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从那扎细香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三支,插在装满细沙的香炉里,“当日父皇仙逝之前曾经给儿臣留下一句话:‘如若有难,点燃此香。’”
他说话间已经用一个透着点点红光的火折子凑到香头处,“今日儿臣正值两难之际,只能恭请父皇圣裁了!”
堂上肃立的包拯与太师、丞相诸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莫非皇帝是被辽人气糊涂了不成,否则青天白日的又怎么说出这么一段堪称胡言乱语的怪话?”
冷不丁瞧见皇帝此番作为,别说三位重臣如同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般浑噩不知,就连刘太后也跟着焦心起来,唯有宋辞依然面色不改地笑看着那一柱已然飘散出徐徐青烟的细香。
这三支香也不知道是何种材料所制,外貌虽是平淡无奇,却能散发出一股好似具备勾魂夺魄之力的迷魂香气,只稍稍一闻就让人前尘尽忘、无骇无忧,恨不得生生世世沉浸在它勾画的曼妙仙境中。
不过片刻,恰在众人飘飘然如坠云端的当口,紧闭的大殿内突然出现了一道直窜云霄的清唳。
赵祯只觉得眼前猛然闪过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目光紧随之处,但见一只红首墨尾的大鸟缓缓在大殿上空盘旋飞行,时不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好神骏……”
此物一出,赵祯忽然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再也包裹不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只能用掌心死死压在胸口之上。
包括先前把皇帝所为当做笑谈的三位臣子也立时变得目瞪口呆宛若痴人,连同陈林在内,大殿上所有能够转动的眼珠子全都紧紧地贴在那只大鸟身上,恨不能脱框而出。
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了最后一声鹤唳的大鸟徐徐落在宽敞的宫墙之前,又在歪头理了理翅尖的羽毛后乖巧地伏在地面。
不等赵祯想要上前去摸摸那只疑似先帝真身的仙鹤,在那洁白的墙壁上又缓缓浮出了一道莹白的影子,含笑立于飞禽身畔。
因着之前差点将先帝错认为一只仙鹤,此时赵祯也不敢再轻下结论了,只得朝对面那位不染尘埃、恍若谪仙的来客含糊其辞地问道:“不知这位仙者……”
来人轻轻一笑,“吾本是三清道尊手中的一柄拂尘,因受千年教化烟火熏染得以化为人形,后为寻机缘堪情关,特将万缕繁丝投入界下三千境以求修得正果。十八年前,本有最后一缕缠丝合该回还此身,吾莫名有感掐指一算,此物却与赵氏王朝有缘。而陛下身后的天佑帝姬,就是融合吾一抹分神的那位有缘人。”
“啊!”
因为对面的仙人一直被笼罩在神光中看不清面容,赵祯也只能从飘荡在空气中的回音里得出了一个往常想都不敢想的结论,“仙者是说,朕的皇妹竟是神仙投身而成?”
待对面的仙人颔首应是,赵祯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父皇在得知母后有孕后会那般欣喜若狂,又特特为皇妹取了天佑两个字,如今看来,果真是承天庇佑!”
贸然得知皇家秘辛,包拯四人都如同听奇谈话本一般神游天外,只有惊喜交叠的刘太后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生怕她被那位无人可及的神仙抢了回去。
“混沌初分吾出世,两仪太极任搜求。如今了却生生理,不向三乘妙里游。”
伴着一曲宛若仙音的金石之声,仍旧云里雾里、恍若梦中的赵祯及一干臣子只看见对面的仙人弹手一指,就有一道莹润欲滴的光泽随着他的动作没入天佑帝姬体内,又在游走全身后幻化出重重七彩宝光。
“此番因果已了,吾去矣。”
不及话音落下,众人但见这位始终不曾留下道号的仙人挥手一招便驾鹤腾空而起,在刹那间悄然远遁。
稍待仙音已渺,空荡荡的宫墙上只余下一缕清晖久久不曾散去,长泽于这巍然肃穆的殿阁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封神演义》
宋辞:女主又要祭出最拿手的老本行了,装神棍。=、=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诸位大人被下了封口令之后的焦躁日常。
包大人:“展护卫,你那媳妇,唉,本府真是一言难尽。”
王丞相:“柔儿,你可知,唉,爹没事,你去花园扑蝶玩吧。”
庞太师:“女儿啊!呜呜呜呜呜!!”
庞贵妃:“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那包黑子又在朝上与你作对了不曾?”
庞太师:“……为父心里苦,可为父不能说啊。”
第72章 9、
紫宸殿内, 高坐于皇位之上的赵祯惬意地舒展着眉眼, 静候那位自辽国而来的耶律王子入宫觐见。
而御阶之下肃穆而立的诸位文武大臣俱都神情古怪地暗中打量着那位突然冒出来、且三生有幸伺候在陛下身边的白脸道人。
只有熟知内情的包拯、王延龄和庞吉三人不免摇头苦笑, 虽然公主身份尊贵今非昔比, 可是让一介妇人女扮男装参加接见契丹使臣的大朝会也太过儿戏了些。
万一公主一时不慎在那耶律昊面前露出马脚, 再由使臣将此事传回辽国岂不是贻笑大方。
偏偏最该操心此事的皇帝反倒是一派来者不拒、斗志昂扬的作态,好像随时要下场与那契丹人角斗一番似的。
朝野内外, 多少获悉辽使来意的文武大臣亦是难免在心中抱怨皇帝不务正业, 眼看火烧眉毛了, 竟然还在紫宸殿里叫上了一位瞒神弄鬼的道人。
再联想到那位又是在大内设道场、又是督促道人著书, 甚至开宗立派沉迷不可自拔的先帝,更加觉得社稷堪忧。
“唉,皇帝如此胡闹,太后身为一国之母竟然都不曾过问,长此以往恐生不测啊。”
在一位位老大人愁肠百结的窃窃私语中,不改嚣张本色的耶律昊带着三位贴身侍从在小太监的唱名声中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耶律昊只是象征性地颔首致意之后, 便让随从递上了一本奏折,“这是我大辽国主让小王代呈的国书,愿辽宋两国永结万世之好。”
“哼!”
不满于小小辽国竟然将我大宋这等幅员辽阔的礼仪之邦安放在后, 大臣们全都不屑地瞪了那四位化外蛮族一眼。
“呈上来吧。”
今时不同往日,有神仙小妹撑腰的赵祯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足为惧的辽国小王子, 从陈林手中接过了那本闭着眼睛就能猜出内容的奏折。
果不其然,在几句冠冕堂皇的遮羞布之后,辽主赤\裸裸地提出了再加岁币的无耻要求。
若是以往遇到此事,赵祯说不得还要气急大骂几声, 如今他只是略微扫了几眼大致内容就将奏折反扣在御案上。
“同为一国之君,朕深深明白辽主的拳拳爱民之心。”
见那耶律昊面露得色,赵祯突然话题一转,悲天悯人地哀叹道:“只可惜今岁春耕伊始,秦岭、淮河以南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尚不知该如何筹集粮草解救当地受灾的百姓,又拿什么去相助千里之外的辽国?”
皇帝这番诡辩一出,抛开短暂失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耶律昊,一概宋臣全都张目结舌地瞪视着彼此。
“喂,可是你这老头子私瞒了上报灾情的折子?”这里是拼命使眼色的户部尚书。
“本官何至于此,朝廷又不是拿不出赈灾的银两!”工部尚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会是谁?总不至于是王丞相吧!”
两个心怀鬼胎的老头子不约而同地瞅向了同样被蒙在鼓里却故作镇定的王延龄,嗯?看起来丞相大人倒像是知之甚深的样子。
莫非……
两位主官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地欣赏起了官服上的绣纹。
就在几位大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脑门官司的时候,恼羞成怒的耶律昊高声质问道:“皇上此言莫不是托词吧?小王一路游走而来,却未曾见到宋境百姓缺衣少食!”
“放肆!区区小国番王,怎敢对我大宋皇帝如此无礼!”随侍在旁的陈林见他出言不逊,立刻上前呵斥道。
“诶,伴伴何必生怒,小王爷也不过是在为家乡那些难以饱腹的牧民担忧罢了!”
赵祯态度和蔼地回敬道:“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遣人去受灾的区域看看,届时便可知真伪。”
此番终于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皇帝心中极为得意,他就不信那辽人还能有耐心跑去岭南查证揭穿自己的说辞。
“不必了!”
耶律昊见宋朝皇帝难得的硬气起来,气恨交加之下脱口威吓道:“即便小王有那游山逛水的雅兴,只怕辽地的百姓却不肯饿着肚子等候消息。一旦激起民怨,到时少不得会做出些惊扰陛下的举动。”
他冷冷转身背对着皇帝说出了一句让殿内之人惊心动魄的话语,“比起遥不可及的岭南,只怕这汴京皇城就难享安乐了!”
不待面色微变的皇帝陛下张口欲言,一直站在御座旁边无声旁观的道人忽然挥手指向阶下之人呵斥道:“耶律昊,陛下看在你是一国使臣的份上不肯与你计较,可你也莫要太过自恃身份了!”
“哦?你是何人,也配来指责本王!”
耶律昊放肆地打量着这位虽是眉清目秀却明显身量不足的小道人,恶意讥讽道:“难道这堂堂大宋皇朝,竟连一个敢于和小王对话的朝臣都没有?这究竟是因为你们汉人天生怯懦,还是因为这满朝文武皆是口不能言的残废之人?!”
言毕,陪着他进入殿内的契丹人全都仰天大笑起来,那猖狂笑声叠加在一起几乎要把紫宸殿的天花吊顶冲破了。
宋辞见状不由冷笑连连,“陛下,依小道来看,这小小番邦也是实在无人可用,才会派出一只不通人事的猪猡出使大宋!”
“什么?你敢说本王是一只不通人事的猪猡!”方才还在兀自狂笑的耶律昊闻言猛地抽出怀中的佩刀,“你若是有胆子就再说一遍!小王必定让你血溅当场!”
“耶律昊!”
突逢异变,包拯出列挡在御前高声厉喝道:“殿前对奏你竟敢私挟兵器,难道不怕国法难容吗!”
“国法?”
耶律昊缓缓将刀刃拔出外鞘,“本王倒要试试,这大宋的律法敢不敢制裁辽国的王爷!”
“耶律昊!你且抬头看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傲立于御阶之上的宋辞定睛一指,“皇上细看,这殿下之人哪里是大辽使臣,分明就是一只青面獠牙的猪猡!”
她的话音方一落下,还在冷冽怪笑的耶律昊就慢慢龟缩软成一团,又在匍匐倒地不过片刻之后,从鼓胀的外袍中拱出了一只长鼻豁嘴的猪脸。
“啊!妖怪啊!”
随着满朝文武的惊骇疾呼声,从耶律昊外袍中钻出的黑毛野猪先是惊慌无状地哼叫了几声,随即从两只斜斜的立眼中迸射出了一道凶狠的嗜血兽光。
“保护皇上!”
“王爷!不要伤害王爷!”
同一时间,慌乱的大殿上响起了两道急切的呼唤声,结果还不等辽人扑住那只狠狠冲向御案的凶兽,扬蹄急奔的黑猪就被先前的道人挥剑斩于御前。
“陛下,小道一时护主心切,不小心让这畜生的脏血染红了御阶,还请陛下恕罪!”
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宋辞面色不变的说道。
眼前的血腥场面确实让赵祯始料不及,可是看着耶律昊那具人首分离的尸身,他又觉得莫名解气。
稍微安抚了一下自己脆弱的小心脏,赵祯轻咳一声,“国师不必自责,朕也知道你是无奈之举。”
连皇帝陛下都能若无其事地闻着殿中的血腥味,为人臣子的也不好太过难看。
诸位臣工在慌忙打转后发现妖怪已然毙命,俱都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回了先前的位置,只有最前面的几位老大人不着痕迹地稍微退开了几步。
安静的大殿上一时间只剩下了三个契丹人的哀嚎悲泣声,“小王爷,你死的好惨啊!都是宋人害了你!”
用散落的外袍那那具猪身捆好,其中一位领头的亲兵恶狠狠地宣誓道:“小王爷的血不会白流!早晚有一天,辽主会用你们宋人和妖道的血洗干净整片草原!”
“死到临头还敢聒噪!”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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