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都不敢明着掺和宫中龌蹉,脑里却忍不住猜疑:先是和六皇子有关的“珐琅”,后是出自八皇子屋里的玉镯,这场龌蹉明摆着剑指前者,椒房殿是被人陷害,还是自导自演?
慧嫔又是谁手里的刀?
莫说贵妇们已经看出其中猫腻,连七皇女也看得出慧嫔有鬼,哪里还顾得上装乖巧,指着慧嫔一阵跳脚,“你、你什么意思!八弟才多大,屋里的东西就算拿去打发宫女、太监,也不会私下乱送给哪位妃母!就算送了也是对长辈的孝敬!”
慧嫔死死咬着嘴唇,惨白着一张脸不敢接话。
念浅安也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没直接吐槽出声:狗咬狗多欢乐,小野猫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她忍着肝疼暗搓搓瞪七皇女,七皇女错眼瞧见,也不知从念浅安根本没有特殊含义的小眼神里读出了什么意思,竟猛地收起暴跳,突然嘤嘤嘤,“不可能是八弟送的,才不是八弟送的……”
她干哭不掉泪,念浅安见她强行装委屈可怜又无助,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那位贵人却不觉得好笑,惶恐地看完七皇女看慧嫔,膝行着爬向贤妃,磕头道:“求贤妃娘娘超生!婢妾只当是娘娘好意,才让慧嫔姐姐暗地里贴补婢妾,并不知玉镯不是娘娘宫里的东西!更不知道是八皇子的东西!娘娘超生,求娘娘超生!”
自觉沦为背景的贵妇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呸了一声:又一个上赶着找死的蠢货!能不能少说两句!她们并不想听啊好烦!
贤妃则直接唾了那位贵人一口,喝道:“不用求本宫超生!本宫即没那么多浮财,也没那份闲心想着你们!那些首饰没一样和本宫有关!慧嫔!你给本宫把话说清楚!”
慧嫔只想装死保命,没牵出楚延卿哪里敢再提其他皇子,忙抱住贤妃的腿拼命摇头,“嫔妾只关照过平日里玩得好的姐妹啊!这几位妹妹的首饰从何而来嫔妾真的不知道!嫔妾冤枉!”
“你冤枉?本宫才冤枉!”贤妃一脚踹开慧嫔,面向上首的身姿笔直而凛然,扯开嗓子尖声道,“哪个黑心烂肠的贱人想害我!不用玩借刀杀人这样的把戏,有种就站出来和我当面对质!查抄宫殿也好,比对账册也好,真能查出这些东西和这些人和我有半点关系,我这条命就只管拿去!”
念浅安闻言大感惊奇,默默看了眼被踹翻在地的慧嫔,忍不住小声逼逼,“……贤妃居然这么刚?”
念秋然早惊呆了,李菲雪亦是心下惊疑,皱眉瞥了眼慧嫔,假作替念浅安整理鬓角,借机点了点她的脑袋低声道:“自从五皇子夭折后,贤妃的脑子就有些……不清楚。”
她如是评价贤妃,贵妇们心中的秤也有所倾斜:贤妃没了儿子后,言行越来越无所顾忌,连圣宠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费心做局算计其他皇子?无子的贤妃得不着好处,倒是有子的另外三妃动机足、嫌疑大。
德妃和淑妃不用察言观色,都猜得到在座众人会怎么想,恨恨地暗骂晦气,面上没事儿人似的一个出列挽住贤妃低声安抚,一个上前请示上首道:“贤妃妹妹怕是久坐累着了,娘娘看是不是给贤妃妹妹腾个地儿歇一歇?”
话说得好听得体,其实恨不得立时堵住贤妃的嘴拖走,再任贤妃继续发疯,她们想装死都装不下去了!
陈太后闻言深看陈姑姑一眼,点头道:“好好儿派人服侍着。”
她对贤妃多有怜惜,陈姑姑也没想到那几位会攀咬上贤妃,边暗暗摇头边恭声应是,吩咐宫女扶贤妃下去休息。
贤妃一脸“老娘不怕事只是给太后面子”的高冷表情,目光如刀地扫视一圈,冷哼着由宫女半扶半架地“请”出大殿。
德妃和淑妃非常友爱地自请照顾贤妃,火速跟着遁了,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见状忙起身表孝心,一副怕婆婆受累的样子,也跟着遁了。
已然被连番变故闹得很麻木地贵妇们默默点评道:瞧瞧德、淑二妃和皇子妃们是怎么做的,这才叫聪明人呢!
念浅安也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如果不是德妃淑妃演技太好、大皇子妃二皇子妃真的大度到不在乎夫君奸情,那么只能是她们真的不知情。
而慧嫔,多半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凭白被人当枪使还不知背后牵连到底有多重大,否则早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了,不该弱到一出差错就慌了手脚,连句正经的辩白都扯不出来。
她调转视线,偷偷看了眼只配站在殿门边的庶妃们。
瞧不出异样,更瞧不出哪位是假宫女。
心思早转过几轮的姜贵妃也瞧不出谁有异样,听陈太后开了口才松开搂在怀里嘘声安慰的七皇女,款款冲上首行礼道:“小七关心则乱,贤妃妹妹也是个爱较真儿的。不过是场误会罢了,多半是内务府拨分例的时候办岔了事儿,要问罪也该问分错首饰的下人,偏底下妹妹们受不得气,凭白生出这一场口角来。”
对着陈太后表完态后,又冲着周皇后露出个即无奈又哀凄的笑,“妾身晓得娘娘不爱管闲事,如今既是内务府的差错,妾身不得不请娘娘做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也好给小七、小八、诸位妹妹们一个交待。”
冷眼旁观的周皇后这才收起“看热闹可比看小姑娘献艺有趣”的清奇表情,摇头道:“既然是误会,有什么好查的?不必兴师动众,让周姑姑走一趟内务府问清楚就是了。你想让我出面做主,我可没这个闲工夫。”
她说话做事一向不着调,却不是故意和姜贵妃抬杠。
姜贵妃果然不见半点羞恼,反而自悔思虑不周似的哎呀一声,顺势转向下首略提高声音笑道:“倒是我混忘了时辰,诸位也该移步往坤宁宫去了。几位妹妹也别跪着了,快快下去洗手净面,好好拾掇拾掇。事情说开了就好,妹妹们胡闹归胡闹,可不能连节也不过了。”
万寿宫只是吃开场茶的地儿,正经的席面摆在坤宁宫。
“时辰是差不多了。皇后代我好好招待各位夫人、奶奶。”陈太后八风不动地交待完周皇后,接口给这场闹剧下了定论,“小七只管做好小主人,错不在你八弟身上。周姑姑问清楚是哪个送错了首饰,让内务府直接处置了就是,不必再巴巴地报上来。姜氏留下陪我这个老婆子,省得只有我和几位太妃看戏,不够热闹。”
她只点姜贵妃一人留下,机灵的下人却早将慧嫔并几位贵人、答应一并“请”出大殿,留在了万寿宫。
说是留人听万寿宫搭的戏台子,明眼人都晓得陈太后这是要亲自审问首尾。
贵妇们半点不可惜看不着后续,纷纷在心里欢呼: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地告退了!皇家的阴私知道比不知道好!谁耐烦当场掺和啊,背后议论才又安全又愉快好吗!
于是边假装刚才只是一场幻觉地正色拜辞,一边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松了口气:瞧瞧陈太后和姜贵妃怎么说怎么做的,这也是真聪明的!
散去大半人的万寿宫很快传出铿锵戏曲唱腔,因过节而大开的宫门并未合上,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门后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不管太后怎么查,能’查’出什么,首饰出自八皇子屋里,姜贵妃这下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陈妈妈扶着陈氏落在队伍后头,声音低不可闻道:“宫里果然都是人精。那几位瞧着不声不响的,竟会咬上贤妃。怕是连出主意的念六姑娘,办事的周姑姑都没想到。”
说着讳莫如深地笑起来,“事情闹大了也好,牵连的人不够份量的话,怎么显出老爷的本事来?老奴刚才已经让人去前头送信,老爷想必已经知道了。端看老爷想怎么提点四皇子,若是能帮椒房殿脱身,四皇子不定如何感激老爷呢。”
别说没机会,就是有机会也不会提前给姜贵妃示警,何况魏无邪得了消息后并无指示传回来。
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更叫人铭记于心。
陈妈妈猜魏无邪有心任事态对椒房殿不利,便借着宫女给陈氏换茶时要了冰糖加进去,暗示陈氏按兵不动。
陈氏以夫为天,并不管魏无邪想做什么怎么做,闻言不予置评,只摇了摇头道:“可惜了皇上赐的封号。”
陈妈妈晓得陈氏指的是慧嫔,不由嗤笑道:“昧良心的蠢货,真是白瞎了’慧’字封号。”
以后这宫里,不会再有慧嫔这个人了。
第90章 众星捧月
陈妈妈如是想,李菲雪也正在想慧嫔其人。
前世的慧嫔在几个月后的万寿节时,传出身怀龙胎的喜讯,皇上喜上加喜的大悦之情溢于言表,当场就晋升慧嫔为妃位。
一直到她死前,早成一宫主位的慧嫔已有隐隐凌驾于其他三妃之上的势头,即得圣宠又得姜贵妃提携,风头几乎无其他嫔妃可以比肩。
今生却自毁前程。
不管前世慧嫔是如何攀附上椒房殿的,今生既然上赶着作妖,别说此时一身脏水的姜贵妃不可能再如前世般接纳、拉拢慧嫔,只说看似撇清干系的德妃和淑妃为着避嫌,也不会为慧嫔多说半句好话,更枉论那些所谓交好的姐姐妹妹们。
即便有身孕做保命符,慧嫔或许能暂时逃过一劫,却逃不过怀胎十月的恐惧和磋磨。
无论是被皇上放在心尖上的姜贵妃,还是疯起来连皇上都敢顶撞的贤妃,哪一个都不是慧嫔能招架得住的。
不怪慧嫔被贤妃踹翻后只敢偷偷护着肚子,连痛都不敢喊一声,保命符保命符,自然是要留着送到陈太后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可惜今生这宫中,不会再有风头无两的“慧妃”存在了。
李菲雪目露复杂,不禁回头看了眼装点得十分喜庆的万寿宫。
“傻孩子,别乱看。那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儿。”徐氏见女儿神色恍惚,忙轻声安抚道:“太后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当时没屏退所有人,就是想坐实误会一场,叫大家伙看清楚听清楚想清楚,回头就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了。
谁想坏六皇子的名声,八皇子是否无辜,也许太后和贵妃能查清楚,但背后真相如何是不会透出一星半点的。你等着瞧吧,最后有罪的除了内务府的人,顶多再带上一个慧嫔,那些个收授首饰的贵人、答应一个都不会有事儿。”
连位份都不会降,要是降了死了,岂不是更证实了六皇子、八皇子和庶妃母们牵扯不清?
死罪必免,但往后也别想再出头了,能守着原本就可怜巴巴的位份受活罪都算好的。
徐氏为人直爽,却并非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略带唏嘘地叹道:“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那些贵人、答应就算只剩一口气,都会想尽办法报复慧嫔。慧嫔即便不死,也别想有好日子过。算来算去,慧嫔最好的下场,不过是被打进冷宫。”
李菲雪暗道慧嫔暂且不会进冷宫,甚至只要慧嫔自己不求死,将来皇上也不会让慧嫔“暴病”而亡。
前世慧嫔生的是皇女,即便今生生的还是皇女不是皇子,皇上也会为了儿女的出身好听,让慧嫔顶着嫔位顺利生产,过后也只会任慧嫔自生自灭。
算算日子,慧嫔此时应该刚怀上龙胎,即便脉相不明但只要能求得陈太后的“庇护”、皇上的“怜惜”,等熬过十月怀胎,将来会不会被打入冷宫,就看慧嫔的运气和本事了。
不过慧嫔再能耐,也不可能再母凭女贵,前世得椒房殿喜爱抬举的九皇女,今生恐怕连生母都不能认,十成十会被抱养到其他嫔妃膝下。
生母作死,活受罪的是孩子。
李菲雪想起自己前世那个本不该怀上又生下的孩子,忙压下翻涌的心潮,紧紧握住徐氏的手仿佛牢牢握住全新的今生,微微笑道:“母亲放心,我不过是一时感叹。哪里耐烦操心不相干的人和事。”
徐氏欣慰地捏了捏女儿的手,点头道:“正是这话。原先你不愿准备才艺,说什么有你十妹妹的事在先,何必再强出风头。我还恨你十妹妹拖累了你不能表现一二,如今闹这么一场,倒觉得不惹这个眼也罢。”
说着意有所指地笑起来,“依你说的,咱们进宫只管好吃好喝好玩。眼下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坏不了这端午宫宴。”
皇上让人进宫过节,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就是装也得装出一副天下太平、喜庆和睦的样子。
徐氏所说不错,宫里的都是人精,能进宫领宴的也没真傻子,众人转移阵地后只字不提万寿宫的事,各个都有说有笑,不敢聊首饰,就聊你好吗你家里好吗你孩子好吗,不好没关系,只要今天天气好坤宁宫的席面好就行了。
这样的场合,脑子被宫门夹了才会分什么派系不同、关系远近,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敬酒来我劝菜。
席间如何推杯换盏、热闹友好不必赘述,只说随众人出了万寿宫、转去内务府“问罪”的周姑姑办完事后,顶着一脸毫不掩饰的惊奇神色飘到周皇后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后,就拍了拍手,示意下人撤下酒菜,重新布置茶点。
周皇后面色古怪地抬了抬手,“都自在玩去吧,不用在这里干坐着。”
谁不知道比起常年不开宫门的坤宁宫,椒房殿更像规矩森严的中宫?
但周皇后不想讲规矩,底下众人就得陪着不讲规矩,仿佛没看见周皇后和周姑姑两脸八卦地拖走安和公主说悄悄话,也仿佛没看出周姑姑一阵耳语必定和留在万寿宫的人有关,纷纷离座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手拉手各自找地方玩去了。
周氏的目光掠过相继离座的嫔妃,落在小豆花和小豆青身上,拉住念浅安的手拍了拍,“你身边有万寿宫的人服侍,我就放心把甘然、秋然交给你了。”
说罢笑看念浅安姐妹离开正殿,转头就拦下小宫女问,“可瞧见王庶妃往哪里去了?”
这边小宫女领着周氏去找三皇子生母王氏。
那边另有小宫女领着念浅安姐妹转进偏殿,姑娘家能玩的东西有限,甭管十五岁还是五岁都被安排在方便下人照管的偏殿里,和贵妇们不同,小姑娘们一换地方就没了顾忌,只凭着喜好扎堆,各自都有小团伙。
念甘然瞧见于海棠、单怀莎冲她招手,就笑着点头以示招呼,接过刘嬷嬷交给小豆花、小豆青的包裹谢过,又对念浅安道:“六妹妹一向和于姑娘说不到一起,我就不勉强拉六妹妹过去了。六妹妹和四妹妹自在说话吧,我就不多陪了。”
说罢抱着包裹转身就走,看清于海棠、单怀莎身边围着的除了想巴结椒房殿、想亲近靖国公府的大姑娘外,还有被单怀莎带在身边的小姑娘徐之珠时,不由暗道天助她也。
“前儿答应给海棠姐姐、怀莎姐姐做些小玩意儿解闷,一直不得机会送给二位姐姐,今儿正好,见者有份,大家也看看我这手艺如何,胡乱倒腾的东西可看得过去?”念甘然言笑晏晏地抖开包裹,分给各位姑娘后,又挑出一样精巧的玩具递到徐之珠跟前,弯身温柔道:“徐大姑娘可喜欢?我教你怎么玩,好不好?”
徐之珠立即被吸引住目光,抱着没见过的玩具点头道好,“喜欢!”
说完扑进单怀莎怀里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高高举起玩具催念甘然教她玩法,等人都围上来听念甘然讲解时,就仗着人小视野低,背着人找准念浅安的位置,嘟着嘴瞪了念浅安一眼。
小眼神明晃晃地表示:她肯和念甘然玩,因为念甘然不是坏姐姐,她才不要和念浅安玩,所以念浅安在她心中还是坏姐姐,只要裴氏不在场,她才懒得理念浅安呢!
仿佛“捧”了念浅安的大姐念甘然,就等于踩了念浅安的脸面似的。
被瞪个正着的念浅安很利索地回敬了一个白眼,同样懒得理会徐之珠,白眼扫过念甘然一一上手、耐心讲解的各式玩具,不由默默咂舌:念甘然简直多才多艺,居然连益智玩具都苏出来了。
怪不得除了粽子,还带了个超大的包裹进宫,原来是想讨了长辈的喜欢后,再刷同辈的好感,念大姑娘的好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
徐之珠是贵女三代中的佼佼者,哄好徐之珠还怕不受小姑娘们欢迎么?
念甘然那些益智玩具,用在半大不小的姑娘们身上正合适。
不一时就又围了些人过去,念甘然未语先笑、耐心又好,赚尽好感的同时如众星捧月般被团团围在中间,当真出尽了风头。
念浅安顿觉念甘然的穿越光环闪瞎人眼,心下暗叹自己果然退化了,嘴里不无感叹道:“大姐姐可真上进啊。”
念秋然赞同地点头,见念浅安一改往日处处和念甘然比较的做派,就笑着劝慰道:“都是一家子姐妹,大姐姐好,我们也能跟着沾光。”
这倒是真的。
这世道坏事讲究连坐,好事也讲究等量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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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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