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谢虚的字已经写的很好了。
融司隐看着信笺,明明只有一句话,他却忍不住要翻来覆去的看,唇边微微勾起,流露出自己都未发觉的笑意。
虽然是因为齐周灵的身体缘故才要来信约见,但融司隐只一想到今夜,心情便好似下意识高涨起来。
他又思索到衣匣中压在箱底的那几件白衣,制式特殊,与他让小厮给谢虚准备收拾的衣物制式、布料、绣工相同,出自同一名技法高超的绣娘。若是穿那几件白衣中的衣物……谢虚会发现吗?
哪怕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融城主自顾自安定下心,神色仍是漠然,只那异瞳中却好似浮起格外热切的期待来。
苍穹渐裂出金光,红霞漫天,只是先前光芒大盛,只转瞬间便黯淡下来,漆黑夜色攀爬上苍穹。
谢虚与融司隐约在亥时,武林盟中虽没什么隐性规矩,但如今的武林盟特殊,少有侠客愿意出门惹事生非,都在院落中修炼武功端正自身。除了巡逻的武林盟门人外,在亥时应是鲜有人影,也以免让人发觉了他和融城主的联系。
齐周灵这些日子睡得不太好,他又是小孩爱困,虽知道今晚要去见融司隐,但接近亥时时,还是不停打着哈欠。
谢虚穿着平素的利落装束,黑发高束。融司隐给他的面具虽说轻薄,但戴久了还是有些许发闷,夜间便也摘了下来,露出那张稠艳的面容来。他见齐周灵眼角都渗着泪花,有些后悔自己顾虑不周,于是轻声对齐周灵道:“要不要我抱你?”
齐周灵那可太想了。
可是他一想到是要去见融司隐……何况他都已经是大孩子了!怎么好意思让谢虚抱!要是让人
看见,才真正是要羞死
人了。
谢虚仿佛看穿他的小心思般,又道:“一到夜里,武林盟中没什么人走动,倒不必担心。”
齐周灵哼哼唧唧,最后还是一手牵着谢虚衣角:“……不要,你牵着我好了。”
他似乎听见头顶谢虚轻笑一声,含笑应了他。齐周灵有些脸热,搓了搓面颊,抿着唇。
等夜色彻底笼罩,连院中的小虫都不再吱叫,谢虚便也带着齐周灵出了院落。
他们虽然看着像要偷偷摸摸做坏事般,却也并不存害人之心,不必遮遮掩掩地用上轻功,只是刻意挑了偏僻些的路段去荔萧院。
白日的武林盟正气浩然,处处巡逻守卫。可到了夜间,羊肠小道也不过隔着好些远,才有些颤颤巍巍的灯光,倒是显得吓人了些。
虽是闷热时节,夜风却渗着凉意,寂静凄冷至极。
年纪虽小武功却高的小城主,在被那凉风浸了浸面后,紧紧抿着唇,掌心也攥紧了些。他面上一片冰冷漠然,高不可攀的骄傲,只是背脊却有些发凉。
牵着齐周灵的黑发少年,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在穿过一条院落近道时,忽然道:“怎么有女人的哭声?”
小城主高傲不可一世的神情顿时崩不住了,他的手微微捏了一下谢虚,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这样吓我!”
“什么?”谢虚微顿,立即反应了过来,声音中含着笑意,“周灵,你害怕?”
齐周灵:“……”他被谢虚那温和的一句周灵喊的没脾气了,闷闷地点了点头,又想起谢虚看不见,正准备回答时,听见谢虚又温声道:“我不是要吓你。”
“那、那好吧……我错怪你了。”齐周灵知错就改。
“是真的有女人的哭声。”
齐周灵:“……”
齐周灵:“!!”
谢虚这才补充道:“还有鞭打的声音,应当是人……我去看一看,要不要跟着我?”
齐周灵:“……好。”
恶主惩戒家中仆役动用鞭刑却也不怪,只是如今在武林盟,可以说“街坊四邻”都是武林正道,对一个女子用这样的刑罚,只怕传出去名声也要毁了。哪怕只是在意脸面,也不该如此嚣张不顾及。何况这附近偏僻,也并未安排侠客入住,多是用来赏景致的园林,在外面鞭打一名女子……
谢虚神色微有些发冷。
他放轻了脚步,齐周灵自然也知道这有些不寻常,同样运起内力提起双足,发出的声音轻忽,好似风吹拂过野林,又或是两只猫穿过窸窣原野的声音般。
齐周灵一开始是没听见女人的哭声的,只是跟着谢虚愈是走近,也渐渐听见了什么。
或是巧合,这里距那荔萧院,正好挨在院墙邻壁,一步之遥。
那女子先前哭得厉害,现在却只剩断断续续的泣音,有些含糊地道:“主人、主人!阿野错了,你放过阿野,阿野再也不敢了……”
谢虚微微皱眉。
难道当真是主仆间的——
却又听到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音色动人:“错了?是错在让我发现,你偷偷给那中原男人的食水里放解药了?”
“不、不是!我不过是一念之差,想着凭他的武功,哪怕不用粟石散,也不会妨碍什么——主人,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过是一时为那中原人蛊惑,才做下这样的蠢事!”
说到后面,女子又哀泣起来。紧接着是长鞭破空之声,好似将皮肉打得开花般的霹雳声响。
谢虚微微敛眉。
那音色悦耳高傲的女声嗤笑道:
“一时蛊惑?你半夜逃出来,我还以为是要和那中原人私奔啊——也不知那个叫沈谭的男人,是有多英俊俊朗,才能迷得你神魂颠倒,连我都不顾了。”
沈谭。
谢虚眉心微微一跳。
这一事牵扯上主角受,明显就是剧情关键点,没想到他旁听个墙角,竟然能引出这些事端。
“雪锦,可以了,”又一男声插入局面中,冰冷冷道,“别将她打死了,还有用。”
这人……
少去那些扭捏强调,和半生不熟的古怪口癖,因为音色熟悉,谢虚几乎只停顿片刻,便回忆出来了从哪听见过这声音。
那个和他交手过的异邦男子。
“果然还是辛阿弥你怜香惜玉,”另一个男人爽朗笑道,“不过阿野这回却是犯了大错,绝不能轻恕!要知那些中原人深不可测,连小孩都……”
他们的话不仅是中原官话,还掺杂着许多异邦言语。只是正巧这异邦话也和中原官话有共通之处,齐周灵哪怕听得艰难,却也通晓了七七八八,又听着说话的人声音极为熟悉,立即意识到了古怪。
他的吐息微重了些。
昏暗月光之下,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神色漠然的妖媚男子,忽地眸中掠过杀意。他随袖抖出暗器,向隐蔽的角落处飞去,电光火石间犹能听见他一声厉呵:“出来!”
谢虚拎着齐周灵避开那淬着剧毒的飞旋暗器,只是这么一来,却也不得不暴露了身形。
朦胧光线落在白衣上,倒将那素色的长衫映照得如雪一般光亮,隐可见银色暗纹翻滚。而身着这一身风流的人——
唇红齿白,蝶睫黑沉,只抬眸间便似眼中蕴着星光。一触及他面容便被带得魂牵梦萦。
一个极稠艳漂亮的美人。
便是对中原人的外貌不屑一顾,以为真正隽美美人都生在他们故土的异邦人,都真正感受到了仿佛心脏被攥紧的惊艳,一时动作都僵住了,要抓住窃密之人将其灭口的急切想法,都一时忘得干净。
第224章 天下第一(四十一)
谢虚见他们紧盯着自己,也神色自若地看回去。
双方久久没有动作。
于是拎着齐周灵的黑发美人,便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打算假装无事发生,趁乱离开——只是这一个动作,却好似惊醒了呆怔的异邦人般。
“站住!”辛阿弥的气息有些不稳。虽然眼前人极是吸睛,他还不至于无视齐周灵这么个晃眼的小孩,再加上眼前人的身量……那个戴着面具的黑发中原人无时不刻不充斥在脑海中,这身形他描绘得再熟悉不过。
哪怕有些莫名的不敢置信……
辛阿弥死死瞪着他,忽然道:“谢虚。”
谢虚抬了抬眼,一点反应没给,好似眼前人不过是说了一个与他无关的姓名。
辛阿弥却丝毫没有打消疑问。
就连格哒亚,见到齐周灵也该反应过来了,和齐周灵一块的少年不就是……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白衣少侠,面貌姿容和身段,果然是多瞧一眼都要让人陷下去的稠艳。
不过格哒亚心思深,他早就觉得辛阿弥和这中原人有一腿,方才又听见辛阿弥一口叫破谢虚的名字,当然不会觉得对方也是推测出来的,而是觉得他们早就认识。
也怪不得素来厌恶鄙夷中原人的辛阿弥会栽了跟头……这样的美人,他也愿意栽跟头。
这么一想,格哒亚心中便酸涩嫉妒的不成滋味了。
那还半跪半躺在地上的“阿野”,也是偷偷觑见少年一眼,眼睛都下意识睁大了许多,只狼狈地蜷缩起身体。
她身上尽是鞭伤,衣裳也被鞭上的倒刺勾得破烂,全是血污。一时见到这样光风霁月的美人,便是不至于自贬成自惭形愧,也忍不住泛出强烈的羞耻感和恼恨。
而另一名手持黑金两色长鞭,五官微深,容貌艳丽漂亮的女子,就比那阿野打量得大大方方多了。她甚至将长鞭收起,手指抵在唇上,鲜艳的脂红色指甲也极为刺激人感官,低声调笑道:“好漂亮的美人……我方才还说,是多好的中原男子才能让阿野抛弃我。如今看来,若那沈谭也长成这幅模样,我却是要原谅她了。”
毕竟这样的人,连我也心动啊。
雪锦的眉眼如钩,身形似蛇,魅惑天成无比,直勾勾地便看向谢虚。
谢虚听见她又提了一次主角受,眉心又是一跳。
“我不知那沈谭是何人,只是姑娘在武林盟的地盘上出手害人,未免太不将如今的武林盟主放在眼上。”光风霁月的美人冷冰冰道,“你如今害他一次,婢女又偷偷救下他,便权作相抵,既往不咎。也请姑娘莫再出手,不然被我发现,我便直接禀告武林盟将你逐出,还望三思。”
雪锦先是一怔,紧接着吃吃笑起来。
也对,若是普通人听到方才的对话,只会以为是她和那个沈谭有私怨,才下毒暗害他。哪里会想到,中毒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沈谭……这不过是圣教要强征中原武林的第一步!
不过这样也好,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要是灭口,也实在心下不忍。
虽说她原本是打算和那两男人打个商量,留下这人的性命,做养在她后院中的男宠……哎呀,这么想来还是亏了。
雪锦又盯着谢虚,温温柔柔地一笑。
谢虚:“……”
齐周灵一脸警惕敌意。
而听见黑发美人的叱责后,辛阿弥也明显是神色一松。
绝不是因为不用对谢虚动手而轻松,而是因为放心圣教的秘辛筹谋未流传出去——
辛阿弥如此想。
“你们
先离开,”辛阿弥那双棕色的眼睛,好似流转着奇异的光泽一般,“我来处理他。”
这语气极为认真。
便是雪锦和格哒亚不情愿,面对辛阿弥的指令,在对视一眼的不甘后,也执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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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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