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哼哼地把长剑放回去,“怎的,不是见到我就跑吗?居然还回来见我?”
胤祥笑嘻嘻地从窗台上溜下来,“我这不是看着你生气,特地给你拿这个过来吗?”他从背后抓出个食盒,里面摆着好几盘糕点,“这是我让厨房做的,你要不试试?”
胤祥的额娘敏妃去世后,他着实过了好一段时间艰难的日子,即便他和胤禛交好也带不来什么变化。随着时间转移,胤禛越发被康熙帝重视,胤祥自个也渐渐被康熙所喜爱,这日子才变得好了起来。
胤祯面上嫌弃地看着胤祥,还是抓着他坐下来了。
胤祥挑了个小巧的糕点塞入嘴里,咕哝着说道,“好了,你能告诉我生哪门子的气了吗?”一说到这个,胤祯的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他愤懑地挑了好几个糕点塞了满嘴,被那甜腻腻的感觉塞满后才说道,“我去了四哥府上。”胤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四哥今日不是在……”
“我特地挑他不在的时候去见温凉的。”胤祯挑眉,又塞了一个。甜食似乎真的能够缓解心情,他没那么气急了。
胤祥默默地把糕点又推到胤祯面前,胤祯诧异地看他,“你今日好过头了吧?”
胤祥露齿微笑,非常和谐有爱,“我只是觉得你待会还会被四哥责罚,还是先好好安慰你一下。虽然我也觉得老十四你应得的。”
胤祯扁嘴,猛地拍了桌子,“我不过就是去见了个四哥的幕僚,没什么大不了的。”
胤祥半心半意地点头,“是,是,只是你见的这个幕僚备受皇阿玛宠爱,你最好没弄出什么大事来。”
胤祯不满地蹙眉,“他能有什么大事,我才是被气得半死的!”温凉那家伙肆无忌惮,就知道拿捏他的命门。他又塞了一个糕点。
“所以,他到底说什么了?”胤祥满不在乎地吞下了第五个糕点,决定回去再让人做几碟,老十四嘴上说着不要,吃得比他还快。看,这都第八个了!
胤祯沉默半晌,然后看着胤祥,“你说,我和八哥的关系,难道四哥会不高兴?”
胤祥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他,“那四哥和我关系好,你作甚还生气?”最开始还一直给他下绊子,真以为他是傻子不成?
胤祯嘟哝着说,“那他是兄长,还生什么气?”
胤祥一拍脑门,认真地说道,“我说你和四哥是亲兄弟,怎么闹成这样我也就不说了。可四哥看起来再如何冷漠,对你还是很上心。别说其他,你以为你每次从演武场回来后,那些满满的伤药是从何处来的?那些可都是四哥亲自送来的!又精贵又好使,如果不是四哥,你以为内务府天天上赶子给你送这玩意儿?”
胤祯抿唇,他一直以为是额娘送来的,也从来不关心这个。
“至于八哥……”胤祥慢吞吞地,极其缓慢地在胤祯眼皮子底下偷渡最后一块糕点,“我和八哥关系也就一般,他怎么样我是不知道。”
胤祯撇嘴,倒没把胤祥的话放在心上,他和四哥关系好,自然不喜欢八哥。
……胤祯心头骤然一跳。
四哥,八哥。
他用力抓了抓脖子,看起来有些焦躁。胤祯其实一直隐约觉得两人不对付。此时前所未有的明白,这两人间的差异性。
“十四,你甭想那么多,四哥总归不会害你。你想做什么,四哥也没拦着你不是。”
胤祥最后的那句话戳中了胤祯的心,那种被温凉话语刺伤的感觉渐渐散去。四哥的确没要求过他做些什么,是他自己自扰。
如果易地而处……胤祯或许也不会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他心头忽而空落落的,对胤禩那头不知怎的,没之前那么有劲头了。
和胤祥说了几句,胤祯心头舒畅了些,正打算抬头和胤祥说两句话时,一眼便见着他拿走了最后一块糕点。
“胤祥,你说好的安慰我就是自己把它全部都吃光了?!”
“你自个数数到底有几个是你自个吃的?”
“我不管,这块是我的!”
“嘿嘿,没啦!”
“十三!”
“我说打人不打脸……”
屋内两兄弟两个混战成一团,外头伺候的人总算是放心了。虽然不知道十三爷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
温凉身体彻底大好那天,胤禛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出海的航队回来了。
这年头不论是多么强大的势力出海,都是一件难做的事情。毕竟海上的情况变幻莫测,谁都不能准确预判到底会不会出事,更别说大清逐渐收缩航海的事情,如今想要出海,已经是一件难事了。或许等回航的时候,便会被岸边的官员打成海盗也说不定。
不过这一次,胤禛私底下扶持的商队还是很顺利地回来了,他们来回在海上漂泊了数月,终于能够踩着地面了,那种心安的感觉是再多的金银珠宝都给不了的。
船队带来的大量财富自是不必说,除此之外,他们也带来了西洋诸国的消息。这才是胤禛更想知道的消息。许是从温凉的潜移默化开始,胤禛对航海的排斥并没有其他阿哥那么强烈,更因为康熙对西洋物什的喜欢而钻研颇深,如今又亲自资助商队出海,便是为了知道更多应该知道的东西。
正如同温凉曾经说过的话,若仅仅是因为担忧惧怕而不去了解,才是最令人担忧惧怕的事情。
只是眼下有件事情比这件更加紧要,让胤禛不得不分心去处理。
胤禛蹙眉看着手里的密报,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更加严肃。如不是密报里面的内容很惊人,那便是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苏培盛不敢言语,在密报递到贝勒爷手中后,便一直低垂着头在边上候着,直到贝勒爷抬头的时候才敢稍微喘气。
胤禛的指尖在密报上点了点,淡声道,“密报上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苏培盛低头,“蜡封从奴才拿到的时候就是完整的。”
胤禛半心半意地点头,随后嘱咐道,“把温先生请来,然后……去佟府请舅舅过来一趟。”能被胤禛称呼为舅舅的人,也就只有隆科多一人。
温凉被胤禛请过来的时候,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看着胤禛严肃的面孔,也知晓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可这肃穆中又没有分毫焦灼,想必这事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得出这个结论后,温凉坐下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如今府内大部分的幕僚都被胤禛外派出去,包括戴铎等人,余下的倒不是很多,温凉也没想到胤禛只召了他一人。
胤禛见着温凉入座,便把手头的一份折子给了他。温凉接过来看了眼,并没有打开,“爷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某?”
这种模样的折子他不曾见过,该是胤禛手底下的密报。
“没什么不合适的。”胤禛淡声说道。
温凉低头打开看了数眼,便对此事的严重性有了判断。他仔细地看完了折子上的内容后,又重新阖上,“爷,此事若是捅出来,引起的火花可不算小,您考虑清楚了?”
内里的内容不算是特异独行的事情,毕竟历朝历代都经常发生,也实属正常。
自古以来,无论哪个朝代都有买官的事情发生。
好听点可以说是捐官,朝廷内甚至有固定的名额是给这些捐官的位置。但买来的官位与真正考科举上来的官员还是不同的。
寻常的晋位都需要花费大量的心思才能够得到,因而,更多的人把视线放在另外一件更容易出头,也是更为冒险的事情上来。
科举舞弊。
这事自打隋唐时期科举制度出现后便屡屡出现的大事件,几乎没有能完全禁止的时候,总能在历史的洪流中跃出水面,惹来非议。
如今,这事又落到了胤禛的手中。
温凉隐约记得,在康熙年间的确有一出科举舞弊的事件,可时间必定不是今日,也不知究竟是何道理。如今后续的事情还不清楚,可就着这密报中所书写的内容,未必是假。
温凉推断着,约莫着从数年前开始竞争着各处考官的时候,便开始埋下了祸根。
而这仅仅只是第一件,胤禛手底下按着的,是第二件。
而此时,胤禛所等待的人也过来了。
隆科多是一等公佟国维的儿子,出身尊贵,也备受康熙重视。如果不是有要事的话,胤禛也甚少与隆科多接触。毕竟康熙帝曾就着这事警告过隆科多,希望他谨言慎行,不要结党营私。隆科多也一直如此行事,胤禛特地就此事寻隆科多过来,也是有些把握不住康熙帝的心思,希望隆科多有独到的见解。
此事毕竟非同寻常,若是处理不好,便会惹出大事。
半晌,就在温凉看完密报时,隆科多也终于出现在门口,一身气派让人过眼难忘。隆科多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正当壮年,声音洪亮,见着胤禛便先朗声大笑,“参见四贝勒——”还没等他拜下去,胤禛便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扶住隆科多,“舅舅,不必如此。”
前头两位都站起来了,温凉自然也施然然地随着胤禛的动作站起身来。隆科多与胤禛寒暄两句后,视线便落到了胤禛身后的温凉身上,“这位是——”
胤禛侧身道,“这位是我麾下幕僚,温凉。”他没有提及让温凉上前叩拜,温凉也乐得糊涂。
温凉这个字眼落在隆科多耳中,可是如雷贯耳。
虽说有不少朝臣已经因为康熙毫不掩饰的宠爱而见过温凉,不过隆科多倒是因各种巧合,至今都不曾见过温凉的相貌。
虽知道温凉便在胤禛都府内,可他们两人身份敏感,久久才能见一次面,如今这种直接在府上见面的更是少之又少,也没有说特地登门来看温凉的道理。
“原来这位便是温先生。”隆科多拱手说道,温凉欠身还礼。
三人皆坐下后,苏培盛又带人奉茶,等着这礼数周到过去后,屋内才又重新余下他们三人。胤禛把方才递给温凉的折子又转手给了隆科多,手里压着的那份给了温凉。
温凉仔细看着这第二份折子,这与前头的那份倒是不尽相同。
这是一份关于江南盐商哄抬盐价,又有官员同流合污,暗藏污垢的折子。与前面那份不同,这份折子阐述的内容是长久性的,光是看着上面的内容,温凉都可以得见源源不断的银子落入幕后人的口袋中。
只要想些歪门邪道,总是有方法能够简单快速地弄到银子。只是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往往吃进去多少又吐出来多少,晚年悲催的更不在少数。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待隆科多把两份都看完后,胤禛这才说道,“舅舅对此有何见解?”
隆科多严肃地看着手上的密报,沉吟许久后还是摇头,“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虽是致命的关键,可到底都没有确切的证据。且……”他举起盐商的那份,“这一份太过严重,万岁爷此时只动了心思,这件事至多加强了契机,无法作为最后的筹码。若是从你这处捅破,只会让万岁爷怀疑贝勒爷的心思。”
彼此间说话含糊其辞,但都心知肚明,隆科多说的是废太子的契机。
隆科多不愧是跟在康熙帝身边多年的贴心人,把康熙帝的心思看得极其透彻,“若是能再晚上两三年便好了。如今真不是时候。”
以胤禛的性格,眼下就这两件事情哪怕不能够给太子添堵,见着此事都会开始想办法捅出来,以期解决之道。隆科多只能先利害假意夸张,至少能按捺住分毫。
只要不是从胤禛这里捅破,便是上好的事情。如今见着是件大功绩,等万岁爷真心废太子了,回头再看,此事的倡导者只会惹来康熙帝的迁怒。隆科多可不乐意见他压中的筹码出了差错。
胤禛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本是打算询问温凉的意见,余光却发现隆科多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扫视着温凉,顿时心中一凛,反倒是说道,“上次舅舅提及的字画,下面的人却是帮舅舅寻到了,何不同我一起观赏,也好让舅舅拿回去前好生甄别一下?”
隆科多闻弦歌而知雅意,随着胤禛站起身来,“谢过贝勒爷的心意,我的确是寻它寻得紧啊。”几人的话题瞬间转换了角度,等着苏培盛把字画送来后,隆科多看着这字画不住点头,到底是真迹,又是家中小妾所喜爱的物品,他心中也是欢喜。
等着送走了隆科多后,胤禛这才看着温凉,“劳先生沉寂多时了。”
温凉摇头,他在方才就感觉到了隆科多的注意,胤禛给他的暗示也实属正常。虽说隆科多是胤禛的舅舅,可这舅舅到底不是亲舅舅,且皇家哪里有纯正的亲情可言。隆科多带走的那幅字画,不也正是说明了此事吗?连见面都需要寻个借口。
“先生对这两件事情有何看法?”
胤禛招手让温凉坐下,这才又重新提起此事。
温凉淡声道,“佟大人的说法有几分道理,眼下万岁爷对太子的感情复杂,还未到割舍的程度,在这个关头捅出这件事情,只能作为筹码。若是如此也不是坏事,只可惜其中或许不只有太子一人。”
他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两份,“考官徇私舞弊的事情便不必说了,一推四五六,最多查到考官身后几个人,动摇不了筋骨。而盐商一事,我等焉能知晓这到底是太子的手笔,亦或者八贝勒的手笔?江南局势不明,浑水摸鱼的人过多,还得细细分明才是。”
胤禛颔首。
隆科多毕竟身处位置不同,有些事情他不能说得太透,不如温凉的分析简洁明了。
“眼下若是不从此处着手,爷可捅到别处去。局势不明朗,便索性弄得更加浑浊,看到底谁才是此中的受益者。”温凉提议道。
胤禛不禁失笑,“先生这手段,可会彻底扰乱局面。”
“此刻局面如何,底下到底有哪几道暗涌,彼此实际心知肚明。且让他们逍遥去,某便看着,到底是此时是太子重要,还是他们重要。”
温凉在说话时,总是带着信服的意味。话从他口中得出,便仿佛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般。即便胤禛知晓温凉不无的放矢,可听着他的话语,也不禁感叹,若不是这般有才华又自信的人,也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先生此言有理。”胤禛颔首。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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