方老师你的课。”
    他的两颊因咳嗽而染上了几分红晕，目光中都带上几点水润。外界微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在纪赵的眼中，让人一眼可以看到升腾的希望。
    方鹤道：“会不远的。”
    等到九重合并，天道有序，在温和的清风，以及微暖的阳光下，朗朗的读书声会在补习班内响起。
    方鹤有些担忧纪赵的身体，他陪着纪赵走到了一楼。钱老板和金桂已经在那里等着纪赵了，见到纪赵下来，立刻围了过来。
    纪赵朝着方鹤点了点头，随后他们三个人一起，朝着补习班的大门口走去。周围的雾气隐隐浮动，即将要淹没纪赵身躯的时候，纪赵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了头来。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方鹤，反而看向门口。方鹤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便听到纪赵徐徐的、不紧不慢地念道：
    “深夜十二点，甚善为何在房间里念经？纪赵为何整夜打鸟？谢灵台、绝世美人、翠花的三角爱情究竟如何曲折？吴成仙道最后为何笑不出来？让我们走进今天的甚灵解密。”
    这一串文字毫无感情地从纪赵口中念了出来。他的面色平静，好似丝毫没有异样。倒是他身边站立着的钱老板，忍不住低下头来，肩膀上下耸动起来。
    方鹤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动脑子正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却听到纪赵笑意盈盈地说道：
    “方老师好头脑。日后，我定会像您学习。”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多说，在金桂的搀扶下，转身朝着迷雾深处走去。飘飘渺渺的迷雾快速涌动，遮蔽了三人的身形。
    方鹤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黑板。他思考着，这黑板上的字该换换了，不然下次来，纪赵看到这行文字，该多尴尬啊。
    于是，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到门口，蹲下身子，将黑板上面的文字进行了更换。他皱眉思考了一下，觉得上面的文字还是朴素一点比较好。
    毕竟，他的甚善解密这个栏目挂在门口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一个人询问。估计是大家对于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不感兴趣。
    他沉思了一下，拿起粉笔在上面写道——
    修真补习班，天骄之选。目前班级成员有：谢灵台、吴成仙、纪赵、甚善等，欢迎各位前来二楼咨询。
    这一行文字写上去，方鹤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他相信，这次肯定会有很多修士过来询问他的！
    毕竟，这是一个多么激动的广告语啊。
    方鹤将补习班打开，随后便抬脚朝着二楼走去。
    当补习班打开后，外界的浓雾开始涌动。不少修士一瘸一拐地朝着补习班内走来，他们的目光满是沉重。然而当他们的视线落在面前建筑的牌匾上，看着“修真补习班”这五个字之后，他们的目光亮了亮。
    “天无绝人之路，补习班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又重开了！”
    “正好，我们可以在补习班内养伤。”
    “这次，天道竟然直接赶尽杀绝，太可怕了。之后我们的任务不会都这样吧！”
    各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众人快步朝着补习班的方向走来。他们每走一步，就留下一道血色的脚印。当他们走到补习班门口的时候，脸色已经异常地苍白，就连身体都在空中微微颤动了几下，仿若随时随地都会倒下一般。
    正当他们准备踏步进入补习班的时候，目光向旁一瞥，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一般，睁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补习班外，原本被随意放置在门口的黑板，上面的文字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这些修士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面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我现在怎么觉得，甚灵这个和尚，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一个和尚吹牛逼起来，比我们还扯。”
    “甚灵若是真的能把盛世时代的天骄各个收入囊中，那我就把我的鞋子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