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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九章 驷车庶长(第二更)

    头戴紫金莲花冠,来至蜀中天青色的云锦色泽浸染,合体的长袍在云舒与弄玉的服侍下加身,腰腹玉带,脚踏青云履,眉目俊秀,气质清静无华。
    立春时节,算起来,自己也十岁了,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十年了。十年岁月,自己先是被北冥师尊所救,成长于巴郡道家天宗总部。
    近二三年来,则是入秦咸阳为秦国宫廷右护法、护国法师,蕲年宫一战,赐爵右庶长,掌少保之位,食邑巴郡三百里。
    单手轻轻负立身侧,踱步在玄清宫内,灵觉扩散,游走于太虚之中,几近盎然,甚为快哉,一双泛着淡青色光芒的眼眸眺望朝阳初起不久的天空,一切都是初新。
    “虚守,传我令,吩咐城中的宗全与宗琼二人,即刻赶赴洛阳。”
    虚守,是自从虚凡前往新郑以后,为其推荐的一位道家天宗弟子,乃是与虚凡一同进入天宗的弟子,资质不错,位列先天,办事灵活。
    近日来,观其动静,却是不错,随伺玄清宫内,等候吩咐。今日,乃是秦王政在月前就已经通告秦国的大朝会,该发生的终究要来了。
    “是,小师叔!”
    虚守道礼而下,面上沉声而道,年约二十上下,姿容俊朗,似乎,道家天宗的弟子无论是形象,还是修炼资质上都不错。
    以其天赋,在四十岁前修炼至先天巅峰不难。自从得到虚凡的推荐以后,虚守为之兴奋,要知道近两年之前,虚凡的修为还和自己差不多。
    但如今却已经达到先天顶尖层次,距离巅峰都不远了,十年之内,小师叔甚是有言将其提升至化神层次,而那个层次,就是在道家天宗,都是顶尖的存在,放在诸子百家中,更是如此。
    闻小师叔之语,没有多言,一袭浅蓝色的道袍加身,拱手而退,脚步声逐渐远离,数十个呼吸之后,气息消失在灵觉的感应之中。
    “公子,今天大朝会有大事发生?”
    手捧一杯香茗近前,云舒目视着虚守的离去,而后将视线落在周清身上,不知为何,今日在公子的身上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若说是因为大朝会?
    应该不是,因为大朝会也不过是稍微隆重一点的秦廷官吏汇聚之日。
    还是说是因为其它?
    对于公子的身份,云舒自己也是知晓一点,但于公子作为却未曾真正的了解,今日,奇异之,看了身侧不远处的弄玉姐姐,询问之。
    “哦,云舒,何以看出这一点?”
    难道近月来,云舒对于秦廷内的事务也有所研究,也看出了今日的不同,只手接过香茗,芝兰淡雅,馥郁芬芳,轻抿之,好奇的看向云舒。
    “嘿嘿,我可没有弄玉姐姐的细微心思,不过云舒能够从公子身上感觉出来,好像公子今天也与往常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云舒也说不上来。”
    迎着周清看过来的狐疑目光,云舒那精致的容颜上为之笑意绽放,甚是灿烂,看着公子的衣角有些褶皱,连忙上前用手轻轻抹平。
    清脆的悦耳之音回旋,似是有些顽皮,有些趣味不断。
    “今天的确不同,具体为何不同,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今日为大朝会,午时摆宴,重臣汇聚,太乐跟随,你二人也好好准备。”
    闻云舒之语,周清朗朗一笑,难道说今日的自己真的有所不同吗?或许吧,毕竟算起来,自己从道家天宗下山以来,一直想要办的事情,终于可以动手了。
    并未多言,周身淡青色的玄光弥散,精气神浑圆一体,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留下淡淡的余韵,回旋在云舒和弄玉的耳边。
    辰时未到,从咸阳宫外入口近来的一位位秦廷官吏不断涌入,踏步而入章台宫!
    章台宫,自从惠文王以来,就是秦国议论国政的所在,内部建造的甚是辽阔,寻常之时,两侧的偏厅都是有些隔离开来,今日则是通畅无比,放眼处,从秦国各郡前来的军政干臣汇聚。
    同样,爵高、位重之人亦是在列,就连乌氏倮与巴氏清都赶赴咸阳,入章台宫,踏步而行,迥异于秦廷官服的装扮令诸人诧异不已,不过随即便是礼敬之。
    道家天宗玄清子大师位列护国法师,位同驷车庶长,爵封右庶长,深得大王信任,而且还掌少保之位,如此,更是了不得。
    进入章台宫,有专门的宫奴引路,偌大的章台宫内,虽总体为军政两分,但是这被隐约的划分数个区域,周清为护国法师,又有爵位加身,虽实权不显,但尊位仍在。
    在宫奴的引领下,直入章台宫下首右侧区域,那里已经有了数道身影,不过年岁都垂垂老矣,看样子,与自己一般,都是位高而尊,权位不显之人。
    根据自己所阅览的韩非之言,对于这等人,君王应礼敬之,应器重之,因为他们手中没有实权,就算有再打的荣耀也是外在,内部则空虚矣,掌控随心。
    “道家天宗果然非凡,如大师这般的年纪就可力压百家,数次拯救大王于危难之中,老秦人赢贲多谢了!”
    赢贲,爵位驷车庶长,实打实的驷车庶长,距离封侯只有一步之遥,此人乃是赢秦一族的宗室之人,先前执掌廷尉府,不过数年前就退了下来。
    想不到如今在这里见到对方,对方的神容自己是第一次见,但其名可不是第一次听闻。
    “廷尉多誉,不过份内之事!”
    相互一礼,立于一处,身侧其余几个人倒是没有言语,只是好奇的目光看过来,报以微笑,并没有恶意,也是,都是处于清贵的职位,也不会有权利的纠缠。
    “大师乃世外高人,今日于此,可有扰清修?”
    赢贲年岁甚大,须发皆白,年仅古稀,但看上去身体还可以,和周清一见,分外投缘,闲来无事,便是随意闲聊,位列殿中最为尊贵的所在,看着章台宫内走进的一位位秦吏,苍老的面上为之轻笑。
    “清修者,内心之清静无为,于外在无意。”
    “今日来此,乃是一观热闹之事。”
    站立在一起,个头上倒是差了赢贲不少,头颅微微扬起,摇摇头,自己的修为数月来没有任何进步,虽然境界仍有提升,但想要大进,非有破开枷锁。
    心血来潮,心有所感,悟虚而返之境,距离自己不远了。若是踏足这个境界,整个诸夏之中,可就真的几近俯览了。
    “热闹之事?”
    “大师所言何意?”
    一语出,老廷尉赢贲奇异之,看似浑浊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精光,玄清子看似年幼,但心思斐然,赢贲不敢轻视。听其言,别有深意,询问之。
    “廷尉曾执掌大秦律例,自然对近半年多来的事情有闻,如此,心中自然明了,何来问我耶。”
    廷尉之职为九卿之一,为秦国的最高司法之官,属官有廷尉丞等,其下又有廷尉狱,那是整个秦廷内所有官吏为之谈之色变的存在。
    只要进入廷尉狱中,能够活着出来的,百不存一,固然有商君之法略微严厉,但这也正是彰显了廷尉府的职责,身为赢秦老宗室,更为老廷尉,居高而下,看的应更为清楚。
    “哈哈哈,大师妙人矣。”
    “两年前,有甘茂之孙出,其才不俗,其智超然,只可惜,通敌叛国之罪加身,甘氏一族不存,如果甘罗有大师的目光,也不会有如此下场。”
    “今天的确有大热闹,而且……。”
    老廷尉赢贲朗朗一笑,在此刻略显喧哗的章台宫内,倒是不显,听入周清之耳,为之颔首以对,又听甘罗之名,不知道阴阳家的这位星之护法何时而出。
    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忽而,章台宫内传荡起一阵的钟鸣之音,悠远空灵,雄浑的声音中带着无可掩盖的霸道与绵长,只是一瞬间,整个看上去人满为患的章台宫为之寂静无比。
    只剩下那一道道洪亮悠长的钟鸣之音不断而起,一连九道,虽不合周礼,但如今的诸夏中,秦国使用之,谁人敢言语。
    “大王到!”
    少府令赵高那熟悉的声音从章台宫上首一侧回旋,随其后,整个章台宫的核心焦点之位上多出一人,身着玄色素黑锦袍的秦王政端坐在上首。
    头戴九旒平天冠,淡淡的旒珠摇晃之下,令今日大朝会的群臣看不清秦王政容颜,再加上此刻章台宫内一两百人汇聚,光芒略显昏暗,如此,更添神秘与威严。
    少府令赵高立于秦王政右手侧,眉目低垂,没有多言,下首的秦国官吏观此,视线而动,便是落在此刻文官第一人的文信候吕不韦身上,惯例而动,吕不韦出,率领群臣,礼拜秦王。
    礼毕,朝会为之开始,长史王绾便宣示了朝会主题。
    其一,廷尉六署归总禀报嫪毐谋逆罪结案情形。
    其二,议决国正监请整肃吏治之上书。
    其三,议决秦国要塞大将换防事。
    其四针对关东列国的国政简略。修建河渠之事!
    其五修建河渠之事!
    如此五件大事,事事皆大,但对于文信候一脉的军政官吏来说,似乎有些陌生?对于远臣边将们更是如此,一阵疑惑,纷纷不经意地看了看文官首位的文信侯。
    见吕不韦一脸微笑气度如常,诸人油然生出了敬佩之心,想来是因为大朝会之事涉及隐秘,文信候没有告知他们,处高而守密,公心也!
    进入大朝会议程,近年来新上位的廷尉第一个出座,亦是赢秦一族的宗室,名为赢腾,走到专供通报重大事宜的王座阶下的中央书案前。
    看也不看面前展开的一大卷竹简,便字字掷地地备细禀报了嫪毐罪案的处置经过、依据律条并诸般刑罚人数。语毕,请朝臣议论之!
    嫪毐乱秦人神共愤,谁能异议?廷尉赢腾的大事件为之落下,收拢竹简,归于原位,殿中便是哄然一声臣无异议!
    闻下首密密麻麻的群臣之语,端坐上首的秦王政目光巡睃一周,平天冠微微而动,单手微微伸向条案上的镇木,似乎有所言。
    “臣有异议!”
    然而,还未等秦王政多言,下首武官群体中,便是有一人突然挺身而起。
    “何人异议?”
    长史王绾依例发问。
    “咸阳令兼领咸阳将军,蒙恬。”
    身披暗黑色的重甲,头盔加持,踏步在中央之位,拱手一礼,年青军将自报官职姓名,此乃秦廷礼仪,未敢废也。
    “当殿申明。”
    王绾又是依例一句,语毕,深深的看了蒙恬一眼,神情归位,余光瞥向文官群体中的首位文信候吕不韦。
    观此景象,周清同样有所感,眼中光芒明灭不已,对着身侧的老廷尉赢贲看去,正好赢贲的目光也看向自己,四目相对,轻轻一笑,目光汇聚蒙恬身上。
    “臣曾参与平乱,亲手查获嫪毐在雍城密室之若干罪行凭据。查获之时,臣曾预审嫪毐心腹同党数十人,得供词百余篇。”
    “乱事平息,臣已将凭据与供词悉数交廷尉府依法勘定。今日大朝,此案归总了结,臣所查获诸多凭据之所涉罪人,却只字未提。蒙恬敢问廷尉秦法可有疏忽,可有法外之人?”
    蒙恬打头阵,此景还出乎因蕲年宫和新郑之事晋升国尉的蒙武预料,对于自家长子,其才自然清楚,但今日大朝会,这般举动,可是非凡。
    一直以来,蒙家与文信候交情不浅,无论是老父蒙骜,还是自己,都得了文信候不少恩典,倒是长子近年来受益于秦王。
    一直以来,长子蒙恬的所作所为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也已经位列咸阳令,列入卿位。瞥着正在言语缓缓的长子,又看了一眼文信候,轻轻叹息一声。
    “国法不二出。”
    对于蒙恬的一大堆言语,廷尉赢腾冷冰冰一句回应道。
    “既国法不二出,为何回避涉案人犯?”
    蒙恬不依不饶,继续问之。
    “此事关涉重大,执法六署议决,另案呈秦王亲决。”
    廷尉赢腾为之快速回应。
    “六署已呈秦王?”
    蒙恬再问。
    “尚未呈报。”
    赢腾再应。
    “如此,臣请准秦王。”
    “昭襄王护法刻石有定法不阿贵,王不枉法。臣请大朝公议涉案人犯!”
    神情分外激昂,蒙恬转身对着身前的王案肃然一躬,同时对着廷尉赢腾深深看去,似有此事不解决绝对不罢休的理念。
    蒙恬与廷尉赢腾之间的你来我往,令章台宫内的群臣先是神色为之一愣,而后诸人神色微变,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一道道目光落在文信候吕不韦身上。
    根据朝野传闻,此事本是涉及文信候的,但一直没有下文,原本以为秦王政替文信候遮掩,难不成,今日大朝会要将其揭开。
    若真的如此,对于文信候来讲,是一个致命打击,但对于秦王政来讲,同样是一个不好的名声,有辱于颜面,有辱于秦国也。
    “既有异议,唯王决之。”
    廷尉赢腾继续言语,没有任何停下,而且听其言,似乎越来越洪亮。
    在其身侧静静聆听的周清为之眼中亮光忽闪,本已经预料到今日会有大事,但大事这般而出,还是超出自己的料想。
    “嫪毐罪案涉及太后,本王尚不敢徇私。今日国中,宁有贵逾太后者?既有此等事,准咸阳令蒙恬所请,老廷尉公示案情凭据。”
    终于,对于咸阳令蒙恬与廷尉赢腾的争论,那一直端坐于上首的秦王政出言,声音带着清冷,带着一丝酷然,更是有一丝决然。
    “老臣遵命。”
    “平乱查获之书信物证等,共三百六十三件,预审证词三十一卷。全部证据证词,足以证明文信侯吕不韦涉嫪毐罪案甚深。老臣将执法六署勘定之证据与事实一一禀报,但凭大朝议决。”
    廷尉赢腾准备很是充分,上首的秦王政之语刚落,其人便是朗声而语,挥手拿过一卷竹简,高声而语,回音震荡此刻寂静无声的章台宫。
    其语刚落,整个章台宫内,近一半的秦吏为之神色骤变,为之不可置信。
    大王真的要将此事公布,要将文信候吕不韦给予最致命的打击!
    举殿惊愕之中,如寒冬之刃一般的冷酷之音在章台宫中持续弥漫,一件件说起了案件缘由,从吕不韦邯郸始遇孝文先王,到嫪毐被吕不韦收为门客,再到吕不韦派人将嫪毐假阉,再到秘密送入宫闱。
    全过程除了未具体涉及吕不韦与太后私情,因而使吕不韦制作假阉之举显得突兀外,件件有据,整整说了一个时辰有余。
    举殿大臣如梦魇一般死寂,依附于文信候吕不韦一脉的所有秦吏更是心惊肉跳。如此等等令人不齿的行径,竟是文信侯做的?
    果真如此,匪夷所思!
    在秦国,在天下,嫪毐早已经是臭名昭著了。可谁能想到,弄出这个为世人鄙夷、唾弃、辱骂不断的人,竟然是辅佐三代秦王的旷世相邦吕不韦?
    随着老廷尉的清冷肃杀之语,大臣们都死死盯住了煌煌首相座上的吕不韦,也盯住了高高王座上的秦王政,这等事情他们心中已经有了预料,但他们现在所等待的最后决断。
    “敢问文信侯,老廷尉所列可是事实?”
    整整一个多时辰,咸阳令蒙恬没有归位,闻廷尉赢腾语毕,旋即身躯微转,看向一侧的文信候高声追问。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再说什么,都是枉然,面色苍白的吕不韦,艰难地踏步而动,行至中央之位,对着秦王政深深一躬,又对着殿中大臣们深深一躬,一句话没有说,径自出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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