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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二、李星洲的觉悟+太子势弱

    今年皇家宫宴,最大的变化就是平南王位居首席,许多人多多少少从中看出点什么,酒宴还没看是,已有人纷纷上前示好,很多亲戚都来打招呼。
    李星洲一一点头应付,一边和身边诗语说话。
    太监宫女们忙着给他们送菜,指挥的是一个脚有些瘸的小太监,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能看出。
    他大概是福安公公的得力助手吧,不然也不会让他在这种场面露面。
    小太监指挥众人上菜,酒水,点燃灯盏,然后对他恭恭敬敬行礼才退下。
    李星洲心里纳闷,这小太监怎么对他似乎十分尊重。
    过了一会儿,皇后和皇帝都来了。
    皇上一出来,大殿中声音小了许多,宫宴开始了。
    皇帝先问了他为何没到午门献俘仪式,似乎有责备的意思。
    李星洲只是回答回家去了,皇帝也没再追究。
    午门献俘是自古以来就宣扬国威的事情,外出打胜的将军在午门前将俘虏献给皇上,还有百姓围观。
    汉朝时这样的献俘十分壮观,因为动辄上万俘虏,数以万计的牲口,而到唐朝名将苏烈发展到巅峰,别人都是献俘,可一生南征北战,威名赫赫的苏定方不之献俘,还给唐朝皇帝献三个国王,都是活捉回来的。
    再到之后的高仙芝,虽人品不咋地,但只是为了自己的军功,就污蔑说中亚两个小国要叛乱,然后把人家攻破,随后又打败该地区联军反扑,将两个国王献到长安。
    这些都是比较有名的献俘,李星洲这拿得出手的没有,死得玉面狐和熊寨几兄弟的脑袋,封存在木匣里,活的黑豹子,目前已押送刑部大牢,年后审问。
    当然,献俘只是仪式,振奋人心用的,至于俘虏,他自有用处。
    宫宴就这么开始了,诗语很快习惯这种气氛,其实跟家人吃饭虽有差别,但也差不太多,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太多,而且尾席和头席是绝对说不上话的,这就是皇家的残酷。
    宴会期间,小一辈的人纷纷出来,吟诗作赋,唱歌跳舞,各展身手,在皇帝爷爷,皇后奶奶面前展现自己。
    大概是年纪大了,反而更喜欢孩子,严肃的皇帝难得乐得合不拢嘴,每一个孩子出来,他都要亲自夸奖几句,然后赏点什么。
    皇家的孩子受的都是贵族式教育,很多小孩文学修养就很高,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李星洲听得惭愧。
    那边小表妹一句“残腊迎除夕,新春接上元。”这边就有不服的小孩起来“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小孩们你一句我一句,大人满脸骄傲,李星洲一脸懵逼加尴尬,文化人的对话他根本没法插嘴,没文化是真的可怕。
    诗语似乎看出他的窘迫处境,低声笑道“你不是大才子吗?怎么不开口了。”
    李星洲一笑,低声道“本王是才高八斗,那也看给谁写,要是你每天晚上都乖乖听我的,我每天晚上给你写一首也行,怎么样。”
    诗语悄悄掐了他一下,连忙避开他侵略性的目光,“脑子里就没正经事。”诗语抱怨。
    李星洲悄悄把手伸到桌下,拉住她的小手,“过两天我陪你回去看看岳父岳母。”
    “什么岳父岳母?”
    “你父母啊,你肯定没跟他们说吧。”李星洲摇头,诗语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自信,强大,又自卑。
    这在心理学上来说并不矛盾。
    “不用,不是什么大事。”她轻描淡写的说,想把这事揭过。
    “怎么不是大事。”李星洲不依不饶,将她的手捏紧一些“女婿哪有不见岳父岳母的道理,再说我们是一家人,我当你家人,你也要当我家人。”
    “可你你不是简单的女婿,你还是”她说到这停住。
    李星洲摇摇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不管我什么都一样,以后我要是当了皇帝,我就立你为后。”
    “你你胡言乱语什么。”诗语有些慌乱“为什么突然想到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多想了想”李星洲说着端起桌上果酒一饮而尽,这酒还是王府的酒,现在都卖到皇宫里来了。
    在江州的时候,魏雨白一句“触手可及”提醒了他,是啊,确实触手可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这样的位置,可仔细回想,大概是太子的愚蠢把他推上这样的高度。
    加上今日,皇帝将他安排在首座,这里以前坐的是太子
    这其中意味,李星洲就是再傻也该明白,皇帝可能是在暗示他。
    其实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自己没有选择了,他就是想停下,背后的手也会推着他向前,德公,何昭、毛鸾、狄至、严申、包拯、参林、王通、汤舟为、王府众人等等
    以前他还想着逃避,想着躲开,因为那太累,太沉重,景国人口少说有几千万,背负千万人的命运,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事到如今,他想避开都不行。
    不止因为有人不允许,还因他要是退下去,太子重新出来,如今的太子只怕对他深仇大恨,经历那么多明争暗斗,早已不死不休。
    无路可退,那就欣然面对吧,所以他才会说那样的话。
    诗语,是他心中最佳的选择,朝中大臣旧派新派虽然没有泾渭分明,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旧派以德公为首,手握大权,除去皇帝无人可比。
    新派本以何昭、羽承安为首,如今羽承安一支落马,就只剩何昭。新派实力不如旧派,但潜力却无比巨大。
    如果有一天,他若真登上皇位,就必须去权衡这个问题了。
    阿娇是德公的孙女,何芊是何昭的女儿,她们自己或许不知道,何芊大大咧咧,整天舞弄刀剑;阿娇浪漫主义,让她在名留青史和面对当下之中选,她肯定会选名留青史。
    但她们的身份就注定必然会卷入政治旋涡之中,如果阿娇为后,旧派做大,何芊为后,新派做大。诗语为后,得罪两派,打压两派,也会置她于不利之中。
    以前他没想过这些问题,现在不得不想,如果事到极端,他身边可以依仗的还是诗语,这个自信又自卑的强大女孩。
    想着,他紧紧握住小姑娘的手。
    “方先生”太子府小院里,孙焕泣不成声,默默流泪,他脚上还戴着沉重脚镣。
    方先生也难受落泪,太子的过错,最终部落到孙焕身上,今日大年三十,看在太子府的面上,准他回太子府半天,门外还候着御史台的官吏。
    方先生心中难过,他不过是个躲避战祸的年轻人罢了,寒窗苦读考上功名,为躲避边关战乱留在太子府尽心尽力,本以为如此可以避战祸,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却反而断送了他
    年过之后,他就要发配交州化外之地,此去九死一生。
    方先生吩咐下人备好酒菜,几个下人并不想理会他,他无奈之下拿出自己微薄积蓄打点,下人才肯为他备好酒菜。
    看着对坐消瘦太多的孙焕,方先生道“太子已经尽力。”
    “我知道,方先生我都知道”孙焕说着低头痛哭。
    方先生更加凄苦,在心里道你不知道,可你最好也别知道
    太子听闻有人替自己顶罪之后大喜过望,随后得知禁足又陷入大怒之中,天天夜夜咒骂潇亲王,咒骂平南王,可自始至终,也没半句提及为他顶罪,替他办了那么多事的孙焕。
    这些事方先生觉得不要让他知道的好,至少走的时候好过些。
    太子这几天越发癫狂,终日酗酒,三句不离潇王,那是他挥之不去的心结。
    方先生想见也不得见,他自己心里也开始慢慢明白,或许他也是该走的时候了,而今大年三十,皇上却不宣太子参加家宴,其中意味已经十分明白了
    这是要太子别挡路啊,方先生萧瑟苦笑,可太子是不会懂的,他还在不断求见皇上,不断试图派人出去传话。
    他安慰了孙焕几句,与他同饮送别,整个太子府,没人在意他。
    最后,孙焕哭着被御史台官吏带走,方先生也感心力交瘁,默默回到小院中,收起墙壁上挂着的《出师表》,或许他真的老了,无能无智,导致太子屡屡受挫吧。
    他该走了
    方先生明白,这太子府再容不下他了。
    他收拾东西,不过些书卷,笔墨纸砚,连被褥床垫都是太子府的东西。
    方先生准备过几日就走,至于去哪,他不知道,或许临走之前再见一见太子吧
    这么想着,他起身向太子的院落走去。
    才到小院外,就听见里面太子的大骂。
    “那孽种狼子野心!狼子野心,父皇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不在,他就说首座!
    就跟当年潇王一样,坐首座!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呜呜呜呜”
    接着又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几个下人守在院子外,冷得发抖也不敢进去。
    方先生叫住其中一个道“劳烦通报一声,我想见太子殿下。”
    小厮点点头,面带惧色进去,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小声道“殿下说,他不见让先生让先生滚”
    方先生胸中一窒,许久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转身离开,最终他又回头“告诉太子殿下,他还有机会,还有一次难得的机会,明年我景国必会对辽用兵,到时若能好好表现,说不定皇上也会回心转意。”
    说着对着太子的方向拜了拜“太子予我衣食之恩,在下永生不忘记。”说完转身离开,天下之大,何处是家。
    万家灯火纷繁热闹,整个开元城一片热闹景象,千家灯火明,万户爆竹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冢道虞坐在椅子上,膝盖盖着毛毡,呆呆看这儿黯淡庭院,今年,子女依旧没人回来。
    他身后一盏昏黄烛火,只有卫川陪伴在侧。
    “将军也喜欢平南王的词。”卫川笑问。
    冢道虞点头“人有过节,但词却喜欢。”
    面对黑漆漆的庭院,他摆摆手道“卫川,你回去吧,多陪陪家里人。”
    卫川摇头“属下陪着大将军。”
    冢道虞看他一眼“愚夫,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此时不懂珍惜,再过几十年,你也跟我一样。”
    “那不是前车。”卫川摇摇头,“大将军南征北战,常年距京几千里,那又有什么办法?将军常年在外,家里爱妾偷男人,不也没多追究,如此心胸,他们还要怎么样?
    要是没有将军,景国山河还存几分!他们有什么资格恨将军!”卫川越说越激动。
    “国是国,家是家,于国我问心无愧,于家”冢道虞无奈叹气“我亏欠太多。”
    “可没国哪里的家?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卫川气急。
    “天下人要是都懂,我便不用挂帅出师了,你回去吧,多陪陪家里人,我一人惯了,不用你赔。”冢道虞道,他告病半年,很多人明白过来他是要退了,所以今年连心怀鬼胎的也没来,自然就没人。
    “将军!”
    “回去。”冢道虞不容置疑的道。
    最后,灯火清冷,小院黑暗,远处隔着围墙,是下人们在打闹。
    开口时坚决,可人真走了,便只剩他孤独一人,下人玩闹的声音绕过围墙传入里面,他就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听着听着就好像他也变得年轻了,和那些孩子们一块玩闹。
    戎马一生,南征北战的岁月在他脑中闪过,一张张死去兄弟战友的脸已经模糊,我失去了多少兄弟?冢道虞在心中默默想着,数不胜数的脸飞快闪过,他都看不清楚。
    一千,一万,十万他们前仆后继,然后永远沉寂在他记忆中,没人记得。
    慢慢的,他又想到了平南王,起初的志趣相投,到他违约,两人撕破脸皮。
    他当初违约,只怕平南王做大,与太子争权,朝堂动荡,北方辽人趁机南下,现在想想也觉得可笑。
    平南王还是做大了,太子把自己玩死了,辽人快被金人灭了,真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世事难料,大概如此
    只是平南王一人不损,杀敌两千,到底如何做到的,他新中华好奇,又明白自己怕是到入土也没机会问了。
    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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