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抹完药,也像今天一样躺在地上,赵昀一声不吭,只是拿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那花枝,花枝震动,花瓣一瓣一瓣掉落下来,硕大一片。祁非池心里空落落一片,只看着那花瓣大瓣大瓣从枝头坠落,落在他和赵昀身上,脸上,明明打赢了架,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十二岁的赵昀躺在草丛里,手里拨弄着牡丹花瓣,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东北山里秋天的时候,落叶比这花瓣大多了。”
祁非池嗯了一声,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清淡的牡丹花香里春光和煦,蜂蝶飞来飞去,有一只红色的七星瓢虫在努力往牡丹叶子上爬,却总是爬起,摔落。最终,似乎是厌倦了这种游戏,它振起翅膀,一溜烟飞走了。
又沉默了好久,祁非池听得赵昀喊了一声:“三哥——”
祁非池扭头一看。不知道何时赵昀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叫了一声三哥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似乎是要将成长至今的委屈都哭出来。祁非池手足无措,笨拙的拍着他,语无伦次安慰他:“别哭别哭我大哥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等我成为大将军,我定然为你报仇!再不济我们找你大哥去圣人跟前告状。都说了别哭啊你”
他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越安慰越心酸,最后自己也跟着赵昀哭了起来。四月春光乍泄,满园的牡丹,藏住了两个伤心的少年。
想到过去那一幕,两个人都是沉默,赵昀说道:“圣人寻了宫人审问,才知道那天的事情,宣了我和哥哥,摸了摸我的头说‘娘对不起你们。’,哥哥发狠说道‘儿子一定不负娘的期望,给娘争气。’,我却说‘阿娘,我们纵使做到十成,官家心里也只惦念着那什么都不做的。何必逼着大哥上进。’一句话却招得娘眼泪又下来了。”
“圣人娘娘身边的侍女将事情一五一十跟舅舅说了,舅舅叹息,说是我对不起阿雪。阿雪是圣人小名。第二天就请求去削去威远侯世袭的侯位。官家说,小孩调皮打架,也是常有的,却欣然接受舅舅的辞呈。”
祁非池苦笑:“威远侯府的牌匾,那是祁家历代祖宗们在战场上流了多少血拼了多少性命换来的,到最后却被因着我们一场架被薅了,我整日里惴惴不安,想着一顿家法是免不了了,没想到父亲没揍我,只摸了摸我的头,叹息道‘三郎以后记得还要护着五殿下。’老太君又是觉得愧对祖宗,又是后悔让姑姑进宫,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没多久就病倒了,父亲给她端汤药时说:‘娘亲,他有心要削弱我们家,跟三郎和阿雪又有什么相干。’
赵昀叹息:“自那以后,我把你当做哥哥。”
祁非池冷笑一声:“你若是当我做哥哥,那小满便是你嫂子,我怎不知这世间做兄弟的可以觊觎嫂子?倘若你能寻了官媒向陈家提亲我也不说什么,你这样带了小满出来算什么?你知不知道奔则为妾?”
赵昀翻身靠着一株白桦坐起,斜斜睨着他:“那你娶她啊,我给了你那么多时间,我一直安静的等,可是你毫无动静又算怎么回事?”
他这嘲讽刺中了祁非池,祁非池又要扑过来打,赵昀捡手边一根小树枝往他身上扔去:“打什么?再打怎么进去见小满?”
祁非池白了他一眼,继续躺倒,嘴上不语,却想起小时候总觉得赵昀非常可怜,官家恨着祖父,防着父亲,捎带着连圣人和赵昇、赵昀母子三人都看不顺眼,赵昀总是怯生生的,人人都觉皇子锦衣玉食,享尽天下富贵,祁非池却可怜赵昀从来不敢跟自己亲爹撒娇。
有时候带赵昀到太尉府里,二哥和自己总是什么都让着她,小孩子异常敏感,能迅速看出来谁对他是真心好,因此总是无比黏着自己。
长大以后,自己的大哥二哥俱是人中龙凤,衬托的自己像个废柴,而赵昀的亲哥大皇子赵昇自小就少年老成,老气横秋,自己和赵昀更是惺惺相惜(二哥说这叫臭味相投),凡事都是一起,亲密异常,形同兄弟。
祁非池平躺在地上,无奈叹口气:“可是小满不知道你的心意啊?”
赵昀不吭声,半响才坚定说:“我不会跟她说的,我不会告诉她的。我若是要娶她,必得好好谋划。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将这份心意告诉她,徒然惹她伤心。”说着,还若有所指瞪了祁非池一眼。
祁非池尴尬得很,枕着自己的手臂换了一个姿势:“我现在不也改了么?等我娘亲那边松口了我再去找小满。不过,老实讲,以我们的门第,谁家家中都不会同意让她进门的。”
赵昀冷笑:“哼,各凭本事罢。”
祁非池一跃而起:“这可是你说的,就各凭本事,愿赌服输。”说罢,就不顾身上伤口密布,径直而去。
第76章 蜜渍白梅
祁非池本想径直闯进田庄去看小满,再一想,听栀娘委婉说小满被打还是自己娘亲添油加醋导致的,如今还有什么脸面见她?如果真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如征得家里同意,再去小满家提亲,也堂堂正正,不让小满再伤心。再者,赵昀的地盘必然有上好的伤药大夫和珍贵药材,小满必是会得到精心照料。反倒自己刚刚和赵昀打了一架,足足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满见到了肯定担心,再联系到赵昀满身伤口,再笨脑壳也猜得到赵昀对她有意。索性就不去了。于是思忖再三,即使调转马头,往汴京城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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