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将军仁义,不会不问青红皂白的让你丢了性命,而是给了你自辩的机会。”
邯郸城内的牢狱中,赵同忐忑不安,荆苏刚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落在赵同的眼里,显得如催命鬼一般。
“只是,你与赵迁,只有一个人可活。机会是平等的,就看你自己争不争取了。”
“真的?”
赵同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露出了一点色彩,转瞬间又暗淡下去:“你别骗我了,赵迁是谁,堂堂赵国国君,千里马骨,你们秦国人才不会轻易舍弃呢!”
“不,这你可想错了。”
荆苏轻笑了一声:“秦国会不会舍弃赵迁,决定与你的表现,也决定在你的手里。商君有言,刑过不避大臣。现在的赵迁,离了赵国君位,不过是一普通臣民,跟你相比,其实并没有两样。”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与整体人口相比,那也是少数。
落入邯郸牢狱,赵同没有一点慷慨悲歌的意思。既然赵同想要活着,就代表着赵同有了弱点。
想到蒙恬计划的公审大会,荆苏眼里闪烁着精光。能否断绝赵国人心对赵氏王室的怀念,长期的要靠小说家谋的潜移默化,眼下却是要揭开赵迁面上光鲜的面纱。
“如果赵国人亲眼见到,他们曾经的赵王,是那么一副模样,心里该怎样的失望······”
荆苏微微转头,望着另一处牢狱的方向,心里想着,赵迁在蒙恬面前,该如何表现。
昏暗的牢城地下,冰冷的湿气萦绕在地面之上,火盆里的炭火,时而闪烁,忽现忽灭。
蒙恬坐在断狱的案桌后面,打量着这处邯郸的秦城监狱,仿佛来到了拍摄惊悚片的剧场。赵国国都的监狱尚是如此,地方上的监狱,状况可想而知。
进了牢狱,不管是在秦国,还是在山东六国,日子都不好过。只是在秦国,秦律规定更加严密,秦国官员受到的束缚更多。
“赵迁!”
在狱卒引领下,蒙豹带着两个亲兵,进了赵迁的牢房,将赵迁给请了出来。
说是请,蒙豹的手上,可是对赵迁毫不气。
这小子,逃走之前,放了一把火。赵国宫殿,大部分都没了,不小心,烧死了多少美丽的宫女啊。
“哎哟,壮士,轻点儿,轻点儿,肩膀疼······”
赵迁夸张的叫唤着,瞧着他那白白净净的脸庞,一副纤纤玉面公子模样,在场的秦军将士,顿时心生鄙夷。
真正的关中秦人,欣赏武勇之人。若是赵迁慷慨激昂,面不改色,举止从容,展现出赵国人应有的气势来,说不定,更能赢得秦人的尊重。
“疼,疼你个鸟,你放火的时候,就不知道别人疼!”
赵迁越是交换,蒙豹的手上,就越是用力,指头深深的嵌到了肉里。
“够了,蒙豹!国君身为俘虏,应该享受国君应有的待遇。”
驯化囚犯,无外乎胡萝卜加大棒。蒙豹狠狠的挥起了大棒,就该撒点胡萝卜了。蒙恬眼看差不多了,伸手制止了蒙豹恐吓。
“赵迁,你可知道,赵国为何被灭?”
蒙恬非常气,招呼赵迁在案桌的对面坐下。
桌上摆放着蒙恬的佩刀,赵迁低垂着脑袋,没有勇气扫向刀剑的方向。他害怕这是一个陷阱。
“赵国为何被灭?”
赵迁正在忐忑之中,突然听到了蒙恬的奇怪问题。
“秦国太强大了。”
赵迁的脸抽了抽,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来。这几日在牢里,他无意间听见狱卒说起过,蒙恬用兵,不按常理出牌。他这个赵国亡国之君的身份,在蒙恬心中的价值,赵迁心里没了底。
“不怪我军不善战,只愿敌人太强大。你这个理由,真是任何时候都可以适用。”
蒙恬笑了,蒙恬身后的亲兵,也笑了。
这股笑容里,既有对赵迁的轻蔑,又有身为秦国人的自豪。
赵迁说得没错,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国力,蒸蒸日上。等到秦惠文王吞灭巴蜀之后,秦国就渐渐成了超级大国般的存在。
想想曾经被魏国打得没有脾气,到山东国家,处处遭人白眼,被骂作夷翟之人。秦国强大起来之后,秦国人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身为秦国人的尊严。
已经灭掉的赵国,兵马曾经蹂躏过秦国的土地,现在不是亡了国吗?
“你再想想?”
赵迁的德性,蒙恬算是看出来了。希望的曙光尚在的时候,赵迁可以逼自己吃点苦头。可希望一旦破灭,赵迁的心志,就很容易垮掉。
“寡人,不,我不该遗忘廉颇老将军,也不该猜忌李牧将军。”
赵迁抬起头来,惴惴不安,见蒙恬似乎没有消遣他的意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仔细思考自己作为赵国国君的失误。
“廉颇将军虽然老了,可坐镇都城,仍然绰绰有余。”
说到这里,赵恰心里真的有些后悔。廉颇善守,有廉颇在邯郸城内,哪会让年轻的蒙恬,浑水摸鱼,攻陷了邯郸。当年派到魏国的使者,回来说廉颇一顿饭要上三次茅厕,赵迁就断绝了召回廉颇的心思。
赵迁这时候忘了,廉颇当年率军攻打乐乘的时候,朝堂之上,可是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李牧将军出身代地,心里属意公子嘉,可是以李牧的秉性,想来会先国家后私人,我不该制造那么多掣肘。”
赵迁再次低垂下了脑袋,想到李牧在前线的时候,他不断谕令催战,时常在后勤补给上,给李牧制造些麻烦。
现在想想,当年的行为,真是蠢不可及。
“看来你还不是一个十足的昏君,当有中人之姿,可惜没有得到国君应有的教育。”
蒙恬先是夸了赵迁的反思,俄而口气一变,正色说道:“不过,就算你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君,碰上了当今秦王,也只能悲叹,生不逢时。”
秦国对国君的教育,与山东六国大不一样。春秋时期,国君尚需要接受弓马教育,亲自率兵打仗。可到了战国时期,除了秦武王、赵武灵王,战国七雄的君主,逐渐远离了战场。
长在宫中的国君,没有见过战场的味道,对艰深的兵法,提不起兴趣。每日勤练武艺,打磨身体,实在太过辛苦。山东六国的君主,渐渐变得文气了。
辛苦学习打仗治国的本领,哪里有平时听听儒生坐而论道轻松。
秦国自秦武王之后,国君不再直接领兵。幸运的是,秦人尚武之风浓厚,秦国宫廷对储君的教育,重在军事韬略,治国法术,少了些诗书的文艺范。
秦国的君主,文学水平或许比不上山东六国的君主,可若论起武功来,还是秦国国君更胜一筹。
当今的秦王嬴政,自小在邯郸受了不少苦,东躲西藏,体验了民间的心酸。生活的磨练,加上秦国宫廷的教育,才培养出了后来的千古一帝。
与嬴政生在同一时代,是秦人的大幸,但却是山东六国君主集体的不幸。
赵迁没了心气儿,蒙恬也就没有耐心再继续听赵恰的悔悟,而是敲打着桌面,摊开桌上的春秋地图,加重了语气:
“赵氏灭国,根源就在于,赵氏得国不正!”
第二百零六章 公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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