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希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他却是个勇敢的人。因为他原本可以选择活下去,却依旧选择了面对死亡。这份勇敢值得人钦佩,可惜的是,用错了地方。他在让那被选出的三十多人带着血书返回对峡山大营时,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些人还能回得去吗?
雒城大火一起,周边的所有世军部队就开始向这里集结,准备随时支援。这三十多人离开雒城后,还没走几步,就被赶来支援的世军给堵了个正着。经过一番激战后,这三十余名蜀兵全部阵亡,而血书,自然也落到了世军手中。
这份血书很快就被送到了前线慕容函的手上,连带的还有雒城的战况与粮草损失情况。慕容函闻讯后大惊失色,此时世军仅剩三日之粮了,三军上下都指望着雒城的粮食呢,现在粮草被焚烧殆尽,下一批粮草最快也得半个月后才能调来,真要到那时,不用打,大家都得饿死了。
就在慕容函愁眉不展之际,宁子善带头进言,希望大军撤退至雒城。现在粮草已经没了,军队再停留在荒野之上的话,不确定因素太多,危险系数也比较大。还不如先退到雒城,进可再攻成都,退可拒守巴郡,不论怎么说,大军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慕容函也有些心动了。但就在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所言退兵者,该杀!”
众人惊愕的循声望去,只见左侧末端,一脸阴翳的慕容信缓缓走出,不顾众人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现在成都就在眼前!一步之遥的距离!再退,就等于放弃了成都!咱们死了那么多将士,才有了今天的战机,怎能轻言后撤?!”
“那信殿下,可有良策?”宁子善原本还很惊讶是谁敢公然跳出来扇他的脸,见身穿低级将甲的慕容信走出来时,宁子善忍不住冷笑起来。
一个嘴上毛的没长齐的人,我看你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慕容信不是个冲动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在隐忍,宁子善带着慕容瑞长驱直入江州的时候,他在忍;众人庆功宴上欢声笑语,无人与他搭茬时,他在忍。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出现的时候。
身为大世皇族,却无人问津;心有奇才,却无人肯纳,这种滋味真的很难受。这一切虽然都是慕容皓给的,但慕容信并不怨恨。他知道,如果那个位置换成了自己,说不定他的处境会更尴尬、更无力。而宁子善那高高在上的模样,才是真正刺激到了他。
你不过一介庶民罢了,有什么资格在那夸夸其谈?!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前面?!有什么资格称王?!
慕容信迎着宁子善轻蔑的目光,大步上前,一把夺过放在帅案上的血书,高举过头顶,朗声说道“破敌之策,尽在此处!”
“这上面写得大家都清楚了,根本没有丝毫的用处。你说破敌之策在这上面,我倒是想知道,是哪句话哪个字啊?”宁子善面带不屑的问道。
“这份血书,本来是送给杨铎的,但现在,却在咱们手里,”慕容信胸有成竹的摊开写满血字的战袍,“只要咱们在这上面动点手脚,再想办法送还给杨铎,那蜀军岂不是被咱们牵着鼻子走了?”
“哼,说得轻巧,这血书前后语句紧凑相连、一气呵成,你从哪儿改?就算你改了,杨铎又岂是痴傻之辈?会去相信这种经过涂改后的东西?”
“当然不会!”慕容信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送还这份血书的作用,就是让杨铎起疑。从而让他觉得,被涂改掉的部分,才是让他觉得真实可信的东西!”
“什么意思?”这下不仅宁子善糊涂了,其余人都糊涂了。慕容函在上面听得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叫涂改掉的东西才是真实可信的?那没涂改掉的呢?
“元帅若信得过我,请将此事全权交由末将处理!”慕容信见效果已经达到了,当即不肯再多透露半个字。只是向慕容函讨要起了权力来,“末将愿立军令状!此事若不成,末将愿提头来见!”
“好!那此事,就交由慕容信将军来做了!若有什么需求,本帅也会酌情相助的。”
“诺!多谢元帅!”
慕容信将血书拿回自己的营帐后,先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模仿前面的笔迹,在尾端用指尖血加上了一句“杨、林二将及本部溃逃于雒城西北向的虎跃林,请元帅早发援兵。”写完这句后,慕容信又用血将“虎跃林”这三个字给涂了几下,在确保还能依稀辨识出这三个字的原型后,在旁边将其改成了“风雨亭”。
值得一提的是,风雨亭这三个字,慕容信没有模仿,而是用了自己的笔迹去写。
做完这一切后,慕容信又把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给涂改了一番,将成品重新叠好后,就准备去找送这份“求援信”的人了。
而且这个人,绝不能是活人。
杨铎何其聪明,若是用投降的蜀兵去送信,只怕三两句话就能被杨铎套出实情来了。所以要做成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要让杨铎自己去想象。
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自负。不论他们自己承不承认,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只要是自己在心里确定下来的事,那就应该是正确的。很简单的道理,因为他们会独立思考,会去辨析别人所说所做的事情的对错。但却唯独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慕容信找来了一些从雒城运回来的战马,关在了同一个围栏里,再将它们身上的甲胄、马嚼子全部卸了下来。等慕容信一声令下,世兵立刻打开围栏。脱离了束缚的战马顿时争先恐后的向外跑去。此时慕容信便派骑兵紧随其后,将那些径直往对峡山方向跑的战马又全都抓了回来。
接下来,慕容信又换了好几个地方释放战马。最终,有三匹战马脱颖而出。它们不论身处何地,只要是在能看到对峡山的地方,都会直接奔着那儿跑去。慕容信对此十分满意,又派人找了一个蜀兵的尸体过来,命人在他的背部射上七八只箭,做成被射杀的假象。最后,再把这个蜀兵扶上选好的战马,将血书塞进他的怀里,就算大功告成了。
为了防止战马奔驰时的颠簸将蜀兵甩下马来,慕容信特意从那三匹战马中挑了一匹性格相对比较温和的,又把蜀兵的两只脚给绑在了马鞍两侧,这才让人将他们带去对峡山北部的一条小路上“放生”。
望着悠哉游哉的战马,驮着蜀兵尸体朝着对峡山的方向走去,慕容信这才长呼一口气。他的活儿已经没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去向慕容函请兵,然后迅速赶到虎跃林,占据有利地形,设好埋伏等待蜀军的到来
杨铎从昨晚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的不停,心中那股不祥的念头也越来越重。算算日子,现在林茂的兵马应该已经在回军的途中了,但不论他在山顶眺望了多少次,都没有看到那支得胜归来的骑兵踪迹。
终于,就在这一天,杨铎正和马瓒商讨着守城事宜,一名亲卫快步走进大帐,神色紧张的汇报到“元帅,前去雒城的队伍有消息了!”
“真的?”杨铎闻讯激动的从帅位上站了起来,但等他看到亲卫那躲闪的目光,心中猛地凉了半截,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情况如何?”
“请元帅先做好心理准备,”亲卫拱手说道,“只回来了一名兄弟是他的战马将其驼回来的,背上遍是羽箭应该是逃命的时候被世军追杀所致。在他的怀中,我们发现了一封血书请元帅过目。”
说罢,亲卫从腰间拿出从死去的蜀兵身上搜到的蜀兵,呈递给了杨铎。
杨铎用颤抖着的双手接过血书,仅看了几眼,眼泪便止不住的下来了。直至看完,他才痛心疾首的说道“林茂和杨希被围在了风雨亭一带,现在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这全是我识人不明的过错啊!林茂烧毁世军粮草之后,贪功冒进,结果反被世军打败了!唉,林茂匹夫,不足与谋!”
“元帅请息怒,”一旁的马瓒急忙好言安慰到,“林将军好歹是把世军的粮草给烧干净了,也算完成了任务。咱们现在纵使怒骂后悔,也来不及了。当下首先要考虑的,是该不该去救援。”
“当然要救!怎能不救啊?”杨铎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苦笑道,“那是咱们蜀军中为数不多的精锐老卒了,成都需要他们,本帅也需要他们!更何况,这件事不是密报给本帅的,而是在众将士们的目光下,带进咱们大营的!根本压不住!若是不救,将士们就会觉得本帅心如铁石,见死不救。那军心必乱,谁还敢拼死报国?马将军,请你代本帅上书陛下,我要亲提一军,前去风雨亭救援林茂!”
“元帅且慢!”马瓒赶紧拦住了杨铎,拿起血书,指着上面几处涂改掉的地方,疑惑道,“您看,这上面多有涂改,而且这风雨亭三个字,明显与前面的字迹不符。您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这份血书在送来前,已经被世军给截获了?”
“你的意思是”杨铎听了,一把拿过血书,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看完后,杨铎脸上涌出一抹喜色,“马将军!你可真是我大蜀的功臣啊!若不是你及时提醒,本帅险些犯了大错!的确,这前面是我二哥的笔迹不假,但这后面几个字,却是出自另一个人之手!也就是说”杨铎想了想,急忙将血书放在灯烛下,对着亮光,“虎跃林”三个被涂掉的字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了杨铎和马瓒视线中。
“虎跃林?!”马瓒兴奋的像个孩子,“也就是说,林将军他们实际上是被困在了虎跃林一带?”
“恐怕是的,”杨铎点点头,起身对了对地图,“虎跃林离雒城较近,但风雨亭却离世军更近,林茂等人如果撤退,绝不会撤到风雨亭这种危险的地方。所以他们现在一定是在虎跃林!”
“请元帅下令!末将愿率一路兵马,前去虎跃林!”
、“马将军你想好了吗?”杨铎神色复杂的望着马瓒,“此事,由本帅去才是最合适的。”
“元帅身系成都和陛下的安危,怎能轻动?”马瓒豪爽的笑道,“末将赖元帅信任,将整个成都的防卫都交给了末将。末将心中自然感激不尽。但也正因如此,末将根本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这次,就请元帅给末将一个杀敌报国的机会吧!”
“好!马将军不愧是我蜀国擎天一柱!”杨铎欣慰的点点头,“世军既然有意诱我等前去风雨亭,想必他们的大队人马早已在那儿埋伏好了,虎跃林应该会安全一些。但纵使如此,马将军也不可大意。这样,我拨三万兵马与你,不管此去救不救得林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多谢元帅!末将这就去了!“
”等等!“马瓒刚要回头,杨铎便又立刻叫住了他,”我现在暂时还离不开对峡山,马将军一走,成都的防务该交给谁呢?还请马将军举荐一人,暂代您守护成都!“
”末将举荐两人,外城可交予右将军符恺,皇城可交予护军将军马兴。“马瓒沉思片刻,马上报出了两个人名。
”马兴?马将军这可算是举贤不避亲啊。“
”亲者若贤,何必避之!“马瓒哈哈一笑,”元帅,末将告辞!“
第254章:篡血书杨铎陷疑阵,十方伏马瓒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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