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就挂在檐下,肚皮是黄色,身上是暗绿带一点灰色,眼睛周围一圈黄色的毛,翅膀上一点红缀着,嘴也是红红的。鸟很小,能放在手里握着。
杨佑打开笼子,小娘子乖巧地跳到他手上,转动圆润的头颅,黑色的眼睛盯着两人。
杨伭咯咯地笑着,手里抓着宫女给的鸟食儿,摊开来放在小娘子面前。
小娘子先是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然后低头在杨伭的手里刨食。两人同鸟玩了很久,一直到湛芳看不下去,催两人去偏殿用膳。
杨佑问道:“为何在偏殿用膳,母妃用过了吗?”
湛芳有些嗔怪地看了杨佑一眼,丽妃还是一个地位卑微的美人时,她就忠心地跟着,一直到如今的地位,她在丽妃的宫里和心里都是不一样的,算是看着杨佑长大的老人,有些话她说得。
她道:“殿下,你也莫和娘娘置气,娘娘也是为了两位殿下好。”
杨佑点头,“我没生气,我知道母妃是为我好。”
可是这种好不是他想要的。
湛芳听他语气平稳,也知道他素来是个闲云野鹤的人,很多事情不会计较,也就安心了些。
用完膳,杨伭就开始眯着眼睛打哈欠,他的大宫女金玲道:“八殿下,明早太傅还有功课检查呢!”
杨伭的包子脸瞬间出现褶皱,他噘着嘴喊哥哥。
杨佑便问是什么课业。
金玲说是要背几篇论语,然后抄写。
他随便挑两句问杨伭,杨伭都记得,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杨佑便道:“你们悄悄带他去睡吧。”
金玲抱着杨伭,有些踌躇:“那明天检查的课业呢?”
杨佑道:“我写了。”
两位皇子的书房是同一个,不过杨佑是一张大桌子,杨伭的桌子矮矮的,放在杨佑的桌子正对面。桌上还有杨佑学写字画的乱七八糟的字符。
他随便捡来几张,粗粗看了一眼,便知道杨佑写字是个什么路数。
不得不说,他们到底是兄弟,写字的韵味都有几分相像,何况平日里杨伭都是拿他的字来当字帖练。
他很快就用杨伭的字写好了明天要交的课业,为了营造一种真实感,还特意将好几个字写错了,在上面伪造了几个衣袖粘上墨水擦花的痕迹。
他将纸整理好,放在杨佑的书桌上,然后才前去洗漱就寝。
第二日一早,杨伭就被打包好送去尚书房,杨佑没了弟弟消遣,怀里揣着一本闲书,腰间挂着个八宝袋,里面装着湛芳给他准备的瓜子和零食,提着红嘴玉满宫城溜达。
杨休搞了张躺椅,就在御花园里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躺着睡觉。杨佑刚好路过,伸腿踢了下他的椅子。
杨休将脸上罩着的大树叶拿下来,先是懵懂地看了看四周,见是杨佑,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唉声叹气地说:“哎哟我的五哥哥,您没事饶我这个闲人的清梦做什么?”
杨佑鄙夷地看着他,“大好的日子睡什么觉,前几日江南来了个傀儡戏班,去看看?”
杨休抹了一把脸,叹道:“我这昨天因为问策没答好,才被我娘训了一顿,我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歇会,可别拉着我去凑热闹。”
杨休说完,将树叶重新放到脸上,准备睡觉,但是红嘴玉的叫声依然回响在耳边。
他怒而坐起,发现杨佑在地上刨土。
他一直觉得有点看不透这个五皇兄,可是自己的母亲无名无分,在宫中也没有势力,诸位贵妃之间早就拉好了战线,他们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和丽妃打好关系。
其实他并不太喜欢和杨佑在一起,杨佑是个没什么诉求的人,他虽然有着令人惊异的样貌,有着心机非凡的母亲,恰好又有着皇帝的宠爱,可是他不争不抢,不言不语。
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要。
丽妃恨铁不成钢,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离太子之位不过一步之遥,倘若杨佑再努力一点……
如果丽妃是他的母亲,他定然不会在宫里混成杨佑这个样子。
杨佑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扣了半天,挖出个白白胖胖的虫,缓慢地蠕动着身躯。杨休看着就有些反胃。杨佑把虫子挑到小娘子的食盒里,呶呶嘴:“小娘子,快吃这个大虫子。”
小娘子叽叽喳喳地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就是不肯看食盒一眼。
杨佑用树枝敲着陶瓷食盒的边,发出清脆的响声,嘴上还不停地说着,“看这里看这里……”
现在他明白,他之所以看不透杨佑,是因为杨佑有病!
杨休觉得牙根都被咬酸了,状似无意地问道:“我娘都说我了,丽妃娘娘回去有没有说你?”
杨佑专心致志地逗鸟:“说我什么?”
杨休没敢说丽妃有没有责怪他无心帝位,只得换了个说法:“有没有说你问策不专心,糊弄太傅之类的。”
杨佑似乎是翻了个白眼,“我学什么不都是那样吗?宫里谁不知道,我娘都习惯了。”
杨休关心地道:“我说五哥,您就不能好好学点东西吗?天天遛鸟看话本,你不闲的慌?”
杨佑看着他,温和地笑,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常年有些湿润,看人的时候令人心神荡漾。阳光照进他的眼底,留下温热的痕迹,“一个闲散王爷,会那么多干嘛?”
大皇子成了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封了京内王,没有封地只有名分,留在京城。四皇子被封了胶东王,已经去了胶东。
其余的几位皇子也差不多到了封王的年龄,虽然宗正还没有消息,但是众人都知道,剩下的皇子,命运早已经注定。
他们无缘最高权力的争夺,只能外放求全。
七皇子最近似乎搞出了一点波澜,可是杨休的母亲没什么家族势力,更没什么头脑,也是个王爷的份。
杨佑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将他从头浇到尾,连心底都有些拔凉,他只是机械地动着脸上的肌肉,牵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杨佑拍拍他的肩,似乎看不见他僵硬的表情,问道:“咱们其他几位兄弟今天去哪里了?”
杨休道:“听说二皇兄在睢园举办盛会,很多文人雅士都去参加了,连文魁杜青莲和少年天才成伯玉都去了,估计皇子们也去凑热闹了。”
杨佑点点头,将他按回椅子上躺着,“你继续睡,我在宫里逛逛。”
杨休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他看着杨佑提着鸟笼,吹着不知名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不知是羡慕还是怅惘。杨佑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
杨休心里慢慢翻上一层层疑云,或许杨佑才是宫里最明白的人。
他不是不想要,他是太清楚了,太清楚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
可是这样的人,活得太明白,便没有了向上的野心和欲望,成不了大事。
杨休不是这样的人。
*
杨佑知道皇子们都不在宫里,这样大好的时间,皇帝一定在和男宠们厮混,后妃们忙着拉帮结派,自己反而是宫中最自由的人。
也好,他算算日子,有段日子没去看看敖宸了。
敖宸的林子似乎有什么玄机,只有他能发现,别人都看不到,他不想在众人的监视中暴露林子的存在,往往在夜里或是宫中放松的白日偷偷去敖宸的地方待上一会。
从十一岁最后一次见面后,杨佑再也没见过敖宸。
但是那片神秘的树林和湖都没有消失,他相信敖宸还在守护着国家。
杨佑将小娘子的笼子挂在隐秘的树上,自己从无人的地方进入了林子。
这片林子占地极大,在宫中各地皆有入口,他已经能够在树林中找到了方向,他没有去湖边,而是去了敖宸的神庙。
三四年间,他从十一岁的孩童变成了十五岁的少年,凭借个人的力量将神庙收拾一新。原来残破的神庙终于像了点样,蛛网和灰尘都不见了,神像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露出龙神原身威仪的模样。
杨佑还搬来几张桌子,甚至连躺椅都搞来一个,放在神庙的屋檐下。
台阶上的青苔也被扫除,漏雨的屋顶早就补好。
他将桌子搬到躺椅旁边,拿出八宝袋,摊在桌上,然后随性地躺在躺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书。
蓝色的封皮上,写着浣花鸣冤录,这是宫女们给他买的话本,据说是写一个叫浣花的民间女子,她的县令老爹被贪官污吏杀死,家破人亡。浣花于是奋发图强,上天山学习剑法,励志亲手杀掉杀父仇人,等到学成下山之后,她遇到了一位风流倜傥的王爷,一个神秘莫测的侠客,还有一位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她在四人的感情旋涡中苦苦挣扎,最后在三个男人的帮助下杀掉自己的杀父仇人。
一般说来,故事到这里应该有一个完满的大结局。
无论和哪一个人在一起,都能够使读者得到一种好人好报的心理慰藉。
可是,这本书的奇特之处在于,浣花杀了仇人之后,就出!家!了!
出!家!了!
杨佑和宫女们一样,都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话本作者的深深欺骗。
杨佑很喜欢在夏天的时候到敖宸的地方来坐坐,骊都的夏天十分炎热,可是敖宸的地盘似乎是受他力量的影响,清凉舒爽,风中有时会带来湖中的水汽,或许能闻到一点点海洋的味道。
他在神庙的四角上挂上了风铃,偶尔有一两声传进耳朵。
看着看着,手中的书就滑到了地上。躺椅随着风轻轻地摇晃,杨佑闭着眼睛,神思进入一种安逸的放松状态,宁静地睡了。
在朦朦胧胧间,好像闻到了海洋的味道。
脸上是冰凉的水汽,湿润的海藻缠绕着,将他拉入海底。
他猛地睁开眼睛,手往下摸,想把书捡起来,没有找到料想中的书页,却摸到了另一只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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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复制错了,我是真的有毒……大家给龙一点海星吧!
第15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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