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耀目送着江泳恩走出自己的工厂,转回头重重吐出一口气,江泳恩的日子,看起来过得有些艰难啊。
……
“铛铛铛!”厨娘熊嫂用菜勺用力敲了敲厨房门口储水的水缸,朝车间外正处理碎发的女工叫道:“通知大家收工洗手排队打饭,又是叉烧饭,宋老板真是发善心发到傻!”
时间不长,车间里忙碌的六七十个女工排着队,各自拿着自备的碗筷排队到厨房门口等着打饭,正在厨房里忙碌,熊嫂的男人熊哥此时满头大汗的把一大桶蒸好的米饭摆到厨房门口,熊哥名字威风,但是样貌却和熊嫂刚好相反,熊嫂虎背熊腰,体态彪悍,熊哥却是精瘦矮小的身材,两夫妻只是站在一起,那体型对比就让人发噱。
熊哥用饭勺依次为女工碗内盛饭,而熊嫂则负责为每个女工的碗里放三片叉烧两条青菜外加一勺熬的又香又浓的叉烧酱。
而且一边配菜一边眼睛还乜斜着自己丈夫,发现对方双眼敢在某个女工身上多停留片刻,当即就是一脚踢过去,惹的打饭女工们不时低笑。
一些年纪大些,明显已经成家生子的女工,熊嫂往往也会多配两块叉烧肉再多浇两勺叉烧酱,叮嘱她们回家给孩子带回去时记得热一热。
这些女工打过饭后就回车间各自的机位前用餐,等送走这批人,熊嫂才擦擦手,在一排宿舍房外好像正睡觉那些女工的老妈一样扯着嗓子敲门:“起床吃饭,吃完再去睡!”
所有值夜班的女工都爬起来,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排队打饭,一些女工甚至就穿着碎花睡衣睡裤站在队伍里排队,露出藕节一样的双臂和小半截白皙腿脚,而此时,工厂高墙上已经并排露出十几个脑袋,双眼泛光的望着里面排队打饭的女工,不时还会吹一声口哨。
熊嫂忙着为工人打饭,此时没有心情骂那些扑街,只能看到哪个女工没穿整齐就懒散出来,嘴里不时用自己的血泪史来唠叨劝诫:“穿好衣衫,女人被人看光就不值钱呀!你阿嫂我就是被这扑街看到,才最后嫁给这个废材!”
不过排队的女工都还未睡醒,往往她还唠叨着,对方已经打过饭回自己的宿舍继续睡觉,看看排队的人已经不多,熊嫂朝宋天耀办公室的方向喊道:“老板,老板娘!仲有那三个后补小姨太太!出来食饭!”
宋天耀黑着脸,从自己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拎着碗筷,朝熊嫂瞪着眼递去:“我不如配个大喇叭给你,让你站到山顶向全香港喊话好啦?边个话你知她是老板娘嘅?”
熊嫂接过宋天耀的碗筷,也是和女工一样帮对方盛了米饭,两块叉烧肉,唯一不同的就是多配了几条青菜,就递还给宋天耀,嘴里满不在意的说道:“哎呀,你阿嫂我是过来人,阿芸自从你昨天说假发做成之后,今早马上就与之前变的不同,昨晚一定你两个……”
说着话,熊嫂还朝宋天耀抛了个“这种事就不需要我说太细”的眼神。
熊嫂夫妻是宋天耀从北角拣回来的,这对夫妻来香港投亲,只不过亲戚已经不在,两夫妻当了熊嫂仅存的银饰,凑凑本钱,在北角工厂区开了个小小的窝棚大排档,勉强糊口,前面卖饭后面住人,工人哪有钱吃大排档,没几日大排档就撑不住,是宋天耀把两夫妻拣回工厂,负责为工厂做饭。
熊嫂向来口无遮拦惯了,宋天耀也习惯了她的大嗓门,在这个工厂里,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看起来性格粗犷,但是心细如发的女人在女工之间转圜,树立与其他女工不同的威望,方便她去帮宋天耀调解女工之间的琐碎冲突,所以熊嫂调侃自己,宋天耀都是佯怒和对方逗趣而已,不过今天熊嫂这句话,倒是让宋天耀脸上有些发烫,这女泼皮眼睛真是毒,平日能盯着及早发现女工们的大小矛盾不说,自己开工厂素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趁着假发生产出来高兴,偷偷摸摸开次荤她都知道。
“宋老板,不如我也帮你的厂来做工呀!餐餐叉烧饭,不给工钱都做得!”扒在墙头的十几个青年中,有几个整日挂在这里,与工厂众人都已经认识,看到宋天耀在这里打饭,开口凑趣喊道。
宋天耀指指熊嫂:“好呀,让你来厨房帮熊嫂做帮厨,做不做?”
这些青年很多都是附近其他工厂的,其他工厂大多都雇佣男工,唯独宋天耀的假发工厂,没有太重的体力活,所以都是雇佣心细些的女工来操作机器,这些女工进厂就被发了工作服,每日一日三餐工厂负责,路远懒的回家的,又能住在工厂宿舍房,这些年轻些的女工就像是美味的蜜糖,吸引着附近工厂的青年工人来扒墙头。
回到办公室吃过午饭,宋天耀打开身后的衣柜,先取出里面四顶假发摆在办公桌上,第一个,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产自马库斯工厂的廉价品,第二个,是他从香港连卡佛百货买来的美国高档货,第三个,是连卡佛百货高价售卖的法国货,第死个,是他的工厂昨日由女工们独立操作,生产合格的第一顶假发。
这四顶假发中,马库斯工厂的廉价货质量最次,宋天耀工厂的产品与美国货不分上下,最精致的仍然是法国货。
娄凤芸此时推门走进来想要帮宋天耀收拾碗筷,在昨天,工厂女工们终于不需要宋天耀和她交替盯着,能独立生产制作出宋天耀认可的假发,宋天耀心情畅快,累了两个月,第一次在晚餐时饮了些酒庆祝,然后就拉着娄凤芸做了些男女之间早该发生的事。
“等下打电话给菀青父亲的裁缝店,让菀青把之前我拜托她订做的几套西装配饰送来,牛仔装实在是穿的够了。”宋天耀眼睛望着面前的四顶假发,眼神炙热的说道。
“要去……美国?”娄凤芸咬咬嘴唇,宋天耀这段时间几乎在工厂足不出户,与她一起研究假发生产工艺,老实说,这段时间娄凤芸几乎让觉得就算是日子这样一直过下去也好,宋天耀不需要去外面大富大贵,他守着一间工厂,自己则在旁边守着他,这种感觉很好。
宋天耀摇摇头,目光甚至没有从假发上移开,微笑着说道:“穿了这么久的工装,该脱掉了,美国不急着去,先把货想办法卖给本地打打招牌,得让北角的工厂主都知道,假发原来这么赚钱?难怪宋天耀个傻仔有钱每天为工人供三餐。”
“赚钱的生意,不都该尽量不让别人知道?”娄凤芸搞不懂宋天耀为什么总是想着把假发生意赚钱的事恨不得宣扬到整个香港都知道。
她迈步走到宋天耀身后,把宋天耀的头朝后扳了一下,靠在自己胸腹处,然后双手帮对方轻轻按压着太阳穴问道。
这段时间,宋天耀经常会闭着眼睛揉自己的太阳穴和眉心,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初,但是娄凤芸仍然能感觉到,宋天耀这段时间似乎比他为褚家做秘书时还要累,除了每天几乎是手把手教那些女工之外,他还要阅读英文报纸,做笔记,打电话等等,工厂刚刚招募工人试生产那几天,宋天耀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往往穿着衣服倒在床上睡一会儿,就起床继续工作,不要说和她颠鸾倒凤,就算是嘴上的调侃都几乎没有,绝情的好像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
如果现在有人问娄凤芸,一个人努力该是什么样子?娄凤芸觉得,就该是宋天耀这样。
宋天耀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温柔,嘴里说道:“这种事不需要你去想,你就守着工厂,等我把假发卖出去就可以,记不记得我当初说过,要让你去出面开个私人会所?快了。”
娄凤芸怔了一下,如今她都与宋天耀有过一夜之欢,这家伙居然还惦记着让她去做茶花?心念转动,她手里的动作也就随即顿了一下,宋天耀敏锐的感觉到了娄凤芸的动作,双手抬起轻轻抓住娄凤芸的双手:“不要总把自己想的轻贱了,等整件事我处理完以后,香港假发行业你是大姐头,当然要开个私人会所,方便你同其他老板一起聊聊天,定定行业规矩。”
“那你呢?”娄凤芸双手被宋天耀握住不能动,立在他身后低下头看着这个已经隐约冒出胡茬的青年问道。
宋天耀闭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你同孟菀青,眼光也好,经验也好,只够做这么一点点的生意,再多只会累垮,你们做不到的,就要靠我自己去做,帮我准备烧水,我要洗澡换衣服,在工厂躲了这么久,也该再出门见见人了,约我大佬褚先生,今晚请他去夜总会饮酒。”
第二二七章 来港
香港启德机场,唐景元站在机场外,他的司机在他身旁高高举起写着唐伯琦字样的接机牌。
比起他那些仍然醉生梦死的狐朋狗友,二十四岁的唐景元如今已经算是幡然醒悟的那一种人,最初他以为他和老友褚孝信之间没有区别,可是褚孝信突然之间成为了慈善家,太平绅士,已经不再同他们一样夜夜笙歌,瞬间拉开彼此距离之后,就好像是一盆冷水淋醒了他,他没有褚孝信的得力心腹宋天耀那种人才为他筹谋,他与褚孝信之间不同,褚孝信能吃吃喝喝玩玩女人就成为上流人物,那是褚孝信身后有宋天耀替他在外奔走,而他唐景元背后不要说秘书,甚至连褚孝信之前那样只等关门大吉的利康公司都没有一间,吃喝零用钱都需要从他父亲手里支领,家族生意更是牢牢执掌在大哥唐景功手里,他想插手完全没有机会。
这次褚孝信一步登天带给他的冲击太大,大到让唐景元从之前的荒唐生活中彻底清醒过来,先是主动提出开了个小药行,跟在褚孝信身后吃些汤水,然后褚孝信向他问起旧金山是否有亲戚朋友能帮忙接待宋天耀时,唐景元意识到这也许是个机会。
他主动向父亲唐文豹坦白,自己不再甘心只做富家纨绔子弟,也不打算再从已经被大哥唐景功接手的芝麻加工生意里分一杯羹,而是想学褚孝信,自己另外打出一小片天空,希望父亲能支持他。
自己的纨绔儿子突然浪子回头,潮州商人唐文豹当然老怀宽慰,而且等听完唐景元提出的想要看宋天耀去美国考察什么生意,准备跟风做同样的生意,毕竟伯父在美国,应该比宋天耀更具有优势这番话之后,唐文豹觉得唐景元并不是天马行空随意乱想,而是确实用了心思。
宋天耀,这个名字唐文豹听的已经太多,褚孝信的秘书,替那位褚二少接掌利康公司不过月余,辗转腾挪,披靡纵横,居然雄吞章家的药品生意一举做大,并且把不成器的褚二少捧到高位,成为太平绅士,一个潮商纨绔子弟褚二少眨眼间成为了潮州商界下一辈中的佼佼者,可怜褚耀宗大儿子褚孝忠到现在还被人称为忠少,二儿子褚孝信出入各种场合却已经被尊称为褚先生。
这全都是宋天耀的手笔,如今他自己借势起家,做的生意必然是赚钱的,唐文豹不希望和宋天耀交恶,但是天下生意天下人做得,没道理宋天耀做了什么暴利行当,就准备连残羹剩饭都不给其他人吃。
唐文豹当时亲自打给在旧金山的哥哥唐士虎,把整件事说清楚,唐士虎都被说的心动,觉得事情大有可为。
可是之后唐景元在香港心思热切等着旧金山伯父方面给自己消息,查清楚宋天耀是做什么生意,旧金山却又迟迟过了很久都没了声息,实在按捺不住的唐景元又打过去,这次伯父总算给出了准确消息,宋天耀见到美国假发热销,准备在香港制作假发,做假发生意。
而且旧金山的大伯也安排堂兄唐伯琦来香港,和唐景元,唐文豹免谈,商讨一下如何做假发生意。
所以,唐景元今天才赶来启德机场,准备为从小到大没有见过面的堂兄唐伯琦接机。
飞机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才缓缓降落,唐景元望向机场出口,示意自己的司机把接机牌举的更高些。
一批又一批乘客走过之后,终于,一个牛仔服高筒靴打扮,单手在背后拎着一个背囊的时尚青年,脸上戴着墨镜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唐景元身后那个接机牌,把脸上的墨镜朝上推去,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牙齿:“你是景元?我是你的堂哥比利仔。”
“琦哥?”唐景元对唐伯琦的印象还停留在伯父数年前寄来的一张照片上,如今看到面前的牛仔服潮人,完全没办法把照片上留着蘑菇头的呆萌堂兄与面前的帅气痞笑青年重合。
唐伯琦没有去绕过出口栏杆,而是一个漂亮的翻身动作,从栏杆上跃过站到唐景元面前,亲热的拥抱了一下唐景元,笑着说道:“不相信呀?要不要让你检查下护照。”
“不会,不会,开玩笑……只是没有见过琦哥你,我的车在外面,接你回家见我父亲。”唐景元有些不太适应唐伯琦这种美式热情,有些局促的朝唐伯琦说道。
两个人出了机场,上了唐景元的福特车,唐景元和唐伯琦并排坐在后座客套寒暄了几句之后,终究藏不住心事,斟酌着语气对唐伯琦问道:“琦哥,美国假发真的很好赚?宋天耀真的要做假发生意?”
唐伯琦把额头上的墨镜摘下来收进牛仔服口袋:“当然好赚,不过本来我不想做这种生意,但是那家伙无端端耍我一遭,我觉得有必要来同他聊聊,所以才准备来这里见他。”
“你是讲,宋天耀耍了你一遭?”唐景元眨眨眼睛,看向自己的堂哥:“在旧金山时?”
“那家伙一副要做大生意的表情,口口声声说要去先联络美国经销商,也是我自己蠢,经验不足,居然真的信了那家伙的鬼话,他走之后我也去了洛杉矶,纽约,休斯敦这些地方,真的去找渠道商准备谈合作,结果差点没被那些美国佬笑死,我连工厂都没有,怎么谈?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好了工厂?”唐伯琦想起宋天耀那一天和自己在马库斯工厂外分别的情景就不爽。
事后他才明白,宋天耀那些话与自己一样,真真假假,不过比自己厉害的地方在于,宋天耀其他的话全都是真,唯独去联络经销商那句话是假,但是当时那家伙和自己聊了那么多华尔街的问题,已经让唐伯琦潜移默化中觉得宋天耀这种先寻找渠道商的方法是正确的,因为在华尔街,如果一家公司准备发行股票,也是要先提前联络客户定下对方吃进的数目才会进行后续操作。
这种做法让他这个经济学专业毕业,向往华尔街的热血青年简直觉得与对方惺惺相惜,谁知道这混蛋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让自己耽误了时间,他自己先一步回香港筹建工厂。
宋天耀那番话用在金融上并没有错误,错的是唐伯琦经验不足,把实业与金融混为一谈,以为实业也可以和金融股票一样,先在没有工厂和产品的情况下与渠道商讨论对方能包销自己多少假发,结果被那些商人嘲笑成白痴。
“厉不厉害?那混蛋只是一句话,就让我在美国几个大城市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偏偏你又怪不到他身上,因为他又没有劝我去,是他自己说他要去寻找美国渠道商,我只不过是想要跟在他后面省些力气,结果就搞到现在这样。”唐伯琦把宋天耀如何坑自己的事说给唐景元,朝唐景元笑呵呵的说道。
老实说,唐景元都不知道他堂哥说的到底是什么,他没读过大学,对经济,金融这些完全不懂,他只懂如果假发赚钱,他就拿钱出来开工厂生产假发,至于如何卖,自然是身在美国的唐伯琦来决定。
“不过这件事也有好处,能让我明白,想跟在人家身后白白占好处没有那么容易,他能一句话耍我一个月,就能再设计一次其他的陷阱,本来我不想来香港,可是想想如果只靠你,我觉得你很难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再加上我老爸一直逼我,所以我就来香港再见见那个宋天耀。”唐伯琦从口袋里取出万宝路,点了一支,语气有些欣赏的说道:“我能感觉得到,那家伙不会只自己埋头一个人赚钱,只是现在还猜不到他到底在想要什么?”
“他想什么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打算和他翻脸,低头做自己的假发工厂不就好了?”唐景元听到唐伯琦的话,不解的问了一句:“各扫门前雪,他总不能不会让我们开工厂?”
唐伯琦悠闲的望着车窗外吐了个烟圈:“你不懂,如果他占尽先机,那么行业越大,他的权力就越大,影响力就越大,利润最大不是来自于卖出去多少东西,而是他收割多少同行的血肉,《鲁拜诗集》上有句话讲的好,帝王喋血处,蔷薇朵朵开。可是人不是帝王杀的,他到时什么都不用做,高高坐在王座上,就能看行业内的大家自相残杀。更何况,做生意,做就要做最大,做的越大才越有机会吃掉别人,而不是被别人吃掉。”
“我只是想做个小生意,要不要讲这么夸张?”唐景元皱皱眉,觉得自己这位堂兄好像言过其词,不太像能与自己合伙开工厂做生意的人。
唐伯琦注意到了唐景元眼神中的轻疑,不过他没有在意,而是伸手揽了一下对方的脖颈表示亲热:“我也只是胡乱吹牛而已,不要讲太多,等下见过阿叔,你带我见识下香港。”
“晚上带你去夜总会饮酒,让你见识下香港夜总会与美国夜总会有什么不同。”唐景元脸上露出笑容,对唐伯琦说道。
唐伯琦搂着堂弟的肩膀,眼睛望向车窗外,唐景元不相信自己的话他能理解,唐伯琦自己其实也不想相信。
可是一个为了做假发生意,特意用了两个月时间读书了解世界商业局势的人,真的就只想做个安安稳稳的小生意?
如果那家伙不想要自己豪赌一次,何苦从褚家脱离出来,继续做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平绅士心腹秘书不是更好?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窗外风景,唐伯琦忍不住又想起那句《鲁拜诗集》的短句,帝王喋血处,蔷薇朵朵开。
宋天耀如果真的愿意让人涌入这个行业抢走他嘴边的肉,不可能是他慈悲发善心,与大家有福同享,一定是他准备踩着这些人的脑袋出人头地。
只是他布的棋路,好难猜呀。
第二二八章 家族联姻
再见褚孝信时,褚二少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酒场上与人争风吃醋好勇斗狠的富家二公子,头发用发蜡细细梳理过,衣装笔挺,皮鞋锃亮,与宋天耀晚上小聚的地方也不再是往日富丽堂皇的丽池夜总会或者金凤池舞厅,而是中环大道上的银月舞厅。
比起丽池,金凤池等等舞场,银月舞厅如今已经显得有些落伍,装饰和灯彩变化远远没有其他那些新开舞厅绚丽多彩,一间舞场,大厅散座再加上十数个包厢,就是银月舞厅的全部,比起那些如今会配套麻雀馆,茶舍,餐厅等等一条龙服务的夜总会,不知寒酸了多少。
换作往常,褚孝信是不可能来这种地方,但是如今,他反而是这里的常客,丽池,金凤池等等欢场,反而倒是很少再去。
来银月舞厅消遣的客人,年纪最小几乎都在四十岁左右,这些客人可以说是在银月舞厅1930年开业时,是银月舞厅当初最早一批在此地争风吃醋洒金风流的欢场豪客,如今二十年过去,这批客人都已经是香港华商新一辈大佬级人物,就连褚孝信的父亲褚耀宗,如果偶尔被同辈人邀请来舞厅听听曲,也只会来银月舞厅,在他们年轻时,银月舞厅算是新兴事物,让他们见惯声色犬马,婀娜风流,如今他们年纪大了,仍然喜欢来已经落伍的银月舞厅捧场跳舞,可是银月舞厅没有变化,他们却都变了,从当初年轻时初踏银月舞厅白手起家初露峥嵘的野心青年,或者是继承祖业开拓进取的富家公子,如今变成了各个行业执牛耳者,身上头衔最差也是保良局董事或者东华三院委员,太平绅士等等。
久而久之,银月舞厅甚至出现个不成文的规矩,没有太平绅士或者保良局,东华三院等等彰显社会身份的荣誉,就不要去银月丢脸。
当然,这个规矩并没有强制性,最初也只是笑谈,可是却真的慢慢普及开,因为如果换成褚二少之前那种纨绔身份来银月舞厅,不要说想在银月舞厅混个舅少团团长,估计就算把零花钱全都砸出来,银月舞厅的当红舞女都没时间陪他跳支舞,所以很多富家公子也都主动不去银月舞厅,毕竟争风吃醋好勇斗狠,对方都是太平绅士头衔在身的上一辈商场大佬,拥有指鹿为马的特权,就算闹到最后,也是自己被父母痛骂,闭门思过的下场,同那些人抢女人?不如自己阉了自己更轻松些。
“上次见我,是因为让我帮你联络去美国,这次见我是为什么?你能不能约我一次,目的性不要那么强?”看到宋天耀被服务生带进自己的包厢,褚孝信笑着站起身,伸手捶了一下宋天耀的肩膀,然后又勒了一下宋天耀的脖子,咧嘴笑着说道:“眼中是不是已经没有你大佬我?”
他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名穿着简约连衣裙的年轻美女,本来只是安静坐在褚孝信身旁,但是看到褚孝信起身与宋天耀亲热打招呼,马上也在旁边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得体礼貌的微笑,看着宋天耀与褚孝信两人的动作。
褚孝信等宋天耀被勒的告饶服软之后,才松开手臂,对宋天耀介绍那位美女:“这是卢佩莹,我女朋友,她父亲是大律师,立法局议员卢文惠先生。”
“卢小姐你好,我是宋天耀。”起初宋天耀还以为对方是褚孝信在银月舞厅捧的舞女,此时听到褚孝信的介绍,朝对方伸出手稍稍欠身,礼貌的问好。
卢佩莹与宋天耀的手略握了一握,浅笑着开口:“你好,宋先生,这段时间,每每信哥遇到烦心事时,都会提起宋先生的名字,这个名字我已经听了太多次,信哥他一直讲,能有今日,全都是宋先生帮他出力。”
“我在褚先生身边惯了,他一时改不过口而已,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跟在褚先生身边跑跑腿而已。”宋天耀谦虚了两句。
从听到褚二少介绍卢佩莹是他女朋友,再听到卢文惠的名字,宋天耀就断定褚二少这次无论愿不愿意,结局都会是和这个叫卢佩莹的美女结婚了,褚二少能与卢家联姻,嫡出女儿不太可能,这个卢佩莹应该是卢文惠庶出女儿,不过就算是庶出,恐怕也是很多年轻才俊辗转反侧却求之不得的事了。
卢家是英国人眼中的香港四大华人家族之一,卢家家主目前是香港殖民政府首席华人非官守议员,历任市政局,立法局,行政局三局非官守议员,华商总会法律总顾问,保良局法永久议员,东华三院永久顾问,香港大学校董及参事,大英帝国爵士勋章的获得者卢文锦。
卢文惠是卢文锦的三弟,目前是香港卢文锦律师楼合伙人之一,知名大律师,太平绅士,历任香港市政局议员,如今是香港立法局非官守议员,大英帝国官佐勋章获得者,天星小轮有限公司,香港电车公司,中华电力公司等等多家上市公司董事局董事。
而除了卢家家主卢文锦以及老三卢文惠,卢家还有另外两人,分别是卢文惠的二哥卢文显,四弟卢文灏,老四卢文灏如今是太平绅士,香港高级法院**官,老二卢文显则踏足商海,渣甸洋行华人大班,太平绅士,华商总会值理,香港洋行办房联合会会长。
别的华人大族还在为获得一个太平绅士头衔而欣喜时,卢家兄弟四人,每个人头上最不值钱的称号才是太平绅士衔头。
不要看褚家是潮州商会龙头,但是真谈论起在香港殖民政府眼中的社会地位,差卢家不止一筹,褚家终归是商人,而卢家已经是政界显要。
如果要简单区别褚家与卢家身份,一句话就足够,卢家家主卢文锦见港督说一句话,会被称为动议。褚家家主褚耀宗见港督说一句话,最多叫做意见。
地位一目了然。
卢佩莹就算是卢文惠的庶出女儿,也不是一夜暴富的褚二少说甩就甩的,很明显这是一桩典型中国式的家族联姻,不过褚二少运气好,卢佩莹是个靓女,他自己生的样貌也英俊,算是般配,倒不像是很多其他家族联姻时,男女样貌差距太大。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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