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这是想再要个孩子了?”他将我一把抱起,放在床上问。
我看着在床里睡得摊手摊脚的蕴儿道:“蕴儿也大了,要个老二也是时候了!”
“那行!为夫今日卖力些!”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着他的黑眼圈,怀疑他的精力是不是搭地够。道:“还是等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再说,这几天累了,快些睡吧!等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叫走。”
他偏偏不依不饶,非要闹腾我,这不正在一分汗水,一分耕耘的时候,外面似乎是敲门声,常远与我说:“别去管他,春宵一刻值千金!”
千金个头啊!我望着承尘,突然看见上面透出一道亮光:“奶奶,快让爷起来,出事了!”
常远暗骂了一声:“草!”抬头对着上面那一点亮点骂道。
我骂他:“你怎么训练的下属?不知道非礼勿视?”揭瓦片都揭到咱们头上了。
“你躺床上等我回来继续!”说完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下了床,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我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105章
我一觉醒来也没见常远回来, 穿上衣物出了门去。家里一股子麦面的香气,这些天蒸包子, 蒸多了。
小九儿带着蕴儿跑了过来, 叫道:“嫂嫂,吃烧饼!”我接在手里咬了两口。
“奶奶!”寄杉匆匆进来道:“扬州府来人了,把咱们爷困在县衙里, 要他平定镜湖的乱匪。”
“扬州府可派兵而来?”我问他。
“不曾, 只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了一个赈灾官过来。”寄杉跟我说道。
赈灾官?来海陵?
“爷说, 是熟人,让您别担心。”听着寄杉的话,熟人是谁呢?京城来人了?赈灾的话,海陵应该不是重点, 估计是来找常远的, 难道目前的形势,让京城那帮子人终于愿意停下争议,做事情了?
我到后面去看了看,昨日生孩子的农妇已经坐了起来,在给孩子喂奶。出了门去,在城里转了一圈, 各个点还算安稳,有人会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劝慰他们说道:“现在回去,万一被打砸抢, 还不如就呆在这里,就为了一家子能在一起不是?世道不稳的时候,只能大家艰苦些。”。
“葛大人请!”我听见自家男人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他陪着一个年轻男子在街上巡视。
“那不是弟妹!”那男子望向我这里道,正是葛相的公子,小葛大人,看上去袍服灰扑扑,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我点头颔首,走了出去福身一礼道:“葛大人安好!”
“弟妹好!”小葛大人,“弟妹这是在做什么?”
“出来看一眼!他让我管好咱们海陵的这些妇孺。这不是世道不太平吗?”我淡淡地说道
“耀亭啊,你们还真是夫唱妇随。弟妹,不知道等下是不是能够饭吃?”这一句话让我回想起之前在京中,他这样的鲜衣怒马的公子,来我家吃饭的景象。
“行啊!”我点头,又对着常远说:“那我先回去了,午饭你和葛大人回来吃?”他笑着对我点头。
中午时分,常远果然带着那小葛大人一起回来,我准备了三菜一汤,从铺子里拿了十来个馒头。自家的八宝辣酱一碗,红烧马鲛鱼干一碗,素炒莴笋丝和腌笃鲜汤一锅。
常远带着他去洗了个手,对我说:“燕娘,把蕴儿带过来!”我点点头出去把正在园子里和九儿他们躲猫猫的蕴儿给抓了进来。
“蕴哥儿过来,见见你葛伯伯!”
“一转眼,这小子都会走路了!”
“伯伯!”蕴儿对着小葛大人拱了拱手。小葛大人要抱他,他倒是不认生,扑了上去。
“好敦实的小伙子!”
“每天地里疯,能不结实吗?”我说。
他笑着说道:“地里疯的好啊!”
“行了,坐下吃饭吧!我也饿了!”常远说道,又问我:“燕娘,怎么没有新鲜的鱼啊?”
“你城门口都戒严了,有鱼也进不来啊!我也没办法去码头那里买啊!小葛大人不嫌弃,马鲛鱼干味道不错的。”我横了他一眼道,什么脑子。
常远嘿嘿一笑道:“说的也是啊!”,他从小葛大人那里抱过蕴儿,蕴儿扭着要下地,只能随着他去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这是在人前,这样不给他面子实在不对,所以就补救说道:“要不等下让寄杉偷偷出去,想来也不会所有人都进城了,总有人家没有进来,让他买两条鱼,看看有没有虾蟹?”
“要是有河豚也弄两条过来,葛兄想来也没吃过。”常远说道。
“葛大人是钦差,河豚要是弄不好会出人命的。”我出言提醒。“毒死朝廷钦差,你打算满门抄斩啊?”
小葛大人一笑道:“这我倒是不担心,河豚你都敢给自家丈夫吃了,我有什么不敢吃的。要不我写下字据,自愿吃河豚?”
我笑了笑道:“行了,不过现在能不能逮到不好说!我让寄杉出去试试看!”
“算了!算了!虾蟹弄些过来就行了,还是防着那群乱匪要紧。”常远想了想这么说。
小葛大人说:“看来我要多呆些日子,无论如何要吃了河豚再走。”
我给他们温了两壶我刚过来的时候酿的米酒,春梅姐那里特调的酒,我都是放在小白大夫那里,调完就直接发京城,留了些给自家喝。这次小葛大人既然是来赈灾的,我这里就不能露这种佳酿来。
常远与我配合地倒是极好,说:“我想要解馋,她都不肯给,说粮价死贵,还来酿酒?这也是葛兄你来了,她才肯拿出来。”
我笑着说道:“这是刚来那会儿酿的,那时候粮价是现在一成,幸亏我那会儿酿了些,否则你现在连解馋的都没有了!”我抱起孩子说:“你们先吃着!”
小葛大人叫住我道:“弟妹,坐下一起吧!都相熟的。来海陵的时候,听说你劝农劝桑做了不少事情,我也想听听。”
“燕娘,添副碗筷!”
“行,我让秀芳去把园子里的香椿芽给摘了,另外炒一盘蛋。”我出去让人添碗筷,加菜,顺便把孩子交给杏花带,这小子是坐不住的。
常远招待小葛大人道:“都是本地的一些小菜,你别嫌弃。”
他丝毫不客气道:“先给我来一碗饭!”
常远为他打了一碗饭,递给他,他夹了一块马鲛鱼,使劲地扒拉了两大口才说:“就这一口白米饭,我这一路行来都成了奢侈。”
常远笑他道:“你这就是胡说了不是?就算是天下大旱,这扬州府还缺东西?”
“扬州府倒是不缺,我只是穿过扬州府,没有停留,我一路是这么过来的……”他说着路线,给我们描述了一路的见闻,饿殍满地,他说:“耀亭,民不聊生啊!竟然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他的脸色十分沉重。
常远掰开馒头,夹了辣酱,一口一口地咬着吃道:“那就赈灾啊!开仓放粮,开粥厂。”
“我初出京城的时候也这么想,才到德州地界儿,那里受灾不严重,我去看那粥厂,那粥薄地就跟水一样。一个七八岁的娃娃,去领粥,拿了小半罐。路上洒了一些,就蹲在地上大哭。我那时心想,这特么是粥吗?调浆糊还要比这个稠一点吧?当时我气势汹汹地去质问粥厂的官员,问他们知不知道,本朝律例,筷子浮起,人头落地?他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清楚,我一脚把那个粥厂的主事给踹飞了,拿了他的仓库钥匙开了粮仓,那里稻谷都见底了,而且一半稻谷一半黄沙啊!可随着我再往下走,情况只有越来越糟,你告诉我拿什么去开仓放粮,拿什么去开办粥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小葛大人满心愤慨,常远看他两碗饭已经吃了下去,给他倒上了一杯酒。
这期间还有秀芳拿进来一盘子香椿炒蛋,常远对他说:“来来,先吃一口香椿炒鸡蛋,这鸡吃得是蚂蚱,味道跟咱们京里的略有不同。”
“说起蚂蚱,你知不知道,过来的路上蝗虫遮天蔽日……”葛筠继续形容道。
常远笑着看他,这个时候已经吃了半饱的葛筠,看向常远道:“耀亭,怎么你都这样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讲法!你之前不是都跟太子爷提了很多建议吗?太子让我来找你一起商量怎么应对目前这个局势。”
“那不知道葛兄有什么高见?”常远端着酒杯,喝着酒问道。
小葛大人说道:“我唯独到了你海陵境内,才发现一切秩序井然,与你相邻的镜湖已经乱成如此模样。你这里丝毫不见恐慌,街道上的人群也并见饥民。这样情形,你来问我有什么高见。耀亭你这是要藏私吗?”
“我没有什么能多做的了,葛兄啊!说实话,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我常远殚精竭虑并且是提前了一年半的时间布局,才做到的。想要再来一个海陵,时光已经回溯不到一年多前了。我能想到的策略都及时寄给了太子。”
小葛大人站起来脸色肃然对常远说:“事已至此,已经回不到过去,你这里能不能一起想想办法?你知道沿途的那些粮仓全是空的。这些人要么饿死,要么就是如镜湖一样,成了乱匪。不用几个月,如果事态控制不住,你要知道人一多,到时候会怎么样?危及国本啊!”
常远坐着问他:“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想要我怎么做?”
“常远我问你,海陵的官仓还有多少粮食?”
常远坐着回答他:“没有了!我来的时候海陵的官仓如你沿途看到的一样都是没有粮食的,就去年秋天收了一些上来,之前有外县流民进来开仓赈了灾。所以也没有了!”
“那现在海陵的这些粮食是哪里来的?海陵的粮价比周边低了三成,不是一直在卖吗?你现在每天发的那些馒头是哪里来的?”葛筠继续问道:“你不要藏私了!都什么时候了?”
常远站了起来问他:“葛兄,你怎么说话的?我怎么藏私了?”
小葛大人对着常远说道:“你如果有粮就拿出来,先安定一下镜湖。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常远脸色不好看了,对着葛筠说道:“我现在这样叫藏私?”
葛筠看着常远这样的态度。“你要考虑大局!你不仅仅要为海陵考虑,你想想那些旱区饿死的饥民。你想想那些被煮食的婴孩!你也有妻有子,为什么就不能为那些人想上一想呢?常远我一直以为你是顾全大局的人,我一直引你为知己。”
常远呵呵一笑道:“你若是这样说,这知己一词,我看也就罢了。你让我拿出我所有的粮食吗?”
“为了多救几个人,你匀一些出来。”
“我若说不呢?”
“你为什么这么执拗呢?”
我站起来,拉了拉常远的袖子道:“阿远,好好说话!小葛大人与你是好友,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说嘛?先坐下!葛大人,您也坐下,容我说两句。”
两个人慢慢地坐了下来,气氛很是紧张,我缓缓开口道:“小葛大人,您容我慢慢说来,如果不想听,我跟阿远是一样的态度,您打哪儿来回哪里去。”我看向他,希望得到他的保证。小葛大人点头。
“前年,咱们看到粮价过低。太子让阿远借着我回乡的机会来南边查看情况。那时候阿远说了什么?我记得咱们到海陵的时候,海陵也是穷困,我们还发现大量的良田都是种草。阿远连发九封信给太子,都是肺腑之言,最后太子让他留在海陵。面对如此境况,我们拿出了买掉定西侯府的钱并且将我婆婆和他先夫人的嫁妆也抵押换了钱,并且全换成了粮食,原本是想要做什么?您知道吗?”我看向他。
葛筠兄看向我问:“您说!”
我继续说道:“为了赚钱,我们可以肯定地是种草这么多,定然来年粮价会上升。春天粮价果然上涨,我们翻倍卖出。之后,我们也怕大家伙儿都吃不上饭,所以我们想出了晒盐之法,那是去年的春天。如果去年春天,太子能按照常远地计策,在沿海推行晒盐之法,种草良田恢复耕种,你知道我开给农民的收粮价格比周边府县高了多少吗?三成。我们的钱又全部压了进去。”
“你可能会说,后来这些粮食涨价了,但是我告诉你,这些粮食涨价而卖出的少,给那些身上没有一分钱,过来逃难的流民吃掉的多。所以到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拿过来六七万两银子,我们一家一当全部进去,如今还剩下多少?就是仓里的这些粮食,还有手里几千两银子!要我拿账本给你看嘛?葛大人,你嘴上激动地说,咱们也行啊!可我想问问,就现在,你刚才铮铮铁骨之下,悲天悯人之言后,你愿意拿出你的全部身家来赈济灾民吗?如果你愿意,朝廷里的大臣各个都跟常远一样,舍弃自己的身家,这个灾怎么就救不了?”我反问他。
他一下子噎住了,我说道:“常远做的这些事情,已经不是当初六七万两的本钱做的事情,是几十万俩做的事情,最后呢?明明我们可以赚地盘满钵满,我们却用这些钱养活了这一城的百姓,你自己去问问,这里的百姓有多少是本地人?还有多少是外来逃荒的?如今,我们说我们要管住海陵这些人的命已经捉襟见肘,您现在却要我们管的更多。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做,是我们已经到了极限,做不了了!”
常远坐在桌边,叹息道:“葛兄,你比我年岁大,葛相又是国之肱骨。想来见的也比我多,想得也比我多。说实在话,对于海陵春耕下去,秋收上来,基本上困局就解了。对于海陵现在的境况我自认上对得起皇恩浩荡,下对得起这里所有的百姓。你说吧!让我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葛筠听了这些话,他抓住常远的手道:“贤弟啊!你一片赤诚!愚兄……”他说不出话了。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真正的悲剧,不是出现在善恶之间,而是在两难之间。”
两人看向我,我站起来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第106章
到底我们是不是亏成这样, 我私底下自然有一本账。当初买粮的钱,到后面分批出掉何止翻倍, 这些钱都是听雨在那里处理, 而春梅姐那里也是有一笔,这里也赚了不少。在海陵这里其实田皮上倒腾来去,基本上不会吃亏。不过我们低于市价卖粮, 维持这么久, 养活那么多人却是事实。随便找个人来,都是做不到的。所以我说这些出来也是经过我心内合计, 从目前他们的金融知识来说绝对是可信的。不管我自己信不信,只要你信了就行。
葛筠坐了下来对着常远叹道:“殿下也知道贤弟的赤诚之心,有些事情他也是没奈何啊!”
“我也知道殿下的难处,看到了危机而不告知, 就失了臣子的本分。所以我据实以告。葛兄, 若是最为简单的,就是让京城,扬州还有江南的那些富户,都站出来,出一臂之力。然他们能够带头捐赠银两与粮食,广开粥铺, 赈济灾民。”常远说着然并卵的提议,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人心是复杂的, 捐赠是从口袋里拿钱出来,拿出一部分是可能的, 但是要拿出大部分,一两个可能有,大部分人是不肯的。但是站在葛筠大人面前的常远说这个话一点都没错,因为他拿了他财产的大部分。所以要求别人多拿点,一点都不稀奇。
就我个人而言现在要处理好这件事情,可能更为理想的是尽兴基础建设,国家发行高息债券,募集资金用于基础建设,而基础建设的工程包给一些商人,让商人雇佣饥民,这样才是一个良性循环。跟我们让阿牛的那帮子人,进行盐田的建设,承包房屋的修缮,乃至后来的府衙修缮和窑厂的开立都是一个道理,他们有了出路了自然就不去要饭了,要饭是产生不了社会价值,而且是消耗社会成本的。这些话,我也不打算跟眼前的葛大人去说,要手把手地教会他,太难。即便是这样做,延续了大周几年的国祚又如何?
葛筠和常远还在一起闭门商量,我在外面,让寄杉带人出城去觅几个虾蟹回来。寄杉悄悄的问我:“奶奶,我等会儿是活蹦乱跳回来呢?还是挂了彩回来?”
我一愣,看向他道:“什么意思?”
“让葛大人知道,咱们这里生活不易!”他嘿嘿一笑,这家伙机灵劲儿不下与寄槐吗?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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