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医院里，水池旁赵玉梅拿着肥皂，又给周凡洗了一遍又一遍，坚持医生吩咐的，在自来水龙头下，用流水冲洗二十分钟。
    “疼吗？”
    “不疼，我自个来吧！”
    不疼是假，疼的钻心才是真，双手用力挤压着伤口，让血流出来。
    血，疼，车祸的记忆迸进脑子，天天楠楠的记忆回来了。
    赵玉梅扶着她，来到了注射室，卓国强办好手续，拿着消毒水，碘酊也过来了。
    白大褂医生，戴着口罩，脖子上挂个听诊器，弯着腰把消毒水，倒在周凡腿上的伤口上。
    “阿……”
    周凡疼的直哆嗦，坐在凳子上，死死掐住自己的小腿。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周凡喃喃自语，嘴里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这是帮你，还要杀我，什么孩子？”
    “对不起医生，孩子可能是疼的，不是要杀你”
    “对，对，医生，孩子疼糊涂了，才说这样的话的”
    “阿……洪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卓国强扶着周凡，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再喊了，注射液里的老头老太太都看着她，好多都认识，又以为她精神病犯了呢？
    碘酊倒在伤口上，好比盐撒在上面，慢慢渗透，侵蚀刻骨的疼。
    大汗淋漓，周凡疼的直哆嗦了，狂犬疫苗注射后，在注射室里要观察半个小时，才能离开。
    “我想起来了，所有事全部想起来了”
    赵玉梅手上的病例掉在地上，站在周凡的身边闪着泪花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起来了吗？那我是谁？”
    卓国强倒是挺高兴，隐瞒事实真相，说谎这事，早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把我抛弃的人”
    “凡凡，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赵志伟制止她的用词，什么叫抛弃？那叫寄养。
    “把孩子送走，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洪羽的孩子，到底还是出生了，恨他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抽了他的血，扒了他的皮。
    “送哪去？”
    光着脚，周凡踩到地砖上，顾不得疼，直往外走。
    “老舅背你”
    “不用，我没有你们这些亲戚”
    周凡说着，头也不回的走着，记得曾经自己也这样走过。
    当孩子在肚子里动的时候，想尽办法，又不敢去医院，只好自己动手，撞墙没用，用衣服勒也没用，孩子就是不掉。
    那个城市里，有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一个禁锢自己的男人，还有自己最信任的人，最在乎的人。
    高楼大厦和眼前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相比较，可唯一的是两地都有自己无比憎恨的人。
    “凡凡，上车”
    “咱们不熟，我没必要上你的车，我有脚有腿可以自己走”
    撇清关系，划清界限，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公用电话，才是周凡此刻最想找的。
    小卖部，周凡远远就看见了，撒丫子跑了过去。
    一连串的数字，周凡也记忆犹新，按着数字键等着对方的回应。
    “喂”
    熟悉的声音，周凡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离开让她痛不欲生的地方，还有曾经的好朋友。
    “是我，周凡”
    正在吃早饭的世轩差点被这声音给噎死，放下小笼包，拍着胸口。
    “告诉洪羽，孩子出生了，三个孩子，一个都不给他，让他也尝尝那种滋味，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滋味”
    洪羽就坐在世轩的对面，看着他复杂的表情问“离了吗？”
    “你全部想起来了？”
    “嗯，差不多了，还有一些事要再理一理，见到我叔给他说一声，不需要再说谎骗我了，我会尽快回去跟他离婚的，你告诉他一声，让他准备好”
    原本安稳的日子，又要重新掀波澜，洪羽的期盼就是对她的思念，对孩子的期盼一天天再增加，快走火入魔了。
    世轩挂上电话，心事重重的坐在办公室里，想象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你爸妈离了？”
    世轩拍着自己的头，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今天是爸妈离婚签字的日子，三十年的婚姻生活，眼看就要牵手过上幸福快乐的晚年生活，结果被妈妈的昔日好友插了足，拐跑了爸爸，面对离婚这荒唐事。
    “女人心，海底针”
    “还是我家凡凡好，与世无争孝顺懂事，我把房子过户到她的名下了，卡全部换成了她的名字，她现在是有几百万身价的人了，车是最新款的奥迪，连司机都给她配置好了，儿童座椅也安装了，我试了一下，挺不错的”
    面对洪羽，世轩不知道怎么办，告诉他吗？孩子都那么大了，他这个父亲还一面都没有见过，对他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这样还不够吗？
    算了，自己还是不说了，等周凡自己回来，亲自告诉他。
    离婚！不可能，洪羽不会签字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周凡周凡，走哪都是周凡。
    驾校里，周凡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脑子里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己被洪羽那个坏蛋揉虐的景象，想到他在事务所说的话，就恨他恨得牙痒痒。
    “周放不是说，离婚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办手续，我明天就回去找他去，这婚一定要离”
    “离是要离，可关键是孩子，三个孩子的将来怎么弄？你怎么办？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怎么生活？”
    卓国强抽着烟说着，他其实想劝她不要离，夫妻吵架正常，为了孩子着想也不能那么干。
    “送人的送人，扔的扔，这事你们又不是没干过，再干一次也不觉得丢人”
    一根烟在周凡手机，她放进嘴里，拿着打火机点着抽了起来。
    难怪男的都喜欢抽烟，的确让自己平静不少，抽了一根烟之后，周凡开始揉自己的头，疼的厉害。
    “说啥傻话呢？我们当时的情况能和现在比吗？那时候家里穷没钱，没办法养活你们姐妹三个，我们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可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有我们，有周放，我们就是你坚强的后盾，孩子我们替你先带着，等你想好了，再做决定，反正孩子我是不同意送人”
    “是呀！凡凡，孩子不能送人，犯法的”
    周凡转头看向他们几个人，还知道犯法，觉悟很高吗？当年怎么没有想到呢？
    “你姥爷姥姥别提多稀罕三孩子，都九十岁的人了，还主动过来帮忙，你多为他们想一想，还有你的老师，从内蒙过来，为了谁？”
    周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哭了。
    这都是什么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就像拍电视剧，还都是老套剧情。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太阳明天依旧从东方升起，到西边落下”
    赵玉梅搂着周凡，让她尽情尽兴的哭，其实自己一直期盼的是，她永远也不要想起来，孩子的父亲是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儿平安，健康就好。
    赵玉梅比谁都清楚失去挚爱人的滋味，痛不欲生，死又不能死，上有老，要尽孝。
    为了在天堂的儿子，为了天堂的姐姐，一定照顾好她和她的三个孩子。
    “妈，妈……”
    周凡一句句妈，喊得赵玉梅心都碎了，失去了儿子，得到了女儿和三个外孙，此生也就无憾了。
    都抹泪了，事情也水落石出了，压在每个人心里的石头也都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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