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染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似乎实现了他长久以来深藏在心底的心愿,醒来时却是头痛欲裂,他朝思暮想终于成真的一切碎成了一地的光影,随着太阳升起化为齑粉,风轻轻一吹,便无影无踪了。
可是怀抱里的娇软身体是真实的。
夏染睁开眼,发觉自己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阳光穿过轻薄的羽绒映下一片暖黄色的橘光,他看清了自己枕在一个柔软的胸膛上,手紧紧箍着一个纤细的腰。
男生迷糊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迅速掀开被子向上看……然后被刺目的阳光逼得又躲回了被子。
“可算是醒了。”女生似乎是松了口气,她放下手机,拍拍他的脑袋,“醒了就快松手。”
听从她的话完全出自本能,夏染松了手,呆愣着,大脑仍然一片空白。女生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去了浴室,关上门的前一刻冲鸵鸟一样缩在被子里的他说:“昨天你喝多了来找我,不过放心吧,什么也没发生你就睡着了。”
……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昨晚的那一切——真的是梦吗?
直到浴室里水声响起,夏染才恍恍惚惚地起身,胡乱穿上衣服,梦游一般回了自己房间。
夏染仰着头,慢慢冲掉身上的泡沫,宿醉后疼痛欲裂的大脑艰难运转着,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孩细腻柔软的肌肤的质感,耳畔尚且萦绕着她娇软难耐的喘息呻吟……只是想到身体深处的那种温热湿润的触感夏染就勃起了,如此真实的体验——居然是梦?
可是没有别的解释了,如果真是被他酒后侵犯,靖橙绝不会如此平静淡定。
靖橙没理由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
夏染失笑摇头,靖橙没因他的冒犯猥亵动怒记恨他就该谢天谢地了,哪里敢奢求更多呢?
刚才糊里糊涂的忘记拿换洗的衣服,夏染随手围了浴巾去衣帽间,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夏染几乎是立即想起了昨晚在他小腹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的小手——他知道靖橙很喜欢他的腹肌,以前他练完拳总是这样赤着上半身下楼去厨房拿饮料,和夏天德一起看电视聊天的女孩老是故作镇定地悄悄看他,浑然不知连自己的耳垂都变成红色;两人胡闹着挠对方痒的时候,那只小手更是会悄悄摸他几下——夏染都没吃她的豆腐呢,倒是被她揩了不少油。
或许连这些,都是他的错觉吧?
夏染看着镜子里的人,摇头苦笑,或许是他过于自信了。
视线不经意间上移,夏染的目光定在了颈侧——那里有一个清晰的牙印。
夏染愣住了,他试图回忆,疼痛却潮水般袭来,他蹲下身抱着自己脑袋呻吟:他应该记得的,他怎么会忘呢?那样刻骨铭心的疼痛,连心脏都是一抽一抽的钝痛着。因为靖橙怕疼,他却让她疼成这样……
她为什么咬他?他为什么会心疼?
——他终于想起来了。
男生胡乱穿上裤子赤着上身便冲进对面的房间,女孩的房间里却是空无一人。
橙橙,橙橙……
他在心里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疼痛感再次撕裂了他的大脑和心脏,汩汩的流出血来……差点就被她骗过去了。
夏染靠着墙缓缓跌落在地,他闭上眼等待,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那是靖橙的脚步声,往常都是轻盈的,跳跃的,这一次却缓慢而沉重。
靖橙推开门,惊讶地看到夏染靠着与床相对的墙坐在地上,她尽力露出一个戏弄的笑:“怎么了你?放心吧,昨天……”
话音未落她便被男生扑到在床上,夏染死死抱着她,脑袋埋在她颈侧,泪水浸湿了靖橙耳侧的头发,黏黏糊糊地贴在她颈上,靖橙勉强笑着,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到底怎么了啊?哭得跟个小姑娘一样。”
“昨天……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对吧?”
“你希望发生什么?”靖橙断然否决,“你应该庆幸自己睡着了,不然现在伯伯已经在回来揍你的路上了。”
听她胡扯的时候夏染的手慢慢摸到靖橙刚刚背出去的小挎包里,“啪”的一声轻响打开了搭扣,靖橙反应过来:“夏染!不许……”
再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夏染轻轻松松地一手摁住了她,一手将小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在了床上:手机、钥匙、一个小小的药盒。
紧急避孕药。
靖橙慢慢停下挣扎,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晚了。
昨天两人做完以后,夏染依然死死抱着她不肯松手,原本打算悄悄溜去睡客房的靖橙实在挣脱不开,只得认命地将就着这个姿势睡下去,计划着等睡醒再跑路,谁也没想到夏染能一直抱着她,始终没松上半分。靖橙只好存了些侥幸,她听张昊山调戏过,每次夏染喝多了都会忘记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记得,更没想到他连她出门买避孕药都猜到了,被他抓了个正着——早知道这样,就算是药店店员鄙夷嫌弃也要找她要杯水,把药吃了再回来啊。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夏染膝盖一软,几乎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他伏在靖橙膝上哽咽道:“橙橙……对不起,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靖橙扯扯嘴角笑了一下:“怎么负责?你是想被当成强奸犯,还是希望别人说我俩兄妹乱伦?”
“咱俩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别人不知道。”
“那就告诉他们啊。”
“爷爷奶奶呢?孙女勾引孙子上床,奶奶还不把我赶出家门啊?”
“勾引”这个词让夏染心下一跳,胸口迸发出难以言说的喜悦:“橙橙,昨天你是自愿的,对吧?”
……话题怎么跳过来的?
靖橙别过头去不愿与他灼灼目光对上:“才不是。”
“那你刚刚说……”
“我是说,奶奶只会觉得是我勾引你,你什么错都没有。”靖橙抿抿唇。
“不会的,橙橙,有我呢,我会跟他们说明白的。”
“说明白?”靖橙似乎笑了一下,“你自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想明白了。”夏染脱口而出,“咱俩两情相悦,昨天顺其自然就在一起了。”
“谁跟你两情相悦了?”靖橙凶他,“你这自恋的毛病什么时候改啊?”
夏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自然没错过女孩听他说“两情相悦”这个词是轻微上扬后才迅速拉平的嘴角,也没错过她瞬间通红的耳垂,红红的,小小的,跟她每次被他撩到害羞时一模一样。
至于靖橙说了什么——这重要吗?
夏染起身把靖橙扑到在床上,紧紧抱着她,大着胆子亲上去。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接吻,哪怕是夏染可以清晰地记得的,这也不是第一次,女孩的樱唇与他记忆中的一样柔软甜美,少了一分果酒的甜香,淡淡的薄荷味同样让他吻到着迷。
靖橙只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夏染松开她,捧着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眼里有他看惯了的光、有迷茫纠结,唯独没有愤怒或厌恶。两人好像是在玩“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是靖橙宣告投降,她轻轻闭上眼,小刷子一样的睫毛挠得夏染心都是痒的,这种时候不需要言语的沟通,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上去,两人拥抱着彼此,四肢交缠,吻了很久,很久。
可是最后,靖橙伏在他胸口,轻声说:“夏染,我喜欢你,但是我不想没有家。”
她受夏天德——夏染的父亲——的恩惠,报恩的途径不是拉着他唯一的儿子早恋。靖橙相信走一步看百步的夏天德对她和夏染的婚姻一定有所考虑,她一定会毫不犹疑地沿着夏天德为她设计的路走下去;而不论他的考虑是什么,都不会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与当女儿养了这么多年的靖橙在一起。
因为夏天德至今,都对靖橙是他的私生女的传言听之任之。
连夏家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曾经的夏染。
靖橙父母感情不睦,很小的时候母亲便远赴美国深造,把靖橙扔在国内给父亲照料,可是父亲有了新欢,还没和靖橙的妈妈离婚新欢便怀了孩子,两人火速离婚重新结婚,谁也不想要靖橙的抚养权。
是夏染的母亲,靖橙的林妈妈把她抱回夏家,可是后来,连林妈妈都走了。
车祸。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靖橙的小小世界里发生了第叁次地震,这一次,山崩地裂。
那一天晚上,夏天德把哭到断气的两个小孩搂到怀里:“别哭了宝贝儿们,你们还有我呢。”
或许是因为担心继母对两个小孩不好,夏天德一直没有再婚,靖橙便一直在夏家和夏天德夏染一起生活。夏天德越来越忙,陪伴照顾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初中时夏染进入叛逆期,逃学、打架、泡酒吧、无证飙车,他踩着不碰黄赌毒的线做遍了所有纨绔子弟都做过的事。每次夏天德回家父子俩都吵得天翻地覆,几乎每一次吵架都以靖橙哭得梨花带雨告终。夏天德被丫头哭软了心肠,赶忙放下鞭子哄劝她宝贝别怕,等夏天德自以为哄好了她去忙正事了,靖橙把男生推到在床上,掀起上衣替他涂药,涂着涂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滴两滴落在伤口上,让夏染好像比被鞭打、伤口染上碘酒更疼,他心烦意乱地扭头凶她“哭个没完了?吵死了”,女生便拿着棉签狠狠地往他的伤口摁:“下次就该让伯伯抽死你。”
可是下一次、下下次,她永远都站在夏染这边。
两个人在这样的吵闹中磕磕绊绊的长大,夏染慢慢变了。
不再抽烟喝酒,因为靖橙会嫌弃他身上的味道;按时上下学,因为开始上晚自习以后,靖橙怕黑,不敢一个人走;最后甚至开始好好听讲自己写作业,因为在父亲恼火地说“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出国,眼不见心不烦”之后,靖橙悄悄说:你努把力好不好,我想跟你上一个高中。
连夏染都怀疑过靖橙是否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就算这样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
然而他俩注定不属于彼此,注定没有未来。
在不明真相的夏家人眼里,如果他俩在一起,是乱伦。
十几年前的事情翻起来是笔烂账,亲子鉴定再方便,只要去做了就会被老一辈人视作丑闻,而声名煊赫的人家不喜欢丑闻。
最快将事情压下去的方式显而易见,而靖橙可不想哪一天被从夏家赶出来——那她可就真无家可归了。
夏染可以糊涂,可以凭感情用事,但靖橙不能。
她只能咬死了夏染是她哥哥,就算血缘上不是,情感上也必须是。
11.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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