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宗公子,你的这位护卫,修为应该很高吧?”箜篌对桓宗不好意思一笑,“等下可不可以拜托二位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出门守则第二条,需要求人办事的时候就求人,脸皮要厚,心要宽。
“嗯?”桓宗看了眼自己身后的黑衣男人,“他叫林斛,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林斛先生。”箜篌对黑衣男人行了一礼,“客栈里现在人心惶惶,等下若是两边起了争端,还请先生出手平息一下争端。我修为浅薄,到时候闹起事来,怕是压不住。”
黑衣男人看桓宗。
桓宗道:“不过是小事,姑娘需要的时候,叫一声便是。”
箜篌松口气,再次向桓宗道谢。现在客栈里的众人还能给云华门与昭晗宗几分薄面,能在客栈里忍一忍,但是到了明天早上,情况会变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客栈里面的人还在好奇这个俊美公子究竟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随后见到箜篌与此人说话,似是相识,也不好意思再质疑此人的身份,任由他们进了门。
尤其是他们发现贵公子身后的护卫修为深不可测以后,就更加没有意见了。不管什么时候,强者总是能让让人学会安静与沉默。
杜京好奇桓宗的身份,可是又不想跑到箜篌面前去当孙子,偷偷蹭到门口,问守在那里的护卫,刚才箜篌跟两个陌生男人说了什么。
护卫茫然地摇头:“少城主,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属下只听到嗡嗡声,什么都听不清楚。”
听到这话,杜京瞬间明白,这是用了术法,混淆了其他人的听力。不过用术法的人是那位师叔祖,还是那两个身份不明的男人?
客栈里的伙计快手快脚收拾好房间,并不敢久留,一溜烟儿跑下了楼,头都没有回一下。明知道店里死了人还敢住进来的客人,得罪不起。
箜篌看着伙计匆匆忙忙的背影,回头看了眼桓宗身后的林斛,这个护卫有这么吓人?
“桓宗公子请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箜篌想了想,提醒了一句,“按照我的经验,明天一大早他们就会吵起来。到了那个时候,你想睡都睡不好。”
桓宗愣了愣:“没想到姑娘对这些事如此了解。”
“其实不是我了解。”箜篌掏出妙笔客的话本,有些不好意思,“妙笔客话本里写过的,主角投宿那一段,就是被其他人的打斗声吵醒的。”
说完这些,箜篌见桓宗神情呆滞,以为他还没看过这本,便把书塞给他:“你还没看过这一本,那这本借给你看。”难得遇上一个同样喜欢妙笔客的读者,箜篌十分大方。
这种自己喜欢的人或物,终于也有其他人欣赏的欢喜之情,一般人是不会理解的。
“谢、谢谢。”桓宗拿着书,微愣后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见他收了一本妙笔客的书,就高兴成这样,箜篌对桓宗的好感更甚。原本的好感源于对方的容貌,现在增加的好感来源于他对妙笔客的欣赏。
“不用客气,我那里收藏了很多妙笔客的书,以后有机会也可以借给你看。”箜篌听到对方咳了好几声嗽,“你早些休息。”
她走了几步,走到自己门口时,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你看完以后,一定要还我。这本书我手上只有一套,没有多的。”这话说出去,她脸有些红。一本书也不值钱,强调让人送回来这种事,怎么看怎么小气。可是书只有一本,她实在是舍不得啊。
“请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这本书,不会让它受损。”好在桓宗并不是小心眼的男人,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温柔,把书小心翼翼收在了袖子里。
箜篌松了口气,朝桓宗眯眼一笑,回了自己的房间。
桓宗回到房间,走到桌边坐下,翻开了手里书。书上有多次翻阅的痕迹,书脊处起了毛边,但是书页却被保护得很好。有些书页下方,还有书籍主人的标注。不过主人标注得很小心,字体写得很小,似乎舍不得让正文字体染上些许墨水。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桓宗轻咳几声,用手背抵着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公子。”林斛拿出一个玉盒递到桓宗面前,“您该用药了。”
桓宗接过玉盒,取了药丸咽下,轻轻闭上了眼。林斛收起玉盒,看了眼摆在桌上的话本,沉默地退到屋子角落里,开始盘腿打坐。
天色刚亮,箜篌被楼下砸碗砸杯的声音吵醒,她起身洗漱好,开门刚好遇到桓宗从房门里出来,忙朝他招了招手。等桓宗走近了,压低声音激动道,“看看看,楼下果然闹起来了,妙笔客是不是很厉害?”
桓宗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女,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三分激动,还有两分得意,好像妙笔客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让她与有荣焉。
“嗯,很厉害。”桓宗听到自己这样说。
楼下的氛围确实不太好,一个金丹期修士、两个筑基修士同坐一桌,他们神情阴沉,盯着坐在角落里的昭晗宗婢女,敢怒却不敢言。
他们都是有事要做的人,后半夜里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想要离开客栈,昭晗宗的人却不让。明明邱城的城主都觉得,洗清嫌疑的人可以离开,偏偏昭晗宗的人如此难说话。按照规矩,在哪里发生了命案,就该由当地城主或是修真门派负责,这里是邱城的势力,昭晗宗凭什么越俎代庖?
不过是仗着宗派势力大,不把他们这些散修跟小门小派弟子放在眼里罢了。这里是云华门势力范围,人家云华门弟子都还没摆这么大的架子呢。
有脾气不好的,就忍不住骂骂咧咧几句,顺便摔了几个碗碟,但是一切不满,在绫波出来的时候,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绫波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神情冷漠地走到旁边坐下。伙计连忙小跑着把茶果点心早餐全都摆上,又小跑着退下,手脚快得仿佛一阵风。
婢女用玉杯给绫波换了茶,绫波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我听说有人想走?”
“绫波仙子,在下还有重要的事情办,请仙子高抬贵手,让在下先行离开。”金丹修士起身抱拳道,“在下乃龙虎门弟子,与贵宗并无仇怨,又怎么可能伤害贵派婢女?”
“龙虎门乃正道宗派,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但今日我若是让你走了,不让其他人走,岂不是处事不公?”绫波扯了扯嘴角,“还请这位道友委屈两日,不要让小女子为难,绫波先在这里向大家道一声得罪。”
金丹修士面色变了几变,终是不敢闹起来。
“欺人太甚!”一个年纪不大的修士拍桌而起,“你们昭晗宗不要欺人太甚,你们一日找不出凶手,我们一日不能出去。难道你们一个月找不到凶手,我们就要在这里留一个月?就算你是大宗门弟子,也不能如此欺辱人!”
绫波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出手如电,大家还没看清她如何出的手,刚才那个拍桌而起的修士就被打飞到墙上,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是怎么了?”一个红衣少女从楼上下来,她语气轻快,似乎没有察觉到楼下怪异的气氛,笑眯眯地走到众人中间,看到倒在地上的修士,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哎呀,怎么吐血了?”
她走到这个修士身边,塞一枚药丸到对方口中,扶着他坐起来,探了一下他的经脉,确定没有性命之忧后,起身对绫波笑道:“绫波仙子,这么早就起了?”
“门下婢女无故被杀,我如何睡得着。”绫波见箜篌扶起了与自己作对的修士,扯着嘴角勉强笑道,“箜篌仙子昨夜睡得可还好?”
“有劳仙子关心,睡得还好。”箜篌笑得一派天真,好像当真不知道绫波心里已经不高兴。她走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转头朝楼上笑了笑。
绫波朝楼梯处看去,只见楼梯间有个俊美无比的白衣男人站在那,他神情淡漠,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身边所有喧嚣与争吵,都不能对他产生半分影响。
“这边吹不到风,坐这里。”箜篌朝这个男人招了招手。
于是绫波就看到这个神情冷漠的男人,脸上露出了笑意,就像是皑皑白雪终于染上了烟火气,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她收回目光,皱起眉头,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昨天晚上,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等桓宗与林斛坐下,伙计照例用最快的速度摆好碗筷早餐,最快的速度消失。
这家客栈收费比较高昂,早餐准备得丰盛又精致。箜篌虽已筑基,但仍旧有进食的习惯,见早餐上桌,想也不想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见箜篌动了筷子,桓宗也夹起一个水晶饺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尝了尝,味道不算好,但也不差。不过或许是因为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吃得香甜,他也有了胃口,连着吃了两个才放下筷子。
林斛倒了一杯清水递给他,他喝了两口放下,便安静的看箜篌吃饭。事实上,整个大厅里,还能安下心来吃饭的,也只有他们这一桌了。
“箜篌仙子,你的这位朋友看起来有些面生。”绫波等箜篌吃完饭,才开口道,“不知昨晚我家婢女遇害时,这位公子在哪?”
刚说完这句话,绫波发现箜篌身边的男人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里,冷冷清清,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外面的雪,看似干净纯白,却没有一丝温度。
明明是个看起来病弱的男人,绫波的心底却陌生升起一股寒意,整颗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第29章 凶手
“昨晚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的朋友并不在场。”箜篌看出桓宗不爱说话,主动开口道,“所以此事与他并没有干系。”她以为绫波还会问下去,没想到对方听了她这种解释,竟然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了。
这位性格孤傲的绫波仙子此刻竟然这么好说话?箜篌诧异地挑了挑眉,伸出筷子夹起最后一颗灌汤包放进自己碗里,埋头苦吃。本来她已经吃饱了,但是看到蒸笼里还剩下一个包子,忍不住心生罪恶感,只能把它送进肚子里,跟其他兄弟姐妹团聚。
桓宗静静的看着箜篌把整整一笼小包子吃完,莫名有种满足感,仿佛这些东西都吃进了他肚子里。
见桓宗微笑着看自己,箜篌摸了摸脸:“怎么了?”
在对方眼瞳里,桓宗看到了自己的笑脸,他收敛起脸上的笑:“不知姑娘准备去哪儿,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与我们一起同行。”
“这……”箜篌有些犹豫,她第一次单独外出游历,为的是接触不同的人,了解天下各地的风俗习惯,若是与桓宗同行,还算去单独游历吗?
“在下这些年常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对外面很多事都不太了解。说是外出求药,不如说是出来散散心。”桓宗神情恳切,“若是在下的话让姑娘为难了,就当在下没有提过。”
“不麻烦,不麻烦。”听到对方很少出门,箜篌的脑子里,已经有了病弱公子孤零零待在屋子里的画面,不能吹风,不能晒太阳,把药当饭吃,几乎从没有接触过外面精彩的世界。
好惨,好可怜。
“刚好我也是外出游历,并没有什么事情做,承蒙公子不弃,那便打扰了。”箜篌不知道桓宗究竟患了什么病,但是看对方面色苍白的样子,就能猜到病得不轻,说不定哪天就……
搓了搓脸,把脑子里不太吉利的想法搓走,箜篌当即答应了下来。其实这个桓宗挺不错的,长得好看,又不摆架子,最重要的还有他也喜欢妙笔客,一路上她还可以跟桓宗讨论妙笔客书里的情节与人物。这么一想,她对接下来的旅途,开始充满了期待。
“你以后叫我箜篌便好,不必那么客气。”箜篌把手放到嘴边,小声嘀咕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昭晗宗的这位绫波仙子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凶手没查出来之前,她肯定不会让我们走。”
“按照修真界规矩,哪里发生了事,就由当地城主府或是宗门负责。昭晗宗虽说是受害者,但也该按照修真界规矩办事。”沉默寡言的林斛皱眉道,“今日在场的人,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便是邱城的城主也不能让人强行留下,这位绫波仙子坏规矩了。”
“先生,你小点声。”箜篌捂着脸,给林斛打眼色,“现在她人正在气头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也觉得绫波这事做得过了些,下楼的时候见人受伤,才顶着得罪人的风险,把那个躺在地上的道友扶了起来,还塞给他一枚养气丹。但不管怎样,昭晗宗与云华门关系还不错,她还不想出门几天的时间,就跟绫波仙子闹起来,这要是传回宗门,多尴尬。
林斛转头看了眼桓宗,见他神情平静,没有任何表示,便道:“箜篌姑娘放心,出门在外讲究规矩,此事乃昭晗宗做得不厚道,不必担心得罪她。”
箜篌干笑,这个林斛看起来忠厚老实、沉默寡言的模样,没想到说话这么有底气,看来两个也是大宗门的人。
林斛声音并不小,与他们相邻的几桌听得清清楚楚,以绫波的修为,自然也听得见林斛的话,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看着神情平静的桓宗,她却没有发作。她从小到大被宗门里的人捧着,虽然瞧不起普通修士,但是桓宗身份不明,他身边的护卫修为高深,说不定是位元婴老祖,她不敢轻易得罪。
现在的修真界在各大门派的联合治理下,已经不像几千年前那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但归根结底,还是讲究强者为尊。所以绫波看不起客栈里的这些修士,却不能直接跟箜篌翻脸,也不敢与桓宗闹起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在场其他修士见绫波隐忍不发,心中有了底气。刚才强忍不满的龙虎门金丹修士开口道,“这位道友说得有道理,仙子的婢女无辜横死,我们很惋惜,也理解仙子心中的感受。但是在下却有要事,还请仙子理解在下的难处。”
“是啊,这都过去了一晚上,说不定凶手早就偷偷跑了。贵派的婢女又不让城主府的护卫靠近死者尸首,这个案子还怎么查?”有修士躲在众人中间,阴阳怪气道,“谁知道是不是这些婢女起了内讧,把人杀了以后,怪在我们的头上。”
“胡言乱语。”绫波拍桌道,“凶手在月圆之夜动手杀人,还把死者心脏挖出来,我怀疑这是邪修所为,难道错了?”她凤目一扫,眼神变得凌厉,“所以我才不得不怀疑,凶手就藏在众人中间,故意挑拨大家的关系,好趁机洗脱嫌疑。”
箜篌赞同绫波的说法,凶手确实有可能藏在众人中间,甚至故意挑拨各派之间的关系。不过绫波的姿态太强硬,已经引起在场大多数修士的反感,现在再说这些,恐怕已经不起作用。
果不其然,尽管绫波说了这些,众修士脸上仍有不悦之色。有人把目光投向箜篌,希望她这个同是大宗门的弟子出来说几句。或者说,他们更希望箜篌跟绫波仙子争锋相对,帮他们壮声势。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箜篌没有站出来说话,绫波仙子与箜篌说话时,也极为克制,让他们内心那点想要看热闹的小心思,无处安放。
没有大宗门的人牵头,其他人嚷嚷几句,也不敢闹得太过,气氛在大厅里僵住了。
箜篌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由于大厅里的气氛太严肃,不适合说悄悄话,而桓宗的身体太差,更不好用传音术,她只好掏出一张纸,拿出一只简易的炭笔在上面写了一句,推到桓宗面前。
【你觉得谁最可疑?】
看着面前的纸条,再看少女满脸的好奇,桓宗笑了笑,伸手拿过箜篌手里的炭笔,在纸上写了几笔。
【有怀疑的对象?】
箜篌点头,在纸上写了一个怀疑的人。
【刚才那个故意挑事的筑基修士。】
桓宗看了以后,笑着摇头。
【角落里那个灰袍男人。】
箜篌状似随意的往后看了一眼,若是桓宗不提,她根本注意不到此人。因为这个人实在太普通了,长相普通,修为普通,就连打扮也普通,他坐在那里若是不说话,几乎让人很难注意到他。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就是老实。
就是那种可以欺负一下,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惹事闹事的老实人形象。
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有时候却最有可能。箜篌恍然大悟,觉得桓宗实在太聪明了,就像妙笔客笔下的主人公一样聪明。
【我觉得你的怀疑很有道理。】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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