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还活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活着……肯定在期盼自己带她逃出去。
“傅秉英,”粟正艰难地说:“万一她还活着……万一呢……”
“你想去救她?”
傅秉英将他按回床,替他掖好被子,眉宇间毫无波澜。
粟正看着他,心里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一个人去救无异于送死,请求傅秉英去救,他显然没有立场。
“你好好休息吧,生死有命,不必勉强。”
“……”见他要走,粟正一把抓住他的手,问道:“如果她还活着呢?那我不就抛弃她了。”
“她不可能还活着。”傅秉英将他的手拉开,塞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脸,道:“睡一觉吧。”
天黑了下来,气温转凉。
粟正睡不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仕女给他加了一床羊毛毯,又给他送了一碗热粥。
“傅大人还在将军帐里,怕是要半夜才能回来,大人吃了粥先歇下吧。”
“这是傅秉英的帐篷?”
“是。”
“他……我、我是怎么被带回来的?”
仕女瞧他一眼,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儿,声音似驼铃,一下子将粟正拉回到了那天正午。
“……大将军不想滥杀无辜,也清楚你们只是被推出来挡箭的奴隶,便在结束后将尚有一口气在的,当作俘虏带了回来。大人您身体虚弱,虽只是右臂中箭,也昏迷不醒多日,送去大夫诊治时,偶遇傅大人,傅大人一眼认出了您,说大人您是他的旧识,便命我们送进他帐内好生疗养。”
粟正看看自己手臂上的黑色的刺青,那个符号代表了他贱民的身份,看如今傅秉英的地位,怎么也不会和他是旧识吧。
仕女仿佛看穿他的想法,替他煮了一杯奶茶,递到手上,道:“咱们这里不讲究那个,”说着,挽起袖子,露出一个红色的刺青——代表着流放者——“这个时代,坏人当道,好人尽被糟蹋,如今你到了这里不必再害怕,大将军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奶茶很烫,也很香,喝在嘴里是咸味的,粟正只喝过甜奶茶,顿时觉得新奇,多喝了几口。
“你去休息吧,”他对侍女说:“我等傅秉英回来。”
“傅大人吩咐过,要好好照顾你。”
“我睡得太久了,这会儿睡不着,你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叫你。”
“可是……”
“去吧,明天还有很多事呢。”
“好,”仕女想到明天又要加紧赶制兵器,也不再推诿,道:“有事就喊一声,外面的士兵时刻守着,我叫阿惑,别忘了。”
粟正点了点头。
第49章 叛军 中下
帐炼一起一落,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奶茶逐渐变温,然后变凉,羊膻味一下子冒了出来,粟正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口也喝不下了。
他告诉自己:别想了,想再多也没用,就像傅秉英说的,你还能单枪匹马会去救人不成?白日做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去了也是送死,别忘了你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呢,做好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说服自己的理由仿佛有千万条,但这千万条理由,在女儿孱弱的眼神下,轻如鸿毛。
那不是我女儿。
或者,真是我女儿又如何?
我就该为这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女儿去死吗?我的命就不值钱了吗?人活着不为了自己难道为了……粟正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慌不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简直同他妈妈如出一辙。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说,当初,她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抛弃我的吗?
这下子,他彻底乱了。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真的称得上让他恨之入骨,那个人就是她母亲,而现在,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轻易地发生了转变,那些潜藏在他身上的,来自他母亲的基因,逐渐显现,最后,他就会变得跟他妈一样。
一样自私,一样恶毒。
不行,绝对不行。
粟正裹紧了被子,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救那个女儿,此时,他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和那女人不一样,证明自己人性尚在。
没过多久,傅秉英回来了。
一身寒露,神色疲倦。
“还没休息?阿惑呢?”
“我睡不着,先让她回去了。”
傅秉英坐到床边,细细地端详着粟正的脸,觉得心安了许多。他一觉醒来,被人催促着见了什么大将军,费了一番功夫才没叫人看出问题来,后面又旁敲侧击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等了好久,一直等不来粟正,心里一日比一日担心,荒漠环境恶劣,流沙窟更是地狱一样的地方,粟正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但最可怕的是粟正根本没来塔沱大漠,那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
所幸,粟正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
虽然比预想中更凄惨。
“怎么一直看我?”
“……我们许久未见了,”半晌,傅秉英找了个借口,转开眼神,道:“你变丑了。”
粟正臭美,听不得这种话,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干得起皮。自打进大漠以来他整日为生存操心,皮肤如何,身材如何,早就被忘到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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