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你就这么不管我家祀主的吗?”
也不知这些巫州人什么心思,明明是才大死大难的经过一回,偏而就就地摆起桌子喝起了酒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曈昽如今前有邻州柳州之祸始,后又有巫州王置于舍弃,已成孤城之境的曈昽不定还能活到什么时候,当此节庆残局来一场痛快豪饮壮胆,也不是没有道理去想......
长街酒局从地坛彩楼一直连桌并排的摆到了客周楼下,也是艾罗在照顾垣容伤势下得楼来才看到,一连也看到位于楼下角末疙瘩正拉着谢知喝得半拉昏然的谢从容。
不知为何,一见到这谢从容艾罗总忍不住心底有些发慌,尤其是在见着她那总笑得别有深意的妖娆模样,就总牙根生痒的觉着这人不仅不好惹,也恐还有着些后手藏招按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扯出个大篓子来的吓唬人.......
所以她也没急着下去,就站在转角栏杆边看着这人知了趣似的拎着酒坛子上了楼,这才背着手一步一晃的同这人擦肩而过的下了楼。
下楼了也没坐上谢知的桌子,而是就近挑了一张桌子坐上,邻座的曈昽郡民一瞧是她,立马蹿起身就挪了地儿,一连撺掇老远的还带着旁遭围桌的人也都离了远远,这一片儿立马就成了热闹之外的边角冷寂地儿。
艾罗也不张腔,只把眉峰一挑一抬右脚踩在条凳,左手搂过桌上酒坛就是一拍酒封,当着一众长街扫过来的警惕眼眉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
这一喝本就带着负气之意,自是豪饮不歇七八息的才是一放酒坛重重于桌,满眼都是蔑视傲然的给瞪回了这些人去。这些人自是把头扭得飞快,只装作没这茬儿的端起酒碗就同左右对面亲友碗碰碗的再次热闹了起来......
嘁!有雄心没熊胆儿的!
暗嗤一声,艾罗甩手呼了一把眼前燥热的空气,再左手一抱酒坛只把晕晕乎乎的脑袋热脸颊儿往那冷坛子身儿上贴,再是眼角一转,气儿就只往那对面桌儿上的谢知冲去。
也不知道谢从容怎么灌的,这人早就给喝趴下了,蒙着衣带的脑袋搁着臂窝埋在桌边,只有夜风还卷着那蒙眼衣带的白色尾巴忽起又忽落......
笨蛋......
当我塞到你嘴巴里的药是假的吗?就这么不忌口的喝起了酒?也当我这晏师高徒是瞎摆的,一摸腕子就不知道你体内早有瘴气郁结的吗?
艾罗越想越气,越气就越脑袋昏沉,越昏越沉的就越想找个地儿发泄,可刚搂着酒坛子一提脑袋,旁边儿就坐了个不知何时来的面红白须的青衫白发老儿,一见自己起身,那眼角儿便同猢狲儿般一转,瞅着自己就道,“好姑娘,你就这么不管我家祀主的吗?”
祀主?
“嗯......”
迷迷糊糊哼着声儿一想,便是抬手一指那边埋头不知醒的谢知憋出了话气儿,“为什么要管她,是她先丢下我的!亏我还好脾气的给她拿了药!她还连句谢谢的都不同我说!”
“......”
面红白须的自是那谢云冲,一见艾罗这醉了七八成的模样又是眼珠子一提溜,够着脖子又道,“那你就过去问她呀......”
“过去?”
艾罗扭过头,一回右手撑住自个儿的脑袋搁在桌上,再迷瞪瞪的气不能止的同谢云冲气道,“为什么是要我过去,而不是她过来?她欠我那么多,还同我耍脸色,还同一个我讨厌的人去喝大酒?她不知道酒会乱性,是不能乱喝的吗?”
“......”
这都哪跟哪儿啊?
谢云冲琢磨琢磨,又自挑着眼角儿道,“那我就去把祀主给你叫醒的过来?”
“去什么去!”
撑着脑袋的右手‘啪’地就按住了谢云冲的袖子,艾罗后背一挺,直直瞪着谢云冲道,“你又是谁,凭什么掺和我们的事!她才不是什么祀主不祀主的!她是我师妹,是艾知,是笨蛋!”
“......”
谢云冲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个儿就该安安静静的听着吩咐带着李林泽的尸身就走,瞎过来掺和这什么劲儿的呀......
不过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祀主不把真相告诉她呢?
......
这厢正想着,却听边儿凳儿一响,抬眼一瞟,正是不知何时已经踢开条凳站起的艾罗甩了甩酒意浓重的脑袋,摇摇晃的就往谢知桌上蹭。
谢云冲一张嘴巴也跟着站了起,生怕这人摔倒的想着帮上一把,好在此桌彼桌不算远,也就一两步踉跄的挨到了边,便看这人挤到谢知的同一条凳儿上坐住,再双手撑着彼此间的凳儿空隙歪着脑袋的就给看上了。
大松一口气的谢云冲立马一甩袖子闪了老远,还步不能停的心想这再待下去不定还会有什么捋不清的事儿现眼,那定是不能看也不能听的,赶紧走了的才是。
“笨蛋......”
即便双手撑在条凳,脑袋也还是晕晕乎乎的直往下沉,艾罗索性就把脑袋抵在了谢知肩头,一撞一离又挨了回去的说道,“城是孤城,人也是孤人,我也有着药了,我就看你还有什么理由跟下去......”
艾罗这一低头抵在肩头又远去的迷瞪瞪说着细碎醉话,那边谢知立马就在衣带下面睁开了眼睛,就又听得艾罗不再离开的彻底把脑袋抵住说道,“那姓谢的不好惹,你偏偏又同她的喝什么酒?你就这么急着从一个圈里跳进另一个圈里?你怎么就这么笨......”
迷糊糊的呓语没落着,这人也再撑不住的彻底往下滑,谢知立时把左臂一撑一抬,转而屈腿横放条凳的就把人给揽靠在了怀里,再而一转衣带眼眉,毫无所惧的对视上那边又把万千眼眉寂静注视过来的曈昽郡民身上......
不是想不通这些人眼底何意,是如垣容以国亲权谋责义相对,又是如鮀傩圪以巫蛊藤刺所袭,这些都还是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唯独艾罗这一手眨眼间便消活人死尸藤刺于无物之举是万不能被平息消弭于心的恐惧本能。
他们在怕她。
也该当然的去怕她。
以一眼对以千眼,各自都无所退避之时,谢知转回了头,只把身后冷寂无限的场面置于不顾,而把艾罗还撑在条凳的手拨松,毫无所忌的当着身后万千眼眉将这手搁在自己腰上揽住,再一抬蒙带眼眉对上正于客周二楼门厅竹栏后的垣容与谢从容。
把眼眉自谢知恍如当着天下宣告一般的小动作上回返,垣容也自平静一视于长街彩灯豪桌冷寂而止的数百郡民,“对不住,垣容虽无意于此,但事已至此局的就只能再继续争下去。垣容会随王树金甲卫以押赴之名继续赶赴王都,诸位却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出郡告知今日之发生所事,只因以巫州王肯陷曈昽于孤城之心来断,此举只会是枉送性命,还请诸位勿以此举玷染巫州王长女之护佑百姓之初心。州外祸乱很快会暗涌而至,巫州王更会以此利用你们的自保之心来守住曈昽这扇开州大门,但你们也只能被他利用。因此垣容去后,诸位无论如何都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守住曈昽,而至八月十八,垣容一定会给巫州万民一个满意的交代。另外......”
垣容往前一步,郑重屈膝伏首一拜,再而身起端礼道,“垣容也有私心相告。”
目视一周,长街一排相连并举的酒桌两侧早已有人站起身来,显然的是在表现出对垣容此举的某种关注与敬意,垣容便也顺势开口再言,“母亲说过,柳州所立,立不过当年苦命筑工望海港的万千柳州儿郎。我垣氏生,生在万千柳州儿郎之身,死,也应死在万千柳州儿郎之身。垣容此行借兵,意在天下王权皆知此责皆行此义,意不在朝,亦不在权,不论诸位与信与否,垣容都当此一告。”
垣容伏地叩首再拜。
长街寂静如冰,恍而有风拂过檐角街铃,也是叮叮泠泠的响了片刻才有一碰盏之声乍然响起,再而便如细浪随风,一浪高过一浪的堆起了无数豪迈呼喝,刹那间,长街便又再次斐然热烈起来,豪而壮语的再现了正节之景。
垣容起身,缓慢而平静的将这眼前热烈之景一一纳入眼中,再一跪坐后腿平静而言,“早年有位先生说,世间之景以言描之是死,以画描之才是活。我听之时,总觉着此言有着同以言描之的刻意高低贬谪之嫌,现此一见,才觉其真理所在。想来日,我还是要再去寻得这位先生虚心再学一画意才是。”
“多学点儿并无坏处。”
谢从容一脚跟着坐倒下来,同着垣容视线也把眼前此景纳入眼中,“想得多了却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有多想。”
微有侧眸,垣容锁住身边这人似有微醺醉酒的不支姿态道,“头还疼么?”
“嗯?”
谢从容一瞟眼,有些意外与有趣闪过眼底。
“母亲身子不好的那段时间我常侍左右,有时也会帮她按按头。”
“那还是算了。”
立马挥袖屈腿半坐,谢从容就近抄了栏杆脚边儿不知被谁搁置的一彩纹细腰小木鼓抱在怀里,“我还不想做个短命鬼。”
‘鬼’字一落,青玉纤指也敲在了半怀鼓面,这人再是眼角眉梢恣意媚然的挑了自己一眼,便是节奏渐起连而嗡咚的敲起了某种陌生鼓乐,“北有大钟,东有瑶琴,南有瑟瑟,我却唯爱这越州小鼓。嗡而叮咚节奏百变的就同那十万里九鼎山一样,不知道会有个什么人什么时候从山上走下来,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新的彩稚飞鸟飞入囚中,就会让人觉着一城百年虽旧......”
鼓音一顿,这人挽着柔媚唇角再次清意流淌的扭头同自己一笑,“却总还有着不知于何时就会降临的希望而来。”
“......”
并未觉得被刻意冒犯,也似被这清意感染,垣容也觉着肩头一轻,遂是散了跪坐之姿而盘坐,松松散散的听着这人敲起来嗡而缓慢又没什么正经节奏的鼓声揉着怀中的青衫腰结儿道,“我还是第一次出得柳州城,以后肯定会有人笑我不知天高地厚的。”
“天几高,地几厚,从来就没有人弄得清楚。”
懒而斜看垣容好不容易散下来的松缓姿态,谢从容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醉了酒,怎么就手上缓得不愿有些什么重头声儿,“那些人拿这个笑话你,那简直就是在笑话他们自己。”
“......”
指尖一顿,垣容抬眸看向谢从容,却并没有急于说些什么。
谢从容也自勾唇,目无所意的任由这人看上一会儿的再是低头继续去折腾自己手上的节奏,“金甲卫肯定会带你走上一条不寻常的路,但你身边儿的本也不是什么寻常人,你只管放心的去便是。辛大卫蜉也在李林泽的执意下同那北荒蛮子把鮀傩圪的家底儿给抄了个干净,送出去的大礼应该凑得上数。只要明儿出去的还是两个人,再把这大门一关,此间事也就算了了。”
“你呢?”
垣容没有转眸,似乎想要把眼前人给看个透,“谢从容应该还在柳州,他要来找的话,你多年的行迹隐藏怕是要败了。”
“谢家人想要在柳州行事,至少还得问一问谢云冲去。”
谢从容不以为意,微微摇晃着身子再挑着脚尖儿,似是正在配合手上的鼓声儿,“而值谢云冲以走尸之术护送李林泽尸身回京,就一定不会有谢家人在谢云冲不在时入州来犯。”
“这么说......”
瞟了一眼这人恍如于林间恣意快活的飞鸟姿态,垣容低头,再次翻来覆去折着手中的青色腰结儿道,“在他回来之前,你是不会走的了。”
“是啊,不走了。”
一按鼓面,谢从容回眸看上垣容低下去的侧颜,“就守在这儿。”
“......”
指尖一紧又自松开,恢复着折来折去动作的垣容低道,“老师愚执,怕是很难处事,他身后还有着人......”
“那就要你自个儿去问了,”
回眸把这垣容小姿态收纳,谢从容笑而漫漫,“不过也没什么难猜,我还应付的过来。”
“嗯。”
垣容也自应道,“父王善筑工,明日我会借此于老师做以提点,但若他日后真有什么冒犯,还请你......”
“当着那么多人面儿的屈我之事我都不介意,”
谢从容哂然一笑,轻轻再拍小鼓,“我又同这人计较些什么?给自个儿找烦的不是?”
“多谢。”
垣容诚恳,再次看向这人微醺击鼓的恣意姿态。
“有什么好谢,各取所需而已。”
轻拍小鼓的指尖或是刻意有慢,谢从容抬眉一看栏杆下方谢知与艾罗,“世上事,总有世上之法予以解决,可若不是世上之事,恐你再是小心,也很难得一求解。你若真想谢我,不妨替我一路好好看着她们才是。”
“......”
难得一见谢从容眼有不定,垣容也自心中流溢沉敛,“船上之事,以江先生所述你也不能得一求解?”
“这天太高,这地也太广,即便谢家经以千年,”
赶在谢知察觉之前回了眸,谢从容又自低头敲着小鼓,低沉惑音却未有恢复许多,“恐也只是沧海一粟而已。但若能在我辈求以其多......”
转眸看向垣容,谢从容眼中多了太多的郑重,“那此今生,或能如你所愿。”
“所以,”
垣容也自不避,回以同样的郑重道,“这就是你在我身上看到的希望所在?”
“求人不如求己。”
勾唇一笑,谢从容回以泯然,“我只是觉着与你同走一程的应该不会太累,各取所需的也或是能稍微的那么容易一些而已。”
“明白了。”
谢从容笑得泯然清澈而无刻意,垣容也自把心中包袱丢却,只一扭头看了看左右并无酒坛,遂是说道,“我下去取酒。”
“算了吧。”
一捉垣容细腕,谢从容不无哂意而笑,“本就是应付这下面酒篓子的事,眼下他们都知趣的没来灌你,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撑来?”
“......”
还未感受其指尖温度几何,这人又是回手一压小鼓边缘,“越州除了小鼓还有一舞甚为精妙,你若是想看,我也会舞给你看,不过合着我眼前儿这身里衣倒是不大合适,我也会觉着太委屈你一些,所以你就紧赶着快些回来,回来了......”
鼓音轻起,这人渺渺之眸也自轻盈如盼。
“我就舞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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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标题配合上章,合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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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线众多,短线会上下章承合,长线就需要多注意一些了。
慢看。
之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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