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个促膝而坐,中间只有巴掌大小的缝隙,缩短了白日里相对而坐的距离,也更显亲近了。
姜民秀不知该从何说起,低垂着眼目,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进监狱了,”
然后,本就没有母亲的他,更被同龄孩子欺负嘲笑,他有被人家偷偷扔石子再回身却不知是被谁扔的经历,他的童年活得就是这么忐忑波折,他就像杂草一样,没死掉,却也长这么大了。
“我就记得他长得很高,具体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姜民秀说话中间的断档很空,程婧娆只静静地等,没有插话。
“他进去后,奶奶说就当他死了,让我永远别去认他,说他只会给我们找麻烦,我那时也这么觉得,可今天忽然听见消息说他要死了,我又觉得很难过。”
姜民秀和程婧娆说的都是心底最真实的话,还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程婧娆则是极有耐心地倾听,仔细地分析着姜民秀每句话后面带出来的意思,那些连姜民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潜在意思。
听到这里,程婧娆已经有了决定,她要带着姜民秀走一趟淮城,这孩子内心深处对于情感的渴望是极其深厚的,无论是多么毁他伤他的亲情,他都渴望拥有,否则,自己远离他十几年,去少管所认他时还不报多大希望,看看这才多久,他就可以平和地与自己相处了,这与自己的努力有一定的关系,但这又何尝不是姜民秀的努力和期盼呢。
“明天我们就去淮城,三个小时的车程吧,估计下午就能到,出发之前,我先和淮城那边的民政局联系一下,看看还用不用什么手续,”
程婧娆伸手搂住姜民秀的肩膀,“看一看是对的,那是你的亲生父亲,纵然有再多不对,人之将死,也担得你看他一眼的。”
姜民秀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程婧娆的眼神里闪着迷茫而晶莹的泪水,程婧娆纵算有再多的坚强也化做绕指柔了。
“谢谢!”
得到程婧娆准确的决定后,姜民秀觉得胸口像是松了一块大石头,所有压在肩上的压力都随之消失了,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还是有妈妈好,在烦恼的时候倾听,在有困难的时候帮着解决,让姜民秀觉得他的世界不在孤独了。
程婧娆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往自己的肩头带了带,孩子小的时候,能搂着的时候,生生地错过了机会。现在孩子大了,再想去搂,总觉得时宜不对,搂不下了。
由于当天晚上睡得太晚了,第二天早上程婧娆没有早起,吃完早饭九点多钟,程婧娆才带着姜民秀起程,死皮赖脸没事做的安蔷一定要跟着一起去,程婧娆不想带她,劝她有时间不如回趟家,看看李暮阳怎么样了,赶紧把问题解决了。
安蔷一听程婧娆提起李暮阳,都不用程婧娆再说什么,整个人都蔫进程婧娆的车里了,还占了后排座,来一个标准的网络瘫,挤得姜民秀抱着来福坐到了副驾驶,这块狗皮膏药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程婧娆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把着联系淮城那边的事宜交给了安蔷,免得安蔷一路都是一副带死不活的状态,有点事做,她还能振作一点儿。
无论是联系民政局,还是联系警察局,或是联系监狱,这都是安蔷最基础的职业技能,程婧娆的车还没有开出留原市区呢,安蔷那边已经联系妥当了,还是先去姜民秀他爸目前所在的淮城市人民医院。
直到这个时候,安蔷终于知道了当年敢拐走程婧娆的那位汉子叫什么了,可不是叫土柱子,但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附合大众口味——姜建国,估计着是十月份生的。
到达淮城这一路,车内都很安静,程婧娆放了舒缓的音乐,安蔷早在完成联系任务后,就装死睡过去了。
姜民秀昨天明明睡得很晚,但今天坐在车里,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怀里的来福都睡得稀里哗啦了,他还精神得很。
程婧娆很能体会姜民秀的心情,她自己何尝不是呢!
毕竟和那个人有过一段荒唐的往事,当时可能不是爱,只是一种发泄,但确实是有过慌里慌张的肌肤之亲和一次就中的亲生骨肉的,如今再见,不知是何模样,诸多感慨,程婧娆也是十分复杂的。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昨天晚上说不记得自己父亲长什么样子的姜民秀,忽然想起他妈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他父亲了。
当年那事,他是想不明白的,他妈为什么和他爸那么年纪轻轻会有了他,他妈明明看起来那么稳重端庄,却有草率荒唐的少年时期啊,那他爸呢?
“记得,”程婧娆放缓了一点儿车速,和儿子说起话来,“像你记忆中的一样,你爸个子很高,也很能打架,是我们当时那片挺有名气的小混混,长得不算出众,但盛在盛气凌人。”
那个年代最流行的电影除了韩剧就是古惑仔了,好多少年们以此为荣,拎着个棍棍刀刀的就以为自己是哪个街头的扛巴子,披着及肩的长发,叼着根烟卷、怀里搂着个小妹就会觉得很酷了。
“那你……你就喜欢上他了?”
这是姜民秀一直想问他妈的,也是一直以为觉得不可思议的。
刘涛说过像他妈这种极品女人,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才可能看上街头小混混,要不就是他爸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刘涛说这些的那一晚,姜民秀深受打击,他不想他是他爸对他妈非常手段生出来的,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妈会一走多年,都没有回来看过他,而他外公外婆也没有来找过他。
程婧娆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叹出,才说:“那时候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就是觉得跟着你爸肯定会走与我原先既定的人生不一样的人生。”这是说好听的,说不好听的就是叛逆,不想遂了父母的愿,谁让他们从不顾及她的感受呢。
可是,程婧娆这么说,姜民秀是听不懂的,他却不敢更加的深问了。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七、好久不见和亲爸故人
程婧娆他们一行人到达淮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儿子正是成长发育期,万事不耽误饭的程婧娆带着狗皮膏药安蔷和宝贝儿子先找地方吃饭,吃完饭后,又去了超市买了看病人用的物品食品什么的,时间快到下午一点时,三个人开车往淮城人民医院开去。
因着之前安蔷把一切都联系好了,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是一名姓裘的狱警。
姜建国在监狱里发病后,被送往医院,几乎是没到半个月,病危通知书就下了两次,也不知是这这病来得又急又猛,没发病前也没见有什么征兆,发病就是晕倒,就很严重了,还是有症状的时候姜建国一直隐忍着没说,才会拖成这样。
事情结果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经过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了,监狱还是做了妥善人道的处理。
送姜建国进了医院,派了两名狱警和一名同寝室的狱友照顾他,又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姜建国的家属,几经波折这才找到了做为姜民秀监护人的程婧娆。
不管程婧娆与姜建国有没有什么法律意义上的关系,毕竟两个人有实质性的事实,还有一个儿子,在姜建国一穷二白的亲戚人情关系网里,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了,说句不好听的,姜建国有个三长两短,也得有个人收尸啊。
姓裘的狱警在见到程婧娆和安蔷时,很明显的一惊,若不是安蔷主动介绍,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站在安蔷身边明艳动人的女子程婧娆,真会与躺在病床上的囚犯姜建国有着那么一段关系。
裘警官带着程婧娆、安蔷以及拎着东西却一句话不说沉默寡言的姜民秀,来到姜建国病房的门外。
依着安蔷的好奇心,她是打算围观一下当初能骗到程婧娆的那个人具体是长什么样子的,可是当她透过病床门那窗玻璃,窥视到病房里面一片凄惨的白时,她忽然明白即使里面的人还是姜建国,也绝对不会是当年能骗走程婧娆的那个姜建国了。
时光流水,听着温柔,其实最是残酷,转眼就可以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何况是十几年过去了呢。
最后,爱凑热闹的安蔷到底是留在了病房外面,程婧娆怕儿子一个人去见十几年不见的爸,情绪会极度不安,硬着头皮也要陪着儿子进去的。
如果有可能,她和姜建国最好的结局是留在当年的时光里停止,像前世一般,各自消亡,永远不要再见的。
程婧娆拉着姜民秀的手,姜民秀的另一只手拎着东西,跟在程婧娆的身侧,跟着裘警官一前一后进了病房里面,病房里面原先有个警官,看见裘警官带人进来,立刻明白来者是谁,也是好奇地看了程婧娆母子一眼后,主动退出病房,去病房外面守着了。
病房里还有一个穿着监狱服饰的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长得很瘦,正守在病床边,给病床上躺着的姜建国喂水,应该是监狱派来照顾姜建国的那位狱友了。
程婧娆他们进去时,姜建国还昏睡着,可等他们母子走到病床前时,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姜建国听到脚步声,他竟然睁开了眼睛。
第1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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