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邺城城墙上的守卫们三三两两的瘫在地上打盹休息,只有少数尽职尽责的将士还在四处巡夜。而城外,则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世军大营,无数的灯火,如同繁星降世,就连黑夜也被照亮了半边。
所有人都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世军大营的方向,因为每看一眼,自己心中的胆气就会被削弱一分。冰冷的城砖成了他们此时最大的依靠,东汉士兵们放弃了篝火旁最温暖的地方,纷纷选择了蜷缩于城砖拐角之处,后背能抵着坚硬的城墙,便是对这些前途未定的士兵们最大的慰藉。
由于城门的堵死,原本属于防守重地的城门口也鲜有人迹,只有偶尔几名巡夜的士兵匆匆打这里过去。夜至子时,西城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里,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先是在一处木栅栏后探出头四处望了望,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才猫着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悄悄的朝着更深处摸去。
西城的这个角落原本是邺城中的一处垃圾聚集地,这是一个脏到连一支脚都站不下的地方。城里最落魄的流浪汉都不愿意在这待,可见这里的环境有多恶劣。而这两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这里的环境,只顾猫着腰快步向深处前行。很快,她们就摸到了西城城墙的边儿。
摸到了城边,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黑衣人迫不及待的解开面罩,露出一张无暇的面孔来,一边皱眉扇着面前的恶臭,一边对身边人低声道“姐姐,咱们要找到洞在哪啊?”
“就在这附近,”另一名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一小块打火石,又顺手从地上捡起一跟木棒,放在衣服上随意蹭了蹭,把木棒表面那层不知是什么的液体给弄干净了,才小心翼翼的用打火石引燃,充当临时的照明工具。
“你说这陛下也真是的,既然能放信鸽进来,干嘛不直接把话说全乎啊?还要让咱们特意跑一趟,来这种破地方取东西,”个子较矮的黑衣人不断驱赶着蚊虫,不满的抱怨道,“这次回去,指不定要洗几次澡才能把身上这味儿去掉,我这两天才看上一个有钱小哥儿啊,妈妈也真是的,干嘛选咱们两个!”
“噤声!不想活了?”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回头瞪了她一眼,继续靠着城墙摸索起来。
这两个人,皆是暗香阁点香榜的头号佳人,同时也是暗香阁的高层骨干,不仅资历老,而且接受训练的时间也是邺城分阁中最久的。姐姐名唤林馨,妹妹名唤林意,这次就是专门为了慕容皓想要送进城的皇后信件而来的,邺城暗香阁分阁主杨媚思来想去,人选是择了又择,最终才敲定,让林氏姐妹来接手这项任务。
“找到了!妹妹,快来!”林馨眼看着临时火把的火苗越来越小,心中也越来越焦急。突然,她摸到了一块残缺的城砖,顿时大喜,急忙探下身去,借着微弱的火光,林馨终于看到了这个飞鸽传书中的小洞,而且洞的对面,听觉极其明锐的林馨,隐隐约约的还听到了几丝呼吸声。
林馨和林意两姐妹弯下身来,半趴在地上,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轻轻的击了五次掌,洞外沉默了一会,便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音“龙腾九天之上?”
“兽俯四海八荒。”林馨一边打手语示意林意注意周围,一边回到。
“来得是走哪路的客人?”洞外继续问道。
”君前点香,邺城林十八,林十九!“
此话说完,洞外再次沉默了,良久,林馨只听得一阵机弩拽动的声音,紧接着,只听得一声闷响,一跟手臂长短的弩箭从洞外向里射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林馨的脚边。林馨急忙取过弩箭,只见其箭首处,正好绑着一块玉帛,心中顿时释然,看来这就是分阁主要的东西了,当即向洞外禀谢道”多谢各位兄弟!回营多加小心!“
”如果你们要是半路出了什么意外,记住,优先毁掉玉帛,它比整个邺城都重要!这是陛下的原话,你们务必要牢记在心!“洞外并没有感激林馨的好言提醒,而是严肃的警告道。
”遵命!“林馨心中一禀,捏着玉帛的手心不禁出了一丝汗。
”不错!不错!“邺城暗香阁中,分阁主杨媚捧着玉帛和之前的飞鸽传书,欢喜的说道,”馨儿,意儿,你们这次做的不错!没有辜负总阁主和陛下的信任!“
”嘻嘻,妈妈,您看啊,咱们为了取这个东西,在垃圾堆里带了半宿,您打算怎么奖赏我们啊?先说好,您可不能太小气啊!“重新换上常服的林意笑嘻嘻的在杨媚身边撒娇道。
”哟,没良心的丫头,妈妈什么时候委屈过你们?“杨媚爱怜的捏了捏林意的小脸,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站起身来,在书架上拿出了另一封密信,对林氏姐妹说道,”说到奖赏,妈妈这倒是有个美差事,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去了。“
”妈妈请讲,只要国家有差,林馨万死不辞。“相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林意,林馨则是更加显得端庄淑雅。
”是这样的,北平总阁在上个月送来了一封密信,大意是,陛下后宫空旷,希望可以从各地暗香阁挑选良淑,入宫选拔,“杨媚将总阁的信件递给了林馨,”其中寓意,我想你们也不会不懂。陛下身边有个洛子门,近来十分得宠,就连洛阳方向,陛下也是全权委托给了洛子门的门主上官嫣,我们暗香阁根本无从插手。总阁希望在陛下身边留些说好话的人,具体怎么做不用我说你们也懂吧?陛下有句话说得好,这世界上最强的风,莫过于女人的枕头风了。你们在我这时间也不久了,说实话,邺城虽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但毕竟不比北平,如果你们进了宫,前途肯定比现在要大。怎么样,你们的意思呢?“
”这“林氏姐妹欣喜的对视了一眼,她们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谁愿意一辈子顶着烟花女子的身份?若是进了北平,就算没被皇宫选上,那自己也一定是各大世家、大臣府上的争抢对象,到时候,那就真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妈妈,这是真的吗?“林意按耐不住狂喜,立即欢呼了起来,”太好啦!姐姐,咱们能进宫当娘娘了!咱爹娘泉下有知,肯定会为咱们感到骄傲的!“
”妈妈,咱们一介烟花女子,陛下能要吗?“林馨直接无视了妹妹的疯癫样,满怀担忧的问道。
”呵呵,傻丫头,那算什么?“杨媚心疼的看着林馨,”我知道你担忧什么,点香榜上的人虽然不用卖身接客,但毕竟也算风尘之人。你放心,到时候,总阁那边自有办法让你改头换面,保证没人会暴露你们的底细!如何?这下放心了吧?“
”我好吧,我同意。”林馨虽然明白自己就是一件讨好皇室的工具,但对人上人的向往,最终还是打败了她心中的那一丝顾虑,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这就好,这就好,”杨媚见最精明的林馨终于同意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洋溢了,“行了,这段时间你们也不用训练了,好好准备一下,等邺城一破,我就送你们去北平。”
“是!谢妈妈!”
邀酒,是暗香阁一种特殊的节日。它的寓意本身是宴请当地高官、名门望族、商贾富豪,以及历年的老主顾,简而言之,能被邀酒宴邀请的,都是在当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随着暗香阁在北方的名声越来越大,许多人也开始把邀酒宴当作一种评定。这个月邀酒宴请了我,没请你,你就比我低一头。久而久之,邀酒已经成为了各大名门世家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宴席了。
邀酒的主办方是暗香阁,什么时候办、怎么办,自然是暗香阁说了算。杨媚以暗香阁的名义,向城中各大世家、商贾、文武发放了邀请函。这次邀请的对象很有意思,虽说他们的职业各色千秋,但他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点都看东汉军不顺眼。
这些人有的是被居怀德强征了家丁粮饷,有的是被巧取豪夺了大半家产充军,反正不管什么,都是被东汉坑害过的。除了这些人,杨媚还特邀了许多虞国的旧宗族、旧族老,以便控制形式。
居怀德虽然从来没来过河北,但对于暗香阁,他还是了解一些的。此次邀酒,虽然他对没有收到邀请心怀不满,但也不敢派人上门惹事,毕竟受邀的,都是地方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即使是居怀德,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邀酒宴除了表面上的相聚,还有另一个特色,那就是非法交易。毕竟一场酒宴而已,要想让众人心腹,必须要拿出点别人家不敢做的事情。比如当地的违禁品急于出手,还有贪官污吏从各地搜刮来的赃款急于洗白,甚至还包括许多人口买卖,只要肯付钱,暗香阁全部帮助搞定。在这种利好的环境下,那些大官儿大财主,自然是挤破头都想进来。
这次的邀酒宴如同往常一般,先是歌舞助兴,然后有专门的侍女收集客人们的“讨书”,所谓讨书,也就是那些满脑肥肠的人希望暗香阁帮忙处理的赃物或者事情。但这次却与以往不同,侍女们收好讨书之后,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退下,而是整齐划一的站在了中央的花台上。就在众人不解的时候,杨媚轻踩莲步,缓缓走上了台,微笑着对周围的客人说道“诸位,在下暗香阁阁主杨媚,在此多谢各位的大驾了!接下来,我要为各位报一些东西,请各位静候。”
说罢,杨媚暗暗打了个手势,这个大厅中的所有开着的门和窗全部轰然关闭。这一手顿时引起了在场所有客人的恐慌,纷纷嚷了起来。
“请诸位安静,”杨媚那手在面前压了压,示意众人闭嘴,随即拿手指向了从左边数第一位老人,笑着道,“李誉,邺城李家族长,又有河北第一名士之称。曾教导过许多大才,现如今全部位居高官。您喜好幼女,并且还要是处子。总计委托我暗香阁虏来十六命幼女,为了不让世人知道您的丑陋嘴脸,您还另加钱,指示我们灭了这些女娃娃的族。李家长,李大儒,李圣人!小女子所说,是也不是?”
“你你污蔑!污蔑!”李誉没想到杨媚会突然揭他的老底,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吼道,“贱婢!岂敢如此侮辱老夫?老夫老夫一世清白,岂会做这种猪狗不如之事?”
“您先冷静,我还没说完呢,”杨媚又把目光转向了第二个正在不住擦汗的中年人,“万掌柜,您家中富可敌国,为何却偏偏喜欢阴间的宝物?为了满足您,我可花了大价钱请了一批高手。哦对了,我让他们掘的每一处坟,可都有记录在册哦,如果这个名册公布出去,您猜猜,每天会有多少人来找您拼命?”
“放放屁!老子老子怎么会差那点钱!”万掌柜明显心虚了,不敢去看杨媚,只顾低着头无力的辩解道,“各位,你们听听,这暗香阁这暗香阁不怀好心啊!今天是要把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全砸在咱们头上啊!我万某就是一商人,我不在乎面子!但你们你们能不在乎吗?!”
“就是!杨妈妈今天是什么意思?想与邺城权贵为敌吗?”
“哼!暗香阁一介勾栏地,现在居然也开始作威作福了?真当咱们是纸糊的吗?!”
万掌柜这一席话立马点醒了众人,顿时吵吵了起来。所有人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还是很怕的。毕竟靠着暗香阁这一便利,他们做过的脏事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让杨媚给抖出来,那以后还怎么做人?
杨媚也不说话,就在那等着。半天,众人的声音才慢慢弱了下去,杨媚这才开口“诸位都说完了吗?行,那小女子就接着说了。我之所以在今天把各位的事情说出来,是想告诉各位,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想顶着这些东西过一辈子吗?虽说我们有保密协议,但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东汉政府迟早会知道这些事的!到时候,你们在座的各位,有谁能跑得了呢?要知道,东汉军对各位的家产,可是垂涎已久了啊!若是真能有个什么罪名对你们斩草除根,你们觉得,东汉军会放过吗?”
这一席话,厅中顿时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把头垂了下去,是啊,这些事情毕竟不是自己做得,万一以后事情败露,那些东汉高家的走狗,哪里会放过自己呢?只怕居怀德那个老王八蛋高兴都来不及呢,说不定还会亲自带人来抄家。
“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告诉各位,如果你们再这么附庸下去,你们迟早会完蛋,”杨媚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起效果了,赶忙成热打铁的劝道,“我们暗香阁也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如今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我说,咱们不能继续为东汉卖命了,咱们该为自己做点什么了!”
“说得好听,各家纵使有些私兵,但加起来都不到一万人。城里的东汉军可有六万多呢,能管啥用啊?”一个富商垂头丧气的说到。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赞同。
“各位,接下来,我要请几个特殊的人,为大家宣读一个特殊的东西,”杨媚侧过身来,向后招了招手,“来啊!把几位老先生请上来!”
第124章:思恩宠点香入皇宫,谋兵变花厅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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