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换上一身斑鸠灰色行衣,这是为了上街玩特意让卢省带的。
李显达则和当地人一样,做北项打扮,把头发结成许多小辫子。
邵寻穿了一身云杉色曳撒,和他平时比,只是没了飞鱼纹样。
谢靖则是一袭石青色直身,这样沉稳的颜色,愈发显出他典雅风度,器宇不凡。朱凌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在心里记牢这幅模样。
他们一行诸人,便往顺宁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去了。
边境城市与京城,自然是大大不同,有许多高大的北项人在这里出没,后明的百姓,在此地住久了,与那北项人的衣食相近,外形上便渐渐地看不出分别。
朱凌锶在集市上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见这里的人们,用后明和北项的语言夹杂着、比划着,互相沟通,时而大呼小叫,时而开怀大笑。
人们挑选着合心意的货物,算计着今天的收成,无论喜悦还是忧愁,都一目了然。这里所展示出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粗粝直接,又生机勃勃。
“少爷,看那边,”李显达指着路边的摊子说道,他们到了外边,自然改了称呼,这也是微服私访要点之一。
大家走过去,这是一家卖羊肉汤的铺子,朱凌锶平时不爱腥膻,没想到这里的羊肉,居然没有难闻的味道,但看摊上食客的表情,便叫人食指大动。
“我担保,这是顺宁最好的羊肉汤,来过的人都要喝一碗,”李显达热心做推广,
卢省却说,“怎么能乱吃外边东西呢,谁知道干不干净?”他声线尖细,在这儿显得尤为突出,卖羊肉汤的大娘好奇地抬头看他。
李显达被驳了面子,很不爽,扬手让大娘盛了一碗,仰头喝了一大口,嘴里边嚼边说,“我试过了,没毒。”
卢省还没被人这么呛过,气得不行,等朱凌锶面前被摆上一碗,他便掏出御制的银勺银筷子,挑了几下,才准朱凌锶下嘴。
谢靖说,“少爷,羊肉燥热,不宜多用,”朱凌锶达成“微服私访吃街头小吃”这个任务,开心得眯着眼,对谢靖点点头。
摊主大娘看着这一行,气度不凡,便问,“各位是打哪儿来啊?”
李显达说,“您猜猜看。”
大娘刚才看了卢省的做派,便知这群人以朱凌锶为尊,见他通身贵气又略显文弱,只当他是山西富商家的小少爷,便说,
“说前日里来了大同府的商队,我瞧着倒像。”朱凌锶笑着点头称是,李显达说,“我家少爷在京城读书,闲了出来走走,”大娘又给朱凌锶碗里,加了两块肉,
“少爷读书瘦成这样,是要考状元的,多吃点儿,”朱凌锶笑着谢了。
大娘又猜李显达是跑腿常随,邵寻是护院武师,轮到谢靖的时候,说,“这位,该是管事的……大管家?”
晋商的大管家,向来是地位极高,能力出众又颇具人望。
朱凌锶眉开眼笑,连声说大娘猜得不错,心想,这可不就是我后明未来的大管家、CEO么。
卢省因嫌这个脏,不愿动口,又听大娘说谢靖是大管家,赶忙要出声驳斥,说自己才是管事的人,却没想到朱凌锶认下了,还很开心,卢省便生了一股闷气。
朱凌锶吃得开心,又讨了好口彩,便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足有两三钱,放在桌上,“今天少爷请客,”众人便都站起来,嘴里虽不说,都是谢恩的姿态。
朱凌锶平时里,虽然嘴皮子一动,银子都是以万计,流水般花出去,却没机会自己花钱。为着今日,特地准备了荷包塞满。
他们这一行,走走停停,吃吃逛逛,把与北项边境一线,好一道走马观花,便到了五月底。
朱凌锶深感,即便是荒凉的地方,人们为了生活,也能把这里变得热闹繁华,而和平,是最重要的保障。
李显达便与他们就此别过,仍回怀宁去。因回去的路和来时不同,李显达拿着地图,与谢靖仔细核对了回程路线,谢靖指着其中一处问道,“此处分明近一些,为何不从这里走?”
李显达笑道,“这虎口一线,最适合瓮中捉鳖,日后开战,我倒想在这儿打个埋伏。”
一行人又走了四五天,再有一两天,便能到保宁府。卢省跟皇帝说,这附近有处山崖,叫虎口崖,风景别致,朱凌锶便有些心动。
谢靖脸色一沉,想也没想,就说,“不许去,”卢省还要争辩,说“谢大人做得了皇上的主么”,朱凌锶虽被扫了游兴,也知道谢靖说话有分寸,便赔笑道,“不去就不去吧,”卢省气结。
第二日早上,到开拔时,卢省那边内侍,还未收拾好,说是皇帝的东西不见了,朱凌锶一边安抚谢靖,一边催着卢省。好不容易出发,行到正午,天色忽然阴了下来。
朱凌锶被这阴风一吹,忽然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谢靖和卢省,不约而同催着队伍快走,想要早些到达保宁城。
却不料先头探路的士兵,发现原定的路线,因为几天前下雨,路被倒伏的大树堵塞住了。
谢靖说,“快些让人把路清开,”卢省叫道,“那岂不是要等到天黑,”又说,“不妨绕行虎口崖,那里还近一些,”谢靖还要说什么,卢省却说,“谢大人是无妨,皇上可受不了这夜里的寒气。”
进虎口崖之前,谢靖让人拿来神武前卫的衣服,与朱凌锶和自己还有邵寻等人换了,又找了个身材瘦小的士兵,穿着皇帝的织金龙纱曳撒,戴黑毡直檐帽,坐在御驾马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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