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皇帝比他想的更难对付。
朱凌锶一直记恨谢靖在钱塘过中秋的事儿,因为是离他而去,因此罪加一等,平时顾忌着人君雅量,不好意思翻旧账,这次故意在行程上做手脚,就是想越过去中秋这个日子。
谢靖说自己和祁王没关系,但是祁王一直对谢靖青眼有加,难道谢靖就没有一点回应和感动吗?虽然人是没离开京城,但是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不然为什么,人家要给你留西湖边的院子呢?
这也是谢靖没有经验,辟谣的话,既要理直气壮,还要反复强调。清者自清这回事,向来是被冤枉者的自我安慰,或者有心人的幌子。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真理在于重复啊。
可在他心里,着实觉得冤枉。二十来岁的时候,对着仿佛奇花初胎般的朱凌镜,少见这种稀罕人儿,偏还清高自许,多情易伤,不由得就对他容让迁就一些。
他随手搅了一池春水,并没有自觉。人家对他有情,他多半是察觉不到的,当时何弦也是如此。
如此阴差阳错,如今要他为没做过的事赔罪,他虽然对皇帝百依百顺,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皇帝得了他那句话,并不觉得满足,谢靖待他好是真的,他还想听到谢靖说,只对他好,不看别人。
“若是祁王做了皇帝,你也对他此心不渝吗?”
朱凌锶说。
谢靖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皇帝后知后觉,终于发现这话有些不对劲。
“朕怎么了,朕就是打个比方。”“不是好多人说祁王比朕好吗?”“万一呢……”
他心里来回说着这些,给自己打气,仿佛是想证明,自己没有说错。
谢靖紧紧抿着嘴,他先前被这话,惊得神飞天外,又气得怒火中烧。
朱凌锶这么说,既是质疑他的忠诚,也是怀疑他的感情。
谢靖生来六亲不足,成人以后,从没和谁特别亲密,跟皇帝好上之后,便把从前至今,满心的情意,都放在皇帝一个人身上。他管着政事纷纭,还管着皇帝的一应大小事务,务求皇帝事事舒心。
皇帝这么一说,仿佛是把他这些年的情意,全都不作数了。
“谢靖……无话可说。”说完行礼,退出门去。皇帝憋着一口气,也不能喊他回来。
陈灯身形一动,跟了出去,过会儿回来悄声禀,“没出院子,就在西边厢房歇了。”皇帝点点头,这才放了心。
其实谢靖走到院门边,隐隐看到锦衣卫的飞鱼服,心中叹了一声,难道自己和皇帝,还要在别人家里闹别扭不成,便又转回来,往西厢房去了。
这一夜自然是难以安睡,皇帝早上醒来,眼睛红红的,陈灯说,谢靖早上来过,如今出去处理公务了。
皇帝点点头。
吃早饭的时候,一边打呵欠一边想,怎么能赶紧和谢靖和好。
谢靖对他,一贯心软的,他要做什么,谢靖便不会阻拦,如此非要耍赖,拉着谢靖进屋,也不是不行。
可是在祁王府里,他总不想这么没体面。
得叫谢靖自己乖乖过来才行。
他苦思不得其法,陈灯在旁看着,想到谢靖叮嘱他,皇帝昨晚吃的不多,若早饭还吃得少,就要叫李亭芝来看看,便说,“皇上,可要宣李太医?”
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朱凌锶大喜过望,陈灯忽然搞不懂,皇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第86章 番外 望海潮·下
谢靖这一上午, 被浙江地界的大小官员, 轮番求见。他又抽空问了此地刑狱之事, 还关心了一下丝绸生产,朱凌镜左右无事,就来陪他,这些庶务,问他一概不知,他儿子朱堇桢, 却是有问必答。
谢靖因为皇帝的缘故,心里不愿和朱凌镜亲近,可他在人家王府中,更不好辞却主人。朱凌镜陪着他大半天,也没说上几句话,好不容易得空, 刚打趣两句,“九升如今真可谓日理万机了, ”忽然一个内侍来报, 说皇帝病了。
谢靖惊得站起来, 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朱凌镜想着, 皇帝病了,虽然不是好事,倒也不至于这般诧异,他出门在外,头疼脑热总该有的。只是在自己王府里病了, 恐怕脱不了干系,渐渐也有些发愁。
谢靖立时辞却众人,转身往院中去。朱凌镜跟不上他,坐了轿子,也赶紧回去了。他这王府不小,谢靖从外院回到皇帝住的院落,刚好花了一炷**夫。
陈灯帮他擦汗,谢靖问,“皇上怎么样了,”陈灯直往里指,“李太医在里面。”
谢靖便悄声进了屋,不敢打搅李亭芝看诊,立在他后边,着急地探头看皇帝脸色。
只见皇帝长睫轻垂,躺在锦被中,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心口便犹如被人一把攥住,用力一拧。
他就不该和皇帝置气,明知道皇帝生气伤心,一定睡不好,还只顾着意气,跟他冷战。
现在皇帝伤心,他自己又心疼,真是折腾。
此时皇帝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轻声叫他,“谢卿……”
谢靖便走到床前,轻轻握住皇帝的手,“臣在。”
李亭芝:皇帝入戏挺快啊。
他听说皇帝找太医的用意,是帮他装病,先是大惊失色,然后就迅速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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