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润忌惮着那此刻虽然没有动静,但随时可能窜出来的感应之力,为了让自己有可以反应的余地,他故意离顾采真远远地跟着——反正以他的修为,根本都不用离太近,也能追踪她的行迹。
除了翻墙落地那一瞬间泄露的虚弱与痛苦,少女之后的身形矫健不见丝毫异样,似乎发作已经结束,她再不受到丝毫影响,很可能是预先算计好了状态,这才夜行而出的。顾采真看起来目的明确,在夜色中专挑隐蔽的小道疾行,几乎不会停下来观望犹豫,显然对于路线了然于胸。归元城自有巡夜的弟子,但她选的路径非常特殊,几乎完全避开了被发现的可能,看上去十分熟稔,决计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也更令池润心中疑窦丛生。
起码当初他暗中观察她的那段时间,她晚上从不外出。难不成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她拜师兄为师本就另有所图,只是刚刚入门时故意安份,所以他才没有察觉她的不对?
不,不可能。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观察她,毫无设防。毕竟他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第一次看她解开衣领时,都没反应过来她是要更衣沐浴。直到少女胸口温酥白皙的风情露了大半,他才满脸发烫地及时回避,甚至第二日暂停了一天的观察。
而且,他有时能感应她的举动乃至情绪,就算外在表现能骗人,心情也不可能伪装——她的确是真心实意来归元城求学修道的,也是真的一心一意扑在修习上,即使受伤也从无怨怼,而是更加勤学苦练,性格表里如一,完全不可能是什么偷奸耍滑之流。
池润心绪转换的同时,视线一直追随着远处前行的婀娜背影。
她怎么停下来了?他也顿住了脚步,谨慎起见,还退了几步,正好隐于山壁拐角的树影后。尽管以少女的修为,是决计无法发现他的跟随,但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谨慎起见,不如说是下意识的行为,就好像直觉如果自己不小心些,就可能会被发现——可这又怎么可能呢?而顾采真此刻的举动,令池润没有及时注意到自己行为的矛盾。
是到地方了吗?他审视的目光落在远处少女的背影上,她在一处陡峭的山壁下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背对着他所在的方向。
这里是归元城的一处野山,平日白天都少有人来,更别提这三更半夜。顾采真来这儿做什么?
只见少女站定后一直笔挺的背影忽然力气一泄,整个人晃了晃,扶住山壁朝下滑去,她虽然及时抓住了旁边山壁上的藤蔓,但看上去依旧没有半点轻松,半侧身子还是靠着山石才减轻了跌势,慢慢坐在了地上。
池润皱眉向前走了一步才又停下,压下心中不知为何而生的担忧——他此刻不该现身。据他之前观察所知,少女性格沉稳,既然深夜孤身来此,自然也是有把握的,他如今唯一该做的,便是静观其变,看看她这一趟到底有何目的。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顾采真就重新站了起来,但她的肩头显然颤抖着,随意束起的发尾垂在后背,柔软地发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垂荡,更显其背影线条的紧绷。池润这才明白,原来那发作根本就没结束,只是这一路,她都刻意忍耐住了罢了。
他想起那天白日与夜间两次感受到她发作时的感觉,痛苦难熬又无法宣诸于口,更无法宣泄出来,只能忍着熬着,自内而外自行承担与消化,他从她身上感知的不过几分之一,就已经那般难捱,激烈之时几乎寸步难行。她又是凭着多么大的毅力,才能够行动如常,甚至可谓迅速矫捷地一路来到此处?
迷魂掌和巫毒都属于极其阴私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可谓歹毒而又棘手,如同把两种本就可以配比随意增减的至毒之药混在一起,只要分辨不出对应的解药剂量,就等于无解——不然也不会师兄和郁紫兰都出马了还搞不定。
顾采真入门才小半年,那点修为在池润眼里自然不够看的,但饶是他都抵挡不住的发作折磨,她又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呢?
她这个状态,就算立刻倒地不起都不奇怪,可她居然坚持着丝毫异样不露地到这儿来——这是要见什么非见不可的人,还是要办什么非办不可的事?
夜色如水,明月若霜,晚风如潮,身上的虚汗出了一层,骨头缝隙都透出一股热,顾采真将额头抵在山壁上,鼻息嗅着近在咫尺的绿植和泥土的气味,努力忍下眼前的一阵阵晕眩与恶心,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这件事,确实有些难。
她如今修为低下,虽然因为有季芹藻的介入,身体比起前世的这个时候已经好上许多,但她心里清楚,如今的疗法属于治标不治本,与其等季芹藻和郁紫兰研究出什么章程,不若自己动手另谋生路。她上辈子毕竟有诸多应对经验,弯路走了不少,但也有些法子是对症的。
况且,她本就不习惯依靠任何人,并且让她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上辈子差点害死她的季芹藻身上,那更不可能。
青华池的池水虽然能够有效遏制她现下的状况,但她是决计不想去的。上一世她就是在身上的伤拖了半年后实在没招可想了,冒险夜探摘星峰半山腰的这座灵池时,才会遇到阿泽的。
阿泽……yǔzHαǐωǔH.χyz(yuzhaiwuh.xyz)
这个美好的名字在她心尖热烫而又轻柔地滚了滚,比身体里如火如荼的欲火还要轻易就带动起她全身血液的沸腾,她眉头紧皱,想要强行敛住心神已经晚了一步,随即带出喉头一口腥甜。
看着夺口而出的鲜血淋漓地喷洒在面前深绿色的藤蔓圆叶上,再看着血滴顺着卷翘的叶尖儿徐徐滑落,顾采真深沉难定的目光清明了一刹那,坚定着绝不可去见对方的决心,下一瞬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意识混沌的状态。
少女压抑地揪紧了手中的叶子,将变形的叶片挤出满掌心黏腻微涩的汁液,她的喘息加粗加重,呼吸也凌乱了几分,虽然知道四下无人,却并不允许自己就此松懈下来,身体凭着本能缩起来,像是要把自己藏进茂盛层叠的藤叶枝蔓中。
前世与阿泽的那些耳鬓厮磨情欲纠缠,像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但速度又快得如同他们一起看过的烟花云彩瞬息万变。
那么美,那么清晰,又那么可望不可即……
好热,可是,没人能帮她……像前世那样,熬一熬就过去了。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却贪恋着幻象中少年爱人的一颦一笑,终究陷入其中。
虽然对真人只能放手于未曾相识之前,可在幻象中,她还能拥有他。
于是就连这要命的伤和毒,也没那么可恶了……
池润远远地看着少女蜷起自己纤瘦的身体,陷入那柔软的草叶丛中,心里有些不可避免地担忧,顾采真定是迷魂掌与巫毒全面发作了。鉴于她硬熬了这一路,很可能还加重了此刻的情况。虽然如此看来,她完全是自作自受,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发作了还不管。
“唔……”少女意味不明的低哼顺着晚风被送至他的耳畔,因为相距较远,这声音模糊中带着一股隐约的暧昧,莫名地让池润面红耳赤起来。
但此刻,她只发出这一下声音,就又没了动静。
什么“再等片刻看看”“说不定她待会儿就熬过去”的念头一应烟消云散,池润的心没来由地一揪,几乎毫不犹豫地现身朝她走去。
ǎγцsⓗцωц.čǒⓜ 第二百三十九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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