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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节

    “可你只是进士代县令啊,整座密州除了你,还有缩在青乌府衙的蔡禾,就没有别人了!你又不能动用内阁参议、镇国公或虚圣的力量,怎么对付这么多官僚?”
    方运微笑道:“你们自始至终就误会了一件事。”
    “误会了什么?本龙好像听你念叨过,可不知道到底弄错了什么?”
    方运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道:“等春天播种需要雨,你别忘了帮忙。”
    “那没问题,咱俩谁跟谁!”敖煌用宁安县的方言回应。
    还没等到县衙,蔡禾发来紧急传书。
    “你疯了?怎么把所有官有工坊的坊主全抓起来了?甚至还打死了七个人?你难道不清楚那些坊主的身份?有的是世家重要人物的儿时玩伴,有的是姓赵的皇室血脉,有的是当地豪强的亲属,你以为能抢到坊主肥肉的人真是那些底层的能工巧匠?哪里轮得到他们!明天一大早,各地世家豪门、官宦和皇族之人,必然会串联起来前去皇宫大门口告你一状!此事一出,民生与吏治两科必然会降低评等!”
    “他们不敢。”方运的回应轻描淡写。
    “不可能!他们是不敢直接针对你,但可以旁敲侧击,让那些人去警告你!他们担心的不是那些坊主,而是担心你将来地位更高后,会侵害他们的利益!我这话,你能明白吗?”蔡禾的字里行间充满了焦急与关切。
    若是旁人如此说,方运不会详细解释,但蔡禾与他是旧识,蔡禾与他老师文相姜河川相助甚大,于是道:“蔡兄多虑了。若是之前我或许会担心他们串联告御状,但最近这些天,他们去不成。”
    “哦?你莫非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跟你在宁安县的动作有关?是法家会相助,还是医家?听说你最近在工坊里,工家也会相助?”
    “如果不出意外,三家之人都会约束门人子弟。”方运道。
    “是吗?那是我想多了。但就算现在三家门人帮你说话,可这起风波你如何平定?万一解决不了,后来激化矛盾,导致宁安县所有官吏弃你而去,你的吏治一科必然会被降为丁等,成为污点!”
    “嗯,我有办法让他们不走。”
    “那些官吏与这些坊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打击坊主,下一步必然向官吏开刀,他们怎能容你!”
    方运微笑着回复:“我打一棍子后,会给他们一个蜜枣,等他们尝到甜头,我再开刀!”
    “你……看来我们终究是小看你了,你对宁安县吏治恐怕有了自己的打算。既然你胸有成竹,那我便不说什么,只要我在青乌府,凡是由我决定的政事,必然一路畅通!”
    “多谢座师!”方运半开玩笑回复,座师是对主考官的称呼,不过由于圣元大陆的实际主考官是半圣,所以座师的称呼少有人用。
    “少在那里调笑我!对了,最近粮食价格不断上涨,一旦到了危险时刻,马上开仓平价卖粮,一旦稍有问题,必然会引发骚乱!尤其是宁安县,外来人口多,一旦有心人散步谣言,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多谢蔡知府,我会小心行事,这就去仔细查证一下粮仓。”
    第868章 猫腻
    和蔡禾结束对话,方运马上命令自己的私兵去检查粮仓,避免出问题。
    买来陈粮替换新粮,赚取其中差价是库使的常用手段,更有甚者直接倒卖大量粮食,在查验之前一把火烧掉。
    虽然刚来的那些天幕僚们亲自参与交接,计知白没有留下丝毫的问题,但现在很有必要重新检查一遍粮库。
    到了县衙,方运坐到大堂之上,并没有立即升堂,而是闭目养神。
    在大堂的一角,堆积着大量的文书和账本。
    敖煌浮在半空中,好奇地问:“方运,你怎么敢抓那么多坊主?你确定他们都有问题?”
    方运随口道:“全杀了肯定有冤枉的,但排成队隔一个杀一个,必然有漏网之鱼。”
    敖煌听着心底发寒,惊道:“宁安县的官吏糜烂至此,为何还能运行?”
    方运冷笑道:“那些有品级的高官吹嘘是他们的功劳,他们是有功不假,但功劳并不大。宁安县之所以还算运行良好,一是仰仗于边军护国守土,二是我景国子民勤劳善良,闹事惹事之人终究是少数,三是那些基层的差役捕快书办等人努力,最后的功劳才能轮到那些官吏。”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你果然一肚子坏水,没有原告,没有罪证,其中问题最大的一些人账目恐怕在你到任前就已经做好,自然只能用约谈,而不能是提审。不过,我总觉得杀那七人过了。”
    方运道:“景国律明文规定,武力对抗手持文书的官差,在闹市或平民众多之地,为避免误伤民众,可就地格杀。再加上煽动工人,罪上加罪。你仔细想想,连官差他们都敢打,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这倒也是。有些人仗着跟皇室和世家有关系,横行霸道惯了,全然忘了王法,是他们自己寻死,怪不得别人。其中一个秀才竟然当着官差的面书写《易水歌》,若不就地斩杀,万一他突然发疯,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不过,反正你这个酷吏的名号是无法摆脱了。”
    方运望着大门外那湛蓝的天空,缓缓道:“若是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会用最温和的手段改良,但,时不我待。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化解一个又一个矛盾,也没有时间与他们一一讲道理。我只能用合法的手段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并且告诉他们做了的代价!”
    敖煌沉默片刻,缓缓道:“你不需要背负如此多。”
    “我只是想尽可能做一些事而已。”方运道。
    “好吧。现在还不约谈他们吗?”
    “再等等,现在他们想的还不够多,他们的恐惧和焦虑也不够多。”方运四平八稳道。
    “也对。那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那些坊主的罪证,如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哪里会招。”敖煌道。
    方运道:“这些天我已经把半年内的文书和账本快速看了一遍,全部记在脑海中,发现了不少问题,到时候你自会知晓。”
    “好!”敖煌说着飞到那些文书和账本上空,随便拿出一本账本翻看,仅仅看了十几页,就感到头昏脑胀。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看得龙脑仁儿疼!本龙又不是没学过十三经,可这些都是什么?不看了!”敖煌说着远离那些文书。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方运才请来弹花工坊的坊主。
    那坊主是个木头脸,神色看上去无比镇定,一身华丽的丝绸袍。他用右手不断抚摸腰间的一块龙凤玉佩,方运仔细一看,觉察那玉佩不是凡品,联想到这位坊主的出身,便心中了然。
    “堂下可是赵庸?”
    赵庸向方运一拱手,道:“下官赵庸,见过方大人!数日前,下官跟清阳王府的小郡王传书,小郡王曾说,一定要听县令大人的话,绝不与县令大人为难。下官毕竟是老王爷赐的赵姓,自然要听小郡王的话。所以县令大人说要约谈,下官并无半点反抗,顺从前来。”
    敖煌轻哼一声,连他都看出来,这赵庸表面上是在说听话,实则不然。
    赵庸没有品级,也没有文位,却自称下官,自然是有爵位,哪怕再低,也是官。赵庸说自己是清阳王赐姓,地位自然高人一等。又说与小郡王传书,是在展现自己与小郡王的关系深厚,普通人不可能直接与小郡王传书。
    方运却仿若未闻,问:“去年腊月十五,正是益水河的枯水期,你以轧花工坊轧花缓慢为由,从别处购来十万斤皮棉,然后送入弹花工坊,弹制成絮棉,用来制造棉被。一斤十六两,一床好被子至少用五斤棉花,这十万斤棉花大概可做两万条棉胎用于棉被,我算的可有错?”
    那赵庸愣了一下,然后掰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儿,才道:“县令大人说的是。”
    敖煌白了赵庸一眼,方运倒觉得很正常,圣元大陆的数学还没有特别受重视,赵庸既不是账房,又没有文位,乍一算自然需要算半天。
    更何况,那赵庸还要想别的事。
    方运道:“弹花工坊八百人,一天能弹棉花一万两千余斤,这十万斤棉花用了八天赶工完成,我说得可对?”
    “此事我倒是不大记得了,不过十万斤皮棉的确需要弹八天左右。”赵庸道。
    方运补充道:“是在八百人全在的情况下,需要八天左右。若只有三百人,需要几天?我算算,八百人一天弹一万两千斤,那三百人一天就是四千五百斤,弹十万斤棉花,需要二十二天左右。我说的可对?”
    赵庸呆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方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运突然猛地一拍惊堂木,道:“赵庸!本官问你,弹花工坊的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从腊月初一开始,逐渐有工人冬休回家过年,到腊月十五的时候,弹花工坊只有不足三百人入工坊!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每天不足百人!你告诉本官,如此稀少的工人,如何在八天内弹完十万斤的棉花!莫非你们跨越历史长河,进入未来,借用了本圣刚刚研制成功的木鼓弹花机?”
    敖煌一听恍然大悟,看样子是赵庸弄了十万斤质量不好或陈年絮棉,然后以上好皮棉的价格卖给他管理的弹花工坊,然后,在账面上走一个虚假的制造过程,再以高品质絮棉的价格卖出去,他从中赚取了差价。
    由于过程是假的,必须要挑选开工不足的日子当虚假的弹花日期,因为开工充足的日子都在生产真正的棉花,都已经记录在账目上。
    一般查账之人不可能去查其他文书,必然会有忽略,方运却一眼看出其中的猫腻。
    第869章 小郡王
    赵庸额头出现细密的汗滴,支支吾吾道:“这……下官并不清楚,都是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可不止这一桩!去年的春耕和秋收时期,工坊一些人离开县城回家务农,可弹花工坊的产量却没有丝毫的减少!另外,去年十月,青乌府府军的棉衣棉被中的棉絮,都出自你的弹花工坊,但就在年后,我看到一份邸报,说京城在去年冬天给青乌府府军调集了大量的冻伤药,是寻常之年的数十倍!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赵庸的手臂轻轻抖了抖。
    敖煌望着方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可不仅是记忆好那么简单,如若不具备强大的分析能力,谁会把一次很普通的官方报道跟劣质棉衣棉被联系起来?
    最后,方运冷笑道:“更让本官奇怪的是,密州的棉花在每年九月收获,所以六七月的时候棉花最贵。去年七月的棉花要比九月收获后足足高三成!但就在临近棉花收获的时候,你的工坊突然以高价收购一百万斤皮棉,并且有详细的入库记录。并且明确说明是松远商行运载。奇怪的是,本官前几日就命人调取松原商行的车马记录,在那几天,松原商行的车马全都用来运粮,也没有借用其他马车的记录,那一百万斤皮棉是如何入库的!莫非松远商行已经可以用饮江贝运货了?”
    赵庸脸色如蜡,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本能地用袖子擦拭额头。
    敖煌眨了眨眼,心道原来如此啊,赵庸先从管理皇家工坊的账房那里提出一笔钱,钱一分没花,但假装购入皮棉,然后在新棉花下来后,用其中一部分钱收购便宜的皮棉,剩下的钱都进入他的腰包。
    方运又道:“如我所料没错,你去年在机关折旧和棉花方面贪下的钱,大概能有三千两。这三千两对我来说不多,但一家小型弹花工坊一年也就赚五六百两而已!怪不得你所管理的工坊年年亏损。不过,让我奇怪的是,你去年实际所得却不是三千两,最多是五百两!”
    说着,方运的食指按在桌案上的一页纸张上,手指一弹,就见纸页旋转着飞向赵庸。
    赵庸急忙接过,上面清晰地列出他去年在钱庄的存取记录,还有家里人较大的开销,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那么,剩余的两千多两银子到了谁的手里?你可是皇室工坊的坊主,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从你这里虎口夺食?”
    敖煌恍然大悟,立刻想到赵庸的靠山,小郡王赵瀖。
    不出意外,赵庸实际不过是赵瀖的工具,用来从皇室工坊攫取利益。
    景国的赵姓亲王一共有七十余位,扣除绝嗣的,现在还剩四十一位,这四十一位亲王都有封地,除了少数败家的,财富丝毫不下于名门。
    但是,那位小郡王赵瀖既不是将来继承清阳王王位的世子,也不是清阳王的大妇所出,而且因为年纪小,没有被赐予自己的产业,一年的收入不过两千两银子。
    这种亲王之子的郡王皇室给的俸禄并不多,因为若比照真正的王给予俸禄,庞大的数量会成为皇室的负担。
    两千两银子在圣元大陆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位声色犬马花天酒地的郡王来说,远远不够。
    赵庸汗如雨下。
    最关键的不是方运查出他和赵瀖的问题,而是清阳王跟康王走得很近,而赵瀖之前还曾帮衬过康王。
    毫无疑问,方运一旦下手深查,别说赵瀖会被重罚,连清阳王的声誉也会受损。
    赵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下官赵庸,欲海难填,贪婪无度,利用弹花工坊赚取非法钱财,但念在下官自首,请大人从轻发落!”
    方运道:“你可是姓赵的,是皇室赐姓,怎能下跪,起身吧。”
    赵庸跪地不起。
    就在此时,方运收到紧急传书,仔细一看,是赵红妆的。
    “你……可有话说?”赵红妆的传书很简单。
    方运一愣,随后微微一笑,明白了缘由。紧急传书,是赵红妆表示关注此事,但只说短短的一句,是不想影响方运,不会像蔡禾那样劝说引导,不给方运任何压力,十分信任方运的能力。
    “不久后自会见分晓。”方运道。
    “嗯,那我去会会那些亲戚们!”
    方运莞尔一笑,赵红妆的亲戚,自然是各地的王爷郡王们,普通的宗亲可不敢在这种时候炸刺,更不值得赵红妆去阻止他们。
    有了赵红妆出面,皇室的压力会减少很多,方运记在心里。
    方运又想到文相姜河川恐怕已经知道此事,但至今却不发传书,比之蔡禾更高明一筹。
    方运本以为自己这时候会收到大量世家豪门或皇室的传书,可没有多少不熟悉的人传书,那些人都很沉得住气。
    这些天的强硬手段起到了效果。
    方运的手离开官印,望着下面的赵庸,道:“若要本官轻判很容易,不过,前提是你要配合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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