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下方,有一双凌乱摆放的,被鲜血浸透的棉质拖鞋。
目测37码的女士拖鞋,鞋面都被撑得脱线了。
看着周围的血迹,不难想象,“它”向是跌跌撞撞地走到这里,打开门,然后踹掉拖鞋,上了小阁楼。
黎印揉了一把脸,大气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指,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它’不会……就在上面吧?”
“咯咯……咯咯……啪!”
黎印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阁楼入口处忽然掉了个什么东西下来,顺着楼梯滚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黎印神经正绷紧着,冷不丁被这声响儿吓得魂不附体,拽着季思危的轮椅猛然向后一退。
站在他们后面的阿命和小哑巴惨遭连累,也急急忙忙地向后退。
两人记得季思危的话,慌忙中还不忘记避开血迹,阿命身手好,单手撑墙,前脚一刹,稳住身形。
小哑巴反应没这么快,下意识伸手向前抓住黎印的衣服,身体向后一仰,手上一用劲,总算稳住脚步。
“刺啦”一声,黎印的领口被小哑巴扯开了,木纽扣崩开,欢脱地落了一地。
一米八几的壮汉,小露香肩。
在微光跃动的廊道里,暗自神伤。
黎印扯了扯自己裂开的衣服,半天憋出一句:“他扒拉我!”
因为怕惊动阁楼里面的东西,这一句话还是压低声音说的。
看着一脸胡茬的黎印委委屈屈地拉扯着衣服,阿命笑了笑,调侃道:“看来,寨民们做的衣服,质量不怎么好嘛。”
小哑巴像做错事情的小孩,满脸歉意,用手语和黎印比划着对不起。
季思危被黎印这个突如其来的战略性后退晃得脑袋晕,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看向地面上那个被忽略的阁楼坠物。
那是一张狭长的木质面具,顶端还有两只黑色的尖耳朵,面具上用蓝红两个色调勾画出一张奇怪的脸,三庭五眼比例十分不协调,看起来有点像猫,又有点像象,反正不太像人。
在血迹斑斑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凶险诡异。
黎印也看清楚了,唏嘘一声:“虚惊一场……”
趁着黎印关注点被面具吸引了,小木偶轻手轻脚地从衬衫口袋里爬出来,站在季思危的肩膀上,轻声说:
“主人,它,睡觉。”
季思危侧眸,看见小木偶竖起灵活的小手指,正指向天花板。
“谁在说话!”黎印环顾四周,一惊一乍地问:“你们有听到吗?”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水饺’!”
小木偶:“……”好气好气。
“你听错了,看来你饿了。”季思危克制着上扬的唇角,悄悄地握住小木偶的身体,藏在毯子里。暗度陈仓完,一本正经地说:“把这扇门锁了,快到和族长约定的时间了,我们先下去吃早餐。”
想起盲女的房间,黎印脸上又是一片菜色,摆了摆手:“我应该是吃不下早饭了。”
“那就别吃了。”阿命双手背在身后,微微附身凑近黎印,一脸温和地说:“去找把锁来。”
黎印讷讷地点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迈了出去。
黎印挠了挠头——总感觉自己被欺负了,是错觉吗?
黎印走远后,季思危扬起浅湖泊一般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
“盲女的鞋子被凶手带来了这里,证明昨晚她确实触发了死亡条件,但她不可能蠢到会听族长的话。再加上导盲棍上的镇灵符,我认为,是有人趁她睡着后,偷偷把她的鞋子放在了门外。”
阿命对上他的视线,迟疑了一下:“你怀疑望伊伊?”
“她最有嫌疑,有一个细节,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视线放远,季思危低低地说:“望伊伊的鞋子上没有血,黎印鞋子上却有血。室友暴毙,一屋子鲜血,她一直在哭,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老手的黎印都没想起避开血迹,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望伊伊居然能准确地避开地上的血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确实不太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傻白甜,我本来以为她是第一个领饭盒的,但没想到她反而到现在一直平安无事。”阿命整理着被弄皱的衣服,语气越来越冷:“仔细一想,我们要去看现场的时候,她的反应好像过于夸张了。”
“处心积虑,借邪祟之手杀掉队友,然后和邪祟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了两个多小时,早上的时候更精心演了一出戏,想瞒天过海。”季思危平静地看着前方,一道光正好透过封住的窗棂投在他修长的眉目上,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却没由来的让人觉得冷:“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曾经说过,这是一个特殊副本。”阿命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视线在季思危和小哑巴身上换来换去,像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决定一般,苦笑了一下:“你还记得由黎印复述,族长说过的关于九尾庙的话吗?”
“记得。”察觉到阿命的神色有变,季思危坐姿越发端正,背绷成一条直线,回忆起族长的话:“在万人冢深处有一座古庙,供奉着一只得道的九尾猫,它可以让对它许愿的人如愿以偿。”
而且,如愿以偿这四个字,曾经在胡桃木盒子上的线索卡片上出现过。
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阿命松开眉头,用一种叹息般的声音说:“九尾猫,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走廊里忽然静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季思危极轻地开了口:“你是指……副本里还是现实中?”
“我不确定,也许它能像你的器灵一样,被带出副本外。”阿命说:“望伊伊很可能是冲着九尾猫而来的,只要把所有队友都杀完,就没有人和她抢了。”
季思危:“不惜杀人也要得到,难道九尾猫真的拥有可以实现人愿望的能力?”
“你的器灵不是也拥有特殊能力吗?”阿命垂了垂眼,眼眸隐没在阴影里,藏起眼中的情绪:“进入副本的人,都是背负着无限绝望的人,险境求生,只要有一点生还的可能,都不会放弃。”
“如果九尾猫的传说是真的,以后就再也不用进副本了,你说,值不值得冒险?”
季思危没有一点犹豫:“我从来不相信捷径。”
阿命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你说得对。”
“我找到锁了!”
黎印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铁锁,脚步沉重地向他们走来,一边低声絮叨:“我房间旁边有个小仓库,我找到了这把锁,用来锁这扇门,简直太合适了,就像是定制的一样。”
那锁确实和这扇奇怪的铁门很契合,就连上面的花纹都是配套的。
黎印把锁打开,看见地上怪异的面具,顿了顿:“这面具怎么办?”
季思危: “别管别碰,把门锁上。”
“行……我怎么觉得你们的气氛怪怪的?”黎印一边给门上锁,一边观察着格外安静的另外三人,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干净纤长的手轻轻敲打着扶手,声音低缓,漫不经心地说:“‘它’生前,是不是被某个人锁在阁楼上,活得像个怪物,铁门上面的凹凸痕迹,是不是‘它’一拳一拳砸出来的。”
第42章 这是坑子孙后代吧?
“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那么瘆人的话?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手中冰冷沉重的铁锁忽然间变了个味道,黎印拿着锁的手有些颤抖,好不容易锁上,拔了钥匙,递给季思危:
“虎牙,这钥匙你拿着吧。”
季思危没拒绝,把钥匙放进了背包里:“走,下楼吃早餐。”
望伊伊仍待在原来的位置上,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看起来楚楚可怜,见众人下来了,抬起浸润着泪水的小鹿眼,哭得梨花带雨:
“黎哥……你们总算下来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害怕呜呜呜……”
黎印没听到季思危的分析,对望伊伊毫无防备,见她哭得那么可怜,忙不迭地给她递纸巾,真心实意地安慰她:“没事了,别害怕。”
“嗯……”望伊伊勉强止住眼泪,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慢腾腾地问道:“你们……你们上去后……有什么发现吗?”
黎印说:“我们跟着脚印找到了杀死盲女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望伊伊倏地睁大眼睛,打断了他的话:“找到了?!”
“没见着,但我们猜它藏在阁楼里,凌晨才会出来活动,所以把阁楼锁起来了。”黎印拍了拍她肩膀,又道:“别害怕,它应该出不来了。”
“嗯……谢谢黎哥……谢谢你们……”望伊伊抬手抹了一把泪,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要不是你们,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别怕别怕,盲女的魂魄肯定还在这栋房子里呢,她啊……”阿命弯了弯眼角,温柔地看着望伊伊,用慢且柔和的语调说:“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不就是演戏嘛,谁还不会了。
望伊伊脸色一白,笑容有些不自然:“对……盲女姐姐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还是不劳烦她来保护了吧……我们是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黎印想起盲女血肉模糊尸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走吧,要好好吃饭,才有力气活下去。”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他吃不下饭的。”阿命翘起唇角,慢悠悠地说了句。
黎印有些尴尬地蹭了蹭鼻子:“此一时彼一时么……”
阿命:“呵,男人。”
刚下到一楼客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阿命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叹了口气:“我现在对敲门声已经有恐惧了。”
“应该是送早餐的来了吧。”黎印抓了抓乱成一团,像麻绳一样的头发,大步走向门口,大声问了一句:“谁啊?”
黎印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声音粗,字正腔圆,这么大声一喝,确实有点震慑的感觉。
隔着门传来一声低缓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大哥,我是来送早餐的。”
“等着,这就开门。”
门刚打开,食物的香气就随着耀眼的晨曦悠悠地进入屋子里,霸道地侵占了每个角落。
两个提着大篮子的当地寨民手脚麻利地把食物在餐桌上展开。
香气扑鼻的酸汤米线,外面酥脆里面软糯的糍粑,巴掌大皮薄馅大的包子,新鲜出炉的豆浆油条,色彩缤纷的野山果……
寨民大哥放下空篮子,冲他们憨厚一笑,友善地说:“你们吃完东西放在厨房就行,下次送饭来,我们再收拾。”
“好,辛苦了。”送走两位寨民,黎印看着满桌子美食,咽了咽唾沫,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别的不说,这个本里的伙食是真的好啊。”
阿命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随口道:“你不会也想和胖子一样,留在这里吧。”
黎印疯狂摆手:“我又没疯,怎么可能说瞎话。”
藏在毯子里的小木偶忽然探出头来,扯动季思危的衣服。
季思危低头去看,小木头挂在他的衬衫上,轻轻晃晃他的衣角,不知为何,他居然从小木偶毫无情绪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严肃。
脑海中响起一个语气稳重的童声:“主人,门外。”
小木偶主动示警,绝对有情况。
季思危放下筷子,抿了抿唇,目光转向那扇敞开的雕花木门。
寨民们走的时候,没有关门,光天白日的,他们也没想着关。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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